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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 7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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漱玉院内，暖雾氤氲，角落里的铜兽香炉吐出袅袅青烟，混合着安神香的气息。
苏泽兰靠坐在铺着厚软锦褥的矮榻上，后背倚着几个引枕，心口的闷痛已化为隐约的钝感，身体的疲惫也在温泉的暖意和短暂的休憩中缓解了不少。
推拉门被轻轻拉开，带进一丝微凉的夜风，也带来了熟悉的、更浓郁的草药气息。
苏泽兰抬起头，看清来人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绽开一个纯粹而放松的笑容：“师傅！您来了！”那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喜。
在苏衍面前，他总能卸下所有防备，露出最本真的一面。
苏衍背着药箱走进来，玄色医袍的下摆似乎还沾着点药圃的夜露。
他瞥了一眼苏泽兰手里的书卷，又仔细打量了下苏泽兰的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眼神清亮，精神头看着比之前好多了。
他“嗯”了一声，算是回应，随手将药箱放在榻边的小几上。温泉特有的暖意驱散了夜风的微凉。
“今天的药喝了？”苏衍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起伏，像是在问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但目光却锐利地扫过苏泽兰搁在矮几上的空药碗。碗底还残留着一点深褐色的药渍。
“喝了！”苏泽兰连忙点头，语气肯定，“按您说的，温着喝的，一滴没剩。”他甚至还指了指空碗，像是在证明。
苏衍的目光又落在他胸口被纱布覆盖的地方，那里的衣襟微微敞开着：“伤口呢？换药了吗？”
“换……”苏泽兰下意识地开口，但话刚出口，下午那混乱的一幕——盛暄笨拙的按压带来的剧痛、自己无法抑制的眼泪、萧祈昀那带着掌控意味的怀抱和命令、以及盛暄最后那副惨白又愧疚的脸——瞬间像潮水般涌进脑海。他的声音卡了一下，耳根不自觉地泛起一点微红，眼神也闪烁了一下，避开了苏衍探究的视线，转而盯着锦褥上繁复的缠枝莲纹。
“……嗯，师傅，都处理好了。”他很快稳住心神，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只是那微微的停顿和瞬间的不自然，还是没逃过苏衍的眼睛。
苏衍没追问，只是又“嗯”了一声，目光在苏泽兰脸上停留了两秒，那眼神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底下那些被强行压下的波澜。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榻边，伸手探了探苏泽兰的额头，又捏了捏他的腕脉。指尖带着夜露的微凉，触感却很稳。
“脉象稳多了。”苏衍收回手，语气平淡，“心口还疼得厉害吗？”
“好多了，就是还有点闷闷的，不碍事。”苏泽兰老实回答，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师傅没追问就好。
“那就行。”苏衍点了点头，转身走到药箱旁，从里面拿出个小瓷瓶，“这是新调的安神散，睡前服一剂，能睡安稳些。”
他将温润的瓷瓶放在苏泽兰手边的小几上，又补充道，“刚我凛昭去小厨房拿晚饭了，他一会儿就来。你这身子，得按时吃饭。”
苏泽兰看着手边温润的瓷瓶，又听到顾凛昭要来，心里那点因为下午风波而残留的紧绷感，在师傅这看似平淡却句句落在实处的关心里，彻底消散了。
温泉的暖雾似乎更柔和了些。他弯起唇角，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嗯，知道了，师傅。”
苏泽兰的话音刚落，漱玉院的门扉便被轻轻叩响，随即被拉开。顾凛昭端着个红木食盒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驱散了门外带来的些许凉意。
“饭来了。”顾凛昭的声音清润，像温泉水滑过玉石，“厨房特意熬了鱼片粥，还配了几样清淡小菜，泽兰现在吃着正合适。”他将食盒放在榻边的小几上，动作轻巧地打开盖子。
一股温热的米香混合着鱼肉的鲜甜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冲淡了空气里的药味。食盒里是一碗熬得浓稠雪白的鱼片粥，米粒饱满，鱼肉雪白细嫩，上面点缀着几缕碧绿的葱花和姜丝；旁边几个小碟里是清炒时蔬、嫩滑的蒸蛋羹，还有一小碟腌得脆生生的酱瓜。
苏衍瞥了一眼食盒，对苏泽兰道：“过来吃饭。”
语气是惯常的命令式，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关切。
他顺手将苏泽兰手里的医书抽走，合上放在一旁，“书什么时候都能看，饭凉了伤胃。”
苏泽兰顺从地放下书，撑着榻沿想坐直些。心口那点闷痛让他动作稍显迟缓。顾凛昭见状，立刻上前一步，虚扶了他一把，动作自然又体贴：“慢点，小心扯着伤口。”
苏泽兰感激地看了顾凛昭一眼，在两人的注视下挪到小几旁。温热的粥气熏在脸上，带着暖意和诱人的香气，勾得他空了一下午的肠胃都轻轻叫唤起来。
他拿起勺子，舀舀起一勺粥，吹了吹，小心地送入口中。
粥熬得极好，米粒软烂，鱼片鲜嫩无刺，入口即化，温热的米汤顺着喉咙滑下，熨帖着有些发紧的食道，一直暖到胃里。那点因为下午风波而残留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滞涩感，仿佛也被这温热的粥水冲淡了不少。
“味道如何？”顾凛昭在一旁坐下，笑着问道，“特意让厨房少放了盐，怕你吃着咸。”
苏泽兰咽下口中的粥，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满足的神色：“很好喝，很鲜，也不咸。”他又夹了一筷子清炒的青菜，脆嫩爽口，带着蔬菜的清甜。
苏衍没说话，只是坐在一旁，看着苏泽兰小口小口地吃着。他拿起自己的碗筷，也盛了些粥，慢条斯理地吃着，动作沉稳。
偶尔抬眼看看苏泽兰，见他吃得还算香，眼神里那点不易察觉的审视才慢慢散去。
漱玉院内暖雾氤氲，药香、安神香与食物的香气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温暖氛围。
壁灯的光线柔和，映照着师徒三人安静用餐的身影。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苏泽兰偶尔满足的轻叹声，打破了这片宁静。
苏泽兰小口喝着粥，感受着食物带来的暖意和饱足感，身体里最后那点紧绷也彻底放松下来。
苏泽兰喝完最后一口粥，放下勺子，满足地轻轻舒了一口气。胃里被温热的食物填满，那股暖意似乎也驱散了心口最后一点残留的闷滞感。他整个人放松地靠回椅背，脸颊被热气熏得微微泛红，带着一丝饱食后的慵懒。
苏衍也放下了碗筷。他目光扫过苏泽兰明显松弛下来的神情，又瞥了一眼那碗见底的粥，沉声道：“吃饱了就早些歇着。药劲还没完全过去，多睡些时辰养精神。”
他起身，走到苏泽兰身边，伸手再次探了探苏泽兰的额头，确认温度正常，又顺手替他理了理刚才因吃饭而微敞的衣襟，动作虽快，却透着细致。
苏泽兰乖乖点头：“嗯，我听师傅的。”他确实感到困意上涌，身心都渴望陷入无梦的沉睡。
顾凛昭也站起身，一边动作利落地收拾着食案上的碗碟，将它们放回食盒，一边温和地对苏衍说：“行了，孩子累了一日，也吃饱了，咱们就别在这儿扰他清净了。让他好好睡吧。”
他自然地伸手，轻轻拉住苏衍的衣袖，带着点哄劝的意味，“你也操劳整日了，回去歇着，泡脚水都给你备好了。”
苏衍本想再叮嘱几句关于安神散用法的话，被顾凛昭这么一拉，又看了看桌边苏泽兰已经染上浓浓倦意的眉眼，终究没再说什么。
他收回手，背起药箱，只最后沉沉看了苏泽兰一眼：“夜里若是难受起来，只管喊人。”这话既是吩咐苏泽兰，也是在提醒外面值守的人。
“知道了，师傅。”苏泽兰应着，声音里已经带上了鼻音。
顾凛昭拎起食盒，对苏泽兰笑了笑：“好好睡，门窗都给你关严实了，火盆也压好了，安心。”
说着，他便拉着似乎还想再检查一遍火烛的苏衍，往门口走去。
苏泽兰看着顾凛昭几乎半揽半劝地将师傅带离的背影，心里泛起一阵暖流。
师傅总是这样，面冷心热，嘴上不说，事事却都替他想着。而顾凛昭，总能恰到好处地抚平师傅的棱角，让那些沉甸甸的关切变得不那么紧绷。
推拉门被顾凛昭轻轻带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漱玉院内瞬间只剩下苏泽兰一个人。
外面顾凛昭温和的、像是在对苏衍说着什么的声音模糊地传来，渐渐远去。
屋内，壁灯的火苗依旧稳定地燃烧着，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暖雾在光线里静静流淌，药香和食物的余味混合成一种无比安心的气息。胃里暖融融的，身体陷在漱玉院特有的暖意里，困倦像温泉水般温柔地包裹上来。
他撑着食案边缘，慢慢站起身。心口的闷痛让他动作依旧有些迟缓，但比之前好多了。
走到榻边，拧开小瓷瓶的木塞，倒出一点点褐色的药粉，就着榻边温着的清水服下。
药粉带着微苦，入喉后却有一丝清凉回甘。
他感受着温暖的被褥，侧过身，将自己更深地埋进柔软里。壁灯的光线透过帐幔，只留下朦胧而安详的光影。听着门外彻底归于沉静的夜晚，感受着心口那点钝感被药效和睡意缓缓熨平。
意识渐渐模糊，沉入一片温暖而黑暗的寂静海洋之前，他最后一个念头是：
今晚，大概能睡个好觉了。
温暖的泉水似乎还在无声流动，与壁灯共同守护着这片小小的静谧角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