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畫 ...
-
夏末的雨总带着黏腻的热,苏砚撑着伞站在美术馆后门,看着沈知夏把最后一箱画具塞进后备箱。
“真要走?”苏砚的声音被雨声泡得发闷,指尖攥着伞柄泛白。
沈知夏拉开车门的手顿了顿,侧脸浸在雨雾里,轮廓柔和却带着疏离:“签证早下来了,纽约那边的展不能推。”他转身看苏砚,眼底藏着未说尽的话,最终只化作一句,“照顾好自己。”
车尾灯消失在雨幕时,苏砚才发现掌心攥着的画纸被打湿——那是沈知夏昨天落在他画室的速写,画的是他低头调颜料的模样,角落签着小小的“夏”字。他们认识五年,从美院的同桌到共用一间画室的搭档,默契得连调色盘的摆放顺序都一样,却从没说过越界的话。苏砚总以为时间还多,却忘了有些人的脚步,从来不等原地的人。
纽约的冬天很冷,沈知夏在画室加班到深夜,窗外飘起了初雪。手机弹出苏砚的消息,只有一张照片:南方的秋阳里,他种的三角梅开得热烈,配文“今年也开得很好”。沈知夏指尖划过屏幕,想起从前每个秋天,苏砚都会摘一朵最艳的,别在他画架上,说“给你的画添点颜色”。
他回了句“注意保暖”,却删了又改,最终只发出一个句号。时差三小时,苏砚那边该是正午,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对着画布皱眉,是不是还会忘记吃午饭。
意外发生在开春。苏砚接到画廊的电话时,正在给沈知夏寄他念叨了很久的桂花糕。电话里说,沈知夏在采风途中遇了山体滑坡,伤了手,暂时不能画画了。
苏砚订了最快的机票,落地纽约时,沈知夏正坐在病房的窗边发呆。曾经能稳稳握住画笔的手,此刻缠着厚厚的纱布,指节泛着不正常的红。
“你怎么来了?”沈知夏的声音带着沙哑,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
苏砚把桂花糕放在床头,声音放得极轻:“怕你没人管,把自己饿瘦。”他拿起旁边的苹果,慢慢削着,“医生说恢复得好,以后还能画画。”
“画不了也没关系。”沈知夏突然开口,“我本来……也想回来了。”他转头看向苏砚,眼底积着水光,“纽约很好,可没有你调的颜料,没有你种的三角梅,连雪都比南方的雨冷。”
苏砚削苹果的手顿了顿,果肉滚落的汁液沾在指尖,温温热热的。他没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握住了沈知夏没受伤的那只手。掌心相触的瞬间,沈知夏忽然笑了,眼眶却红了:“苏砚,我后悔了,后悔走得那么急。”
“不晚。”苏砚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等你回来,等了一整个冬天。”
出院那天,纽约又飘起了雪。沈知夏靠在苏砚肩上,看着窗外掠过的雪景,轻声说:“其实我走之前,在你画室的抽屉里放了幅画。”
苏砚转头看他:“什么画?”
“一幅雪景,”沈知夏眼底带着笑意,“画的是我们第一次去山里写生,你把围巾给我裹着,自己冻得鼻子通红的样子。我写了句话在背面。”
回国后,苏砚果然在画室最底层的抽屉里找到了那幅画。雪地里的少年眉眼弯弯,背面的字迹清隽:“苏砚,等我回来,我们一起画遍春夏秋冬。”
可命运总爱开玩笑。沈知夏的手恢复得很慢,医生说,想回到从前的状态很难。他开始变得沉默,常常对着空白的画布发呆,把自己关在画室里一整天。
那天苏砚推开画室门,看见满地撕碎的画纸,沈知夏坐在地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颤抖。“我画不好了,”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我连线条都画不直,还怎么和你一起……”
苏砚蹲下身,把他散落的画纸一张张捡起来,慢慢拼凑:“没关系,”他轻轻拍着沈知夏的背,“你画不好,我帮你画。你想画春天的花,我就调最艳的色;你想画冬天的雪,我就勾最软的线条。我们还是最好的搭档,对不对?”
沈知夏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苏砚,点了点头。
后来,他们开了一间小小的画室,取名“夏砚居”。苏砚负责画画,沈知夏就在旁边帮他调颜料、整理画具,偶尔也会拿起画笔,在苏砚的画稿上添几笔简单的线条。
有人问苏砚,会不会觉得遗憾。苏砚笑着看向身边的沈知夏,他正在阳光下给三角梅浇水,侧脸温柔得不像话。
“不遗憾,”苏砚说,“遇见他,就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迟夏遇雪或许不合时宜,可只要是你,晚一点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