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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窗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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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阳光明媚得很,到处的白雪都反着金灿灿的光,被白雪覆盖的一切都鸦雀无声,好似把杂乱的一切都掩盖,连风也都停止了,只为了给人留下柔和的假象,让人误以为冬天是温暖的,可是冬天是最会掩盖的。
池闻春就是盯着窗外盯了太久,还以为外面是温暖的,以为天气回升了,不应该浪费,这个时候,他突然特别想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感受一下阳光的温度,只要不坐在这儿,只要能离开枯燥的数学题,去走廊站一会儿都行。
他一手拄着脸,一手转着笔,在一道题上想了好久,直到在不知不觉中出了神,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就这样看着窗外:白茫茫的雪地里,一道黑色的身影缓缓从中间移动,是个年轻老师。脑子里又想到顾老师那天的样子,他之前在补习班不是教物理的吗?怎么来画室当助教了?他不会像上一个那样待不几天就走了吧?
“看题,看题!那窗外有题?”
一转头,看自习的老师就站在他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悄无声息。
他立马低下头,又接着想那道题。
老师转悠了几圈儿,最后走到讲台边坐下,喝了口茶,开始了唠叨:“现在这个时候啊,是你们最应该珍惜的时候,等过一阵,你们不就是集训了吗?那时候更没空学习了,你们现在趁有时间就多学点,联考就更忙了……”
他的心思,又跳到了过几天之后的集训,那岂不是,不用每天坐在教室里上课了?想想就盼着快点集训。
在白天的心思已经无法安心学习,浮躁的装不下一点知识,一晃就到了晚上,那是要去画室的时间。今天去的很早,一进屋就看见了顾老师在收拾东西,他很有眼力见的去帮忙,两人打过招呼就不在说话,却很有默契的一个抬起东西,一个去擦桌子。弄好这一切,学生也都到齐了,池闻春回到了他的位子上。
整个晚上他都画得非常认真,难得有心思这样投入的时候,以致于不知道身后站了一个人,或许是站了有一会,突然开口把他吓了一跳,周围的几个同学随着声音看了过来。
顾老师的神情令人难以捉摸,那是种认真又严肃的感觉,深思着的感觉,开口道:“你这幅画……挺不错的,就是有点匠气。”
又站了一会,才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继续加油吧。终于离开了。
这样的注视竟然让他产生压迫感,很不自在,他不知道匠气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好还是坏?猜测盘旋了很久,他反复琢磨着顾老师刚才的表情,猜不出来,真的猜不出来。在他喜欢的事情上,不容得半点质疑。
课间休息的时间,李彭来找他,“匠气是什么意思?”
“啊?”李彭听得一愣。
“工匠的匠,气息的气。”
“不知道。没听过。”
他想了半刻又问:“那你说,这是一个褒义词还是贬义词?”
俩人商讨了半天也没有结果。
李彭说:“你从哪听的这个词?”
“咱们新来的助教,他刚才说我的画匠气。”
“哦,那应该是好词。”李彭笑嘻嘻道。
池闻春就知道,跟这个傻子说了也没用。
巧合的是,其实也不算巧合了,明明知道两个人住一个小区,很容易在路上遇见的。就像今天这样。一路上断断续续聊了很多,感觉和之前印象里的顾老师不一样,没那么古板,也很健谈,但又感觉离得很远,他很少主动说起自己的事情,或者说,可能不爱说起这些,大多都是以长辈视角关心孩子的话,不痛不痒的。
在之后的几天里,他们经常能遇到,学校离小区的距离不远,走路就可以,但是也不近,需要走十到二十分钟。沉默在两人的胳臂间堆垒、发酵,雪地里走路的吱吱声填满了空白。池闻春总觉得顾老师的心里也有一片雪地,白茫茫,望不到边际,踩一下会有回应,却不知道雪下面是什么,是被压断了的枝叶,还是未能发芽就死于冬天的种子?
总之,这场大雪太过厚重,习惯了沉默。
他站在窗边,看着顾老师家的位置,两栋楼正对着,刚好能看见,每次对面的灯都关的很早。忘了是什么时候有了这个发现,某次放学路上偶然聊起,他把这个发现说得很轻巧,怕自己显得像个变态。
可是白天在学校就没有机会说这么多,他们碰见就像刚认识一样,在画室的时间里,顾老师会四处转悠,给学生们改画,却从来没改过他的,只是有时候会站在他身后看一会,却一言不发。马上寒假就要到了,天气越来越冷,东北的供暖还没开始,这段日子是最难熬的,甚至觉得画画的手都能被冻僵。他的位置靠窗,窗户有些漏风,习惯性望着窗外发呆,思绪早已跑到了下个夏天里,将会如何炎热,将会考上什么样的大学,过上什么样的生活,漂泊到什么样的地方……可是想这些对于目前来说,都太过遥远。直到有人敲他的画板才把他拉回来。
“想什么呢?”是顾老师。
他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削铅笔呢。”
“好,抓紧继续画吧。”顺手递过来什么东西。
他没看清就接过,仔细看是一颗奶糖,等他再回过头的时候,顾老师已经走了。虽然他知道,刚才其他几个学生给的,但那张糖纸就像被施了什么咒一样,被他夹在了一个画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