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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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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宝燕在恶心感中醒来。
脑中昏昏沉沉,眼前影影绰绰,山路难走,她趴在马背上感受着马儿每一次迈步,哒哒哒哒,每一步都让花宝燕清晰感受到自己胃里翻涌激荡的恶心感。她动了动,试图直起身子坐起来,失败了,身体重得不像样子,拼尽全力一试结果看起来只是蠕动了两下。
但这样的异状立刻被人发现了。
“花姐姐,你醒啦!”说话的人是个小少年,还没有马肩膀高,在花宝燕刚开始蠕动的时候便看过来,确认她已经醒来后便将手中的小弩挂在腰上,轻车熟路取下水囊递过去。
“之前姐姐可是把人吓坏了,正好好走着便一头栽了下去,以后若是身体不适当早些说才是。”
喝了点水润一润喉咙,花宝燕恢复了些力气。她动了动眼球,勉强看向少年,干哑的声音说:“对不住啊小亮,又拖累你们,让你们照顾我。”
“休说这样的话了。”小亮一边说一边把水囊放好:“天晚了,林姐姐去前面探路,你这个样子决计是不能在露宿野外了。”
花宝燕:“法师呢?”
小亮:“麻绳断了,行李散了一地,法师让我们先行,他留下收拾行李。”
啊?
高热让人反应变得迟钝,但花宝燕依然顽强的用混沌的大脑反应了几秒,然后肉眼可见的激动起来——甚至从马背上撑着坐了起来。她声音急切:“怎么能在这样荒野逗留?!我发了高热便足见此地古怪,他、他还敢这样单独行动,疯了吗!”
心中惊怕,说话又急,一句话说完花宝燕便猛咳一阵,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小亮赶紧扶住。
“姐姐别慌。”他略过了中间那句话,宽慰道:“法师不是莽撞的人。我们是看那里地势开阔难以埋伏,才敢去捡拾东西的。”
啊?到处都是一片黑雾弥漫,只有那里开口敞亮,事出反常必有妖,那不是更加完蛋了!这显然就是鮟鱇鱼的头灯钓人的饵啊!
而且玄奘怎么回事?!自己只是昏迷一小会儿,大家一起出门取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会中这么简单的小伎俩?他们团队里连个孙悟空都没有,万一被妖怪抓走了谁能去救他!
花宝燕更着急了——她着急得手都快能说话了。
小亮还是笑嘻嘻的。
“姐姐莫慌嘛。”说罢,他稍顿了一会儿,压低了声音:“姐姐没想错,那里确实有贼人。只不过嘛......”
——只不过,他们开场白还没说完,就被心情糟糕的林姐姐一枪挑翻了。
以往,若是来人没带弓弩暗器,黛玉就不会这么快的打翻全场,因为这些妖魔鬼怪有的时候多少还要念两句酸诗,比如什么“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之类的,林黛玉听完还能冷嗤一声,奚落评价一番再一枪挑落,这次如此反常,想来是林黛玉心绪实在恶劣。
花宝燕低头稍微算了算日子,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她问:“是不是小灵鸽来过了?”
小亮点了点头。
“你昏睡的时候,小灵鸽刚带来长安的消息......唉,大家心情其实都不太好。”他也叹气:“林姐姐叔父一家......唉,但不管怎么样,人活着就是好事,而且事已至此,离了长安也不算坏事。”
“离了长安?”花宝燕一愣:“他们被驱逐出城了?”
小亮不忍的点了点头:“关城门前半个时辰突然让人去赶,好在张教头早料到高俅不会善罢甘休,叫家里提前把东西收拾好以备不测,倒也不算措手不及。只是一路强盗贼人数不胜数,不知道他们能往哪里投奔。”
而且说一千道一万,他们还是被迫夜里出城了。
林黛玉为了求皇帝保全叔父一家都一起出来找长生不老药了,人人都知道出来寻药九死一生,然而还是没能保住林冲张娘子一家。
花宝燕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如今这世间魑魅万千魍魉无数,把人一家老小赤手空拳赶出城门去,这和杀人有什么区别?无外乎是假借妖鬼之手屠戮他人性命,好让自己干干净净罢了。
噢错了,没有妖鬼,那些都是她发疯病的时候看见的幻象。
心中骂人一万遍,最后嘴里只能干巴巴的憋出一句“林教头和张教头本领高强,一家人吉人自有天相,他们一定会没事的。”
是啊,除了吉人自有天相,实在也没有别的办法。
小小一阵沉默之后,花宝燕突然又想起另一件事:“你叔父呢?就任了吗?再不去应该要算抗命了吧?要不赶快再写信劝劝?”
“去了去了。”小亮长舒一口气:“叔父之前始终是觉得是舍了我才换来的官职,推辞了几次,上次写信之后,总算是被我说动,去豫章就任了。如此也好,虽然离了长安,但如今长安风起云涌,叔父在那里反倒不如去别处安全——对了,花姐姐,花将军也来信了。”
说着,他赶快掏出些着“宝燕亲启”信封:“林姐姐认出这是花将军的笔迹,你当时没醒,我们就先帮你收起来了。姐姐现在身体如何,可以看信了吗?”
花宝燕点点头:“别担心,我已经好多了。”
但还是不敢再马上看信,怕吐。
“没事,那我先帮姐姐拿着,等我们到了休息的地方——诶,姐姐你看,林姐姐回来了。”
马蹄声提提踏踏,一匹芦毛花马小步跑来。花宝燕一眼便认出那是林黛玉的马,便伸手远远的挥了挥。她认马比认认厉害多了,之前曾有人偷了他们的马,便是花宝燕一眼认出。
可惜当时只有她和玄奘两人面对强盗,被发现后两人只得抱头鼠窜,直到林黛玉天神一般出现,才把他们的马和行李都抢了回来。
两马并行,黛玉先把小亮提到自己的马上,问过玄奘之后,那双眼睛才慢悠悠的落到花宝燕的身上。
黛玉:“可是舍得醒了?”
花宝燕嘿嘿笑:“好多了呢。”
上下打量一番,黛玉哼了一声:“既答应了你哥哥照顾好你,我自尽我的心,只是下次,若你再这样一声不吭便栽在地上,便就在地上好好躺着吧,我们可没人管你。”
花宝燕还是嘿嘿笑:“姐姐才不舍得呢。要是你真的不管我,那我就在地上躺着生根发芽,来年结个大苦瓜给你们吃,苦死你们。”
“油嘴滑舌。和哪个小子学成这样。”拍了拍花宝燕烧得红彤彤的脸,黛玉示意前方:“前面有一家客栈,顺着路一直走就到了,也没有岔路。”
现在不用赶时间了,几人一边走一边等法师赶上来,闲谈片刻,一座酒店便渐入眼帘。灰扑扑的,规模不大,就是普通的为往来行人歇脚。开店的时间应该不短了,酒幡的红底日晒雨淋已经变得暗淡,此时随风而动,呼啦啦响。
越走近,花宝燕越觉得呼吸不畅。气上不来,人冒虚汗,心中莫名惊恐让她两股战战几欲先走,剧烈的心跳中,她断定这酒店必有古怪。可是她眼睛瞪着眯着,不管怎么看,这就是一家灰扑扑的普通酒店,既无黑气蔓延,又无血色翻涌,酒店也没有一下子变成邪魔洞府。
“林姐姐。”她伸手揪住林黛玉的袖子,抖得几乎不能说话:“我,我不能进去。”
高热又惊恐,花宝燕锁着眉头不知道是想吐,看着极痛苦的模样。
林黛玉知道她恐怕又是发病了。
叔父的岳父张教头曾与花宝燕的祖父共事,这位花祖父还健在的时候,他二人也爱互相切磋,一起吃酒。自她投奔叔父林冲来,这位花祖父也待她极好,他常感叹,要是自己的小孙女也能向黛玉一样就好了。
“哪怕不能像你这样学得文武艺,至少也......唉。”花祖父看着坐在墙根的小凳上,木木呆呆看着树上小鸟的小花宝燕,叹气一声。
这位妹妹从小便患有疯病,常见幻象,加之父母早亡,只有哥哥花荣和年迈祖父母相依为命,自幼便寡言腼腆,六岁时患了一场大病,艰难痊愈之后更是变得孤僻怕人,除了家里人见谁都如惊弓之鸟,时常指着人大呼有鬼,还一人钻在柜子床底等狭窄场所哭泣,眼见是疯得更厉害了。
林黛玉对花宝燕时常发病已经司空见惯,更何况她现在神智还算清楚,于是只是点了点头。
“这有什么的,不进去就是了。”说着,她翻身下马:“你们两个在这里等着,我去问店家搬张桌子出来,我们坐外面,还敞亮些。”
酒店的门前窗槛边上坐着一个穿绿纱衫的妇人,满头带着黄铜钗环,鬓边簪朵杏黄野花,颊上涂满胭脂铅粉,起身相迎,走过来便见那粉末红红白白簌簌落下。
“客官,歇脚了去。”那妇人上下大量了一番,看着林黛玉眼冒金光,红彤彤的嘴咧开:“客官好俊的人品!我店里有好酒好肉,好大馒头,天色晚了,这大树十字坡只我家一件酒店,住一晚再赶路吧。”
“店家,请搬张桌子到店外。”林黛玉指了指不远处的两匹马:“我们见不得人多,受不了浊气。”
那妇人顺着指的方向看去,见马上还有两个,又听得林黛玉说还有一个在路上,嘴角更是一下咧到了耳根。
“这就来,这就来!”说着便招呼了两个蠢汉,将桌子搬来。
林黛玉看着那堪堪摆在门口十步的桌子,眉头微蹙:“怎么,店家是怕我们贪你一张桌子?”
“客官哪里话。”那妇人满脸堆笑:“一张桌子之甚么,若是客官看得上,送给你们也行,全当交个朋友,我们是怕离得太远,照顾不周,怠慢了客人。”
后面两个蠢汉笑容憨厚又热烈,与那妇人如出一辙,一人嘴咧太大,涎水从嘴角滴到看不出颜色的前襟上,浸湿一小片。林黛玉嫌恶的别开眼不再去看,那蠢汉对此恍若不觉,依然目光灼灼。
“再往外些。”她一边说一边转身往远走去:“我去牵马,你们再挪十步。”
店家立刻应了。
见林黛玉走远,一个蠢汉挪过来,咧着嘴:“大王,今天可能开荤了吧!”
“蠢东西,就知道吃,把你口水擦干净,要让这几个发现端倪跑了,老娘要你的命。”指头戳了那痴肥的脑门几下,孙二娘把手指在衣服上擦擦。
“回去给家仙敬上三炷香。”她说:“等丈夫回来,咱们便把这嫩肉蒸来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