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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1 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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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当然是蒋心陶认为她行为幼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莫恋尘心里百般滋味,这叫好事多磨,真没想到第一次约会会是这样的不欢而散,最后也只能对着手机苦苦一笑。不能怪蒋心陶,只能怪自己,是自己的行为古怪在先,才遭受如此回报。
晚上和莫先生莫太太到姑妈家小聚,莫恋尘默不作声,静坐一角,用膳时只要了一个空盘子盛菜,意思意思,都赖傍晚那十几个猛吞下肚的日本寿司,她再也吃不下晚饭。
姑妈看着很是困惑,她问:“尘尘,是不是今晚的菜不合胃口?”
语音刚落,马上有人为她服务,施远志给她夹菜,轻声说:“吃鱼吧,吃鱼你会变聪明。”
坐在对面的莫太太警告她:“不准减肥。”
莫先生到底比较细心,他关爱的注视着女儿:“尘尘有心事?”
莫恋尘连忙抬起头陪笑脸,摇摇头。
看!所有的人都围绕着她,都视她为珍宝,唯独蒋心陶对她不屑一顾。
人有一得,是否注定必有一失?老天给你一样,自然不给你另一样。世事有时虽令人难堪,但也公平对待每一个人。
应该时刻抱着感恩的心,她已经得到许多,小小挫折算得了什么?
饭后,莫恋尘又到院子散步,大雨刚刚下过,晚风中有一股泥土翻新和青草香,呼吸着这样的空气,沉闷的心情被驱除一大半。
远志手里拿着两个番石榴,从后门跟了上来,给莫恋尘一个。
莫恋尘咬一口那番石榴,一下酸得眼眉都挤在一块。那么美的女孩也有失态的时候,远志见了不禁哈哈大笑。
“什么番石榴那么难吃?”她问他。
施远志伸出自己的手,说:“别吃了,吐出来吧。”
莫恋尘吐是吐了,只不过是吐到自己的手上。
“第一次培植的不好,只图个外形好看,下一次结出的果,一定不那么酸。”
莫恋尘诧异,“是你自己种的番石榴?”
“以后还想自己种番茄番荔枝草莓和蔬菜,现在的环境被污染的很厉害,自己种的东西吃了才有保障。”
莫恋尘也听母亲说过,远志的兴趣爱好和一般男人不同,他喜欢自己培植蔬果,他爱好园艺。他们约好下次去参观他刚刚开辟的小果园。
莫恋尘一鼓作气把整个番石榴吃下去,眉头也不再皱一下,十分给面子。
施远志看着她,非常欣慰。他一直喜欢这样的莫恋尘,她很少言语,却懂得在适当的时候用行动去鼓励别人。女人,在他眼中都是情绪化的感情动物,莫恋尘应该也不例外。
两个人坐下来,远志感觉得到今晚的恋尘满怀心事,他说:“尘尘长大了,不再是当年不懂事的小女孩,终于也有了自己的烦恼……。”
莫恋尘笑,“谁没有烦恼呢,难道远志哥哥没有烦恼?”
“有人说,男人是土做的,女人是水做的,所以男人前半生的烦恼都在打地基这件事上,而女人….”远志停下来,摊开双手,耸耸肩膀,微笑说:“还是告诉哥哥你的心事吧。”
莫恋尘一笑置之。
两个人回到屋里,三个长辈不约而同投来炽热的目光,他们倒是若无其事,各自坐下。莫太太和远志母亲尤其暗中观察二人进展,可惜除了那次在年轻人背后鼓动而促成的第一次约会之后,两个人还在原地踏步,落得皇帝不急太监急。
蒋心陶把结束演讲后的父亲接回家,电视正播着九点钟晚间新闻,外头又开始淅沥哗啦下起雨。她到处找手机,曼丽从她身后递给她,说:“你很少会忘记带手机出门。”
“有没有电话找过我?”心陶坐下来。
“好像真的没有响过。”
心陶打开手机,看到莫恋尘捎来的那条信息,先是一愣,愣好一会,接着是哑然失笑。
曼丽看她神色异常,好奇的探过头来,心陶连忙把身体挪开不让她看。
“那么神秘,非奸即盗。”
慢着,看着另外一条从她手机发出的信息,简直无法不吃惊。
“发生什么事?”她怪叫。
“发生什么事?”曼丽被她吓着,也怪叫。
“我什么时候发出这种信息?”
曼丽倒是责备起她:“你的手机到处乱放,被依依当玩具玩了一会,后来才被我没收的。”
心陶马上转头去找依依,小家伙又有新的动作:趁两个大人都不留意,早已悄悄把心陶放在茶几上的太阳眼镜拿到角落往自己脸上挂,眼镜太大脸太小,根本挂不住,半边直垂到下巴,一只歪了眼的大苍蝇又忙着把自己细小的脚穿进心陶的高跟鞋里,鞋子像大船…。
这下还不揪出真凶?
曼丽忍不住笑:“人家说女儿爱模仿妈妈,真的错不了,你看,她天天都在观察你,你干嘛她就干嘛。”
心陶皱着眉头走过去,又好气又好笑的把依依脸上那副茶色太阳眼镜摘下,一手把她揽在腰间,假装生气质问:“你什么时候当起妈妈的代言人了?快快从实招来!”
依依马上弃鞋不顾,要拿心陶手里的手机,心陶连忙把手一缩说:“No no no ,你是危险人物。”
依依手舞足蹈的说:“依依听见叮叮声。”
曼丽也走过来,笑问:“依依究竟干了什么坏事?”
心陶让她看依依错有错着所发出的信息,连曼丽都觉得好笑,她说:“一看就知道是小孩子的杰作,毫无组织性,那么幼稚,没人看得懂。”
心陶问:“真的看得出是小孩的杰作?”
“有这样的大人,不是疯的也是傻的。”
心陶苦恼的提出疑问:“可是,也有很幼稚的大人?”
“有也不会是你。”
曼丽不像在安慰她,她说的是实话。
蒋心陶心想:莫恋尘可了解她?也许她会感情用事一走了之,但不至于幼稚到拒绝交流,仅仅回她一堆毫无意义的字母和一坨屎。
那晚心陶失眠,本想给恋尘打个电话解释一下,但心理上又自有一番挣扎,一来无法解释中午突然离开的事,二来思想挣扎一番夜又已深,打电话怕扰人清梦。
倒在床上,重复去看那两条信息,越看越是令人发噱。
如此看来,莫恋尘真的闹情绪了,而且情绪闹大了,她不好过,觉得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
她能理解莫恋尘的心情。她怪她,怪她拂袖而去,若不是这样,她断不会气呼呼发来这样一个怪趣的信息,不过这反而抵消了她之前的负疚感,让她慢慢释然,稍稍放下心头石。
只是,莫恋尘会怎么看依依发过去的那个信息?她会怎么想?她断不会猜到那是依依的杰作,肯定以为那是出自她的手。
真正冤枉!依依分明陷她于不义。
同样一个夜晚,莫恋尘也无眠。
今天实在是吃撑了,她半夜闹肚子疼。
关了灯,蜷缩在床,辗转反侧,不断看一旁闹钟,第一次尝到真正意义上的失眠,时间突然慢了下来,再看了看时钟,不过凌晨两点钟。
距离天亮还久着,她干脆起床,走到书房,亮起台灯,上网,又到电子报去看心陶的那篇采访。
那样的去喜欢一个人,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到了此刻,白天的情绪早已烟消云散。
丈夫那么早逝,早到心陶风华正茂时,然后留下她孤身一人,独自带着一个女儿,上天对她也未免太残酷了。
莫恋尘心生恻隐,觉得自己不该怪她冷若冰霜。
她从那个牛皮信封里抽出了小铃铛挂坠,是的,蒋心陶非但冷若冰霜,她还拒人于千里之外,她连一个小铃铛都千方百计要送还给她,第一次在电梯门口,第二次就在今天中午,她甚至有点不解风情,然而莫恋尘深入一想,她又何须解她风情?任何一段感情的发展,彼此投入程度的深浅肯定不一致,自己走得快,又怎么可以怪别人走得慢?或许,人家就只愿意停在起跑线上呢?
这么一想,莫恋尘也就想通了。
勉强睡了三小时,天终于吐白,还是如常起床,梳洗更衣,然后站在镜子前,对着年轻的自己,说:“Hang in there!”
莫先生和莫太太搭乘九点钟的班机启程到日本旅行,东京北海道,一去至少十天八天,莫恋尘去送机。
在离境室门口,莫太太对女儿千叮万嘱,上一回不外是小心门户、不可超速驾驶、不得迟归,如今竟多了一桩:不可婉拒远志之约!
莫恋尘啼笑皆非,多么尴尬,不见得施远志有主动邀约过她。
莫太太说:“我会让远志每天给你打电话,查你行踪。”
莫恋尘摇头轻叹,说:“妈妈你别为难人家。”
“谁说的,远志多么喜欢你。”莫太太说。
连莫先生也点头称是。
广播正在催促他们那班机的搭客,莫恋尘亦催促起父母:“上机吧,我会照顾自己的。”
两个人轻拥女儿,说:“爸爸妈妈会很想你,好好照顾自己。”
莫恋尘和他们挥挥手,看着他们消失在眼前。
父母不在身边,耳边少了嘘寒问暖的声音,更少了陪伴的对象,多出的时间该如何消磨?
本以为真正孤单的日子才降临,不料意外惊喜倒是发生了。
回到公寓,她又意外地接到蒋心陶的电话,这一次,她开门见山问:“莫恋尘,欢迎我到你家玩吗?”
莫恋尘呆了片刻才懂得回答,她口吃起来:“当然…..当……当然….欢迎。”
这个女人,像谜一样,跟她要了住址之后,竟然爽快的说:“一个小时内会到你家。”
莫恋尘回过神,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以狂风扫落叶之势快速地把房子收拾了一遍。
蒋心陶何以不约她在外见面却要来她家呢?
等蒋心陶终于出现在她家楼下的时候,莫恋尘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她带着依依,依依也来了!
作为一个母亲,周日放不下自己的孩子,去到哪里都必须把小孩带在身边,选择到她家自然比到公众场合理想。
蒋心陶下车看见莫恋尘,一脸歉意的说:“保姆放假,我只好把依依也带来了…。”
莫恋尘很欣喜,又看到小小的安琪儿了。
依依穿着一件和妈妈服装同色系的橘色宫廷花边蛋糕裙,戴一顶米色宽边帽,那帽子的边边印着一只□□小熊和跳跳虎,她坐在副车座的婴儿座椅上,正看着她笑。
心陶为她脱去安全带,把她抱起来,手脚不灵活,依依的小头颅一下轻轻敲到车门顶,随即却大哭起来,心陶心疼,连忙赔罪。
莫恋尘怪自己不够体贴,忙把哭泣中的孩子接过来,出尽法宝安抚一番,一边拍打心陶的车顶一边说:“妈妈是笨蛋!”她只差没去打蒋心陶。
依依突然静止下来,依样画葫芦,也伸出手拍打车顶,说:“妈妈是笨笨!”
看到依依的泪珠还挂在睫毛上,恋尘不禁心疼,她为她轻轻拭去。
小朋友的世界里好像不外两件事,不是哭,就是笑,上到她的小公寓,马上又换过了一张大笑脸,好像到了奇异的玩具城,特别兴奋,满屋乱走,心陶想抓也抓不住她,又无法制止她,最后只好先坐下来。
早在谈话中心陶就知道恋尘回国后一个人住,她环视她的小居,没想到布置的简单清新,家私用具摆设品色彩夺目,难怪吸引小朋友。
果然,依依很快看中莫恋尘的那个绵羊书架,三番四次要跨上去坐,蒋心陶警告她:“喂喂喂,先搞清楚,那不是木马!”
莫恋尘笑起来。
依依也不坚持,反正眼前新鲜的玩物太多,她已经弃羊而去。
发现小家伙进了里间好一阵子不出来,蒋心陶苦恼,莫恋尘又不知去向,她只好擅自闯入。
那是一间书房,别有天地,冷不防看见一桌子的漫画,画风新颖,还无意中瞥见一个头戴小铃铛的小人儿,忍不住轻轻取过细看,发出会心微笑。
真奇怪,工程师不止会画图,竟然还会画漫画!
莫恋尘却突然冲到她面前,隔开她和书桌,她背着那凌乱一桌子的画纸,下意识伸手往后遮盖。
蒋心陶一呆,缓缓放下手里那画纸,看着她怔怔的说:“对不起,不该偷看你的东西…不过,漫画画的真不错。”
莫恋尘面红耳赤,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谢天谢地蒋心陶没有看见更多。
蒋心陶抱起依依,落荒而逃。
莫恋尘听见蒋心陶对依依说:“你老是害妈妈,你是害人的小恶魔,你是害人的小恶魔。”
莫恋尘忍不住笑出声来。
蒋心陶原来并不冷,她还有童心。
时间到,依依肚子饿,蒋心陶便从随身携带的一个老大的手提袋里取出保温壶,里头装了一只奶瓶。依依就像在自己家一样,熟练的爬上沙发,挤到两个人中间躺下来,她自己扶着奶瓶喝奶。
心陶有点无奈的说:“这小恶魔经常把我弄得很狼狈…。”
莫恋尘只是抚摸依依浓密的黑发。那么透明的一个小生命,当初是如何从蒋心陶的身体里蹦出来的?
她突然深深感慨,喜欢一个女人已经是奇事,她还居然喜欢上一个当了母亲的女人,她好奇的往那个手提袋的深处瞧去,发现里头除了保温壶,还有尿片、小外套、小毛巾,小枕头……。那么多的宝贝。过程中她还得为女儿把屎把尿,真的不能不说是大工程呀。
心陶突然说:“依依的爸爸离开后,大部分时间都由保姆带依依,保姆每个礼拜天都放一天假,这一天的依依由我亲自带,状况总是特别多…。”
莫恋尘点头表示她都能理解。
心陶仅仅用了两个字来说明丈夫的辞世,如此的轻描淡写,可见她无心隐瞒这个事实,只不过不是必要时,觉得没有提起的必要而已。
莫恋尘觉得自己不适宜涉及这个沉重的话题,她避重就轻的说:“依依很快就会长大,那时候,她会是你最贴心的人。”
蒋心陶欣慰一笑:“但愿如此。”
莫恋尘知道心陶爱咖啡,她特地去厨房给她做一杯。
父亲每次到她的小公寓都会自己做咖啡喝,她凭着记忆,学着父亲的手法和步骤去做。依依就在这时候突然蹦到厨房,拉住她的手,仰起小脸,似乎有所求的凝望着她,莫恋尘蹲下来亲亲她,搂住她问:“依依要什么呀?”她只是强拉她出厨房。
趁着水还未烧开,莫恋尘带她到房里,取出一盒她从英国带回来的成人积木给她,恐怕那是家里唯一可供小朋友玩的玩具了。
终于,小朋友不再上蹿下跳,不再四处乱蹦,乖乖坐在地板上玩起大朋友的新鲜玩具。
咖啡做好,端去给心陶,她啜一口,竟露出古怪表情,却不作声。
两个人继续排排坐在沙发上。
为什么呢,没有那个小小人制造活泼的气氛,空气一下子就凝固了,她们突然相对无言,都有些尴尬,似乎是有些什么还没解释清楚….。
蒋心陶先说话,好像硬生生挤出来的一句话:“昨天,真的对不起…..。”
不提还好,一提起昨天的事,莫恋尘就脸红到耳根,她想起自己发出的那个信息,她写了什么?她尴尬得很,恨不能坐小叮当的时空穿梭机回到昨天傍晚,修改历史…。
两个人,显然各怀心事。
心陶硬着头皮掩饰自己的情绪和情感,她还周旋在老问题上:“那个,公司临时有事,我不得不离开…。”
莫恋尘早就不放在心上,她点点头表示理解。
人家都亲自上门拜访了,同时带来活泼可爱的安琪儿,还想怎么样?该心满意足了。
蒋心陶继续说:“你收到那个什么,其实不是我发出的。”
莫恋尘倒是讶异:“啊?”
“真的不是我。”蒋心陶越是想解释,越是觉得有欲盖弥彰之嫌,顿时困惑,只好清清喉咙,换另外一种比较镇静的语气说:“真的,不是我。”
正想进一步解释,依依突然放下积木缠住她。心陶抱住她,让她坐她大腿上,她却开始闹情绪,揉着眼睛吵着要回家。
心陶只好抱着女儿站起来,对莫恋尘说:“看来我得回去了,依依困了,小孩子就是这样,无法在外面逗留太长时间…。”
莫恋尘理解,她跟着起身,替她拎起那个大大的手提袋,准备送她们母女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