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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一六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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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回-魏旭挑衅场上比武艺,付尘迎战军中立威信
自三百轻骑从其他兵种中择选后,便单独在骑兵营辟出帐来,日常训练餐食皆别于其他营兵。
而这特殊中的特殊,便属一早被廖辉盯上的付尘,开始时他人难免以看笑话的心态等着看后者如何在这本就不匹配的较量中率先投降,而后因其总在早晚和午后临歇时段被廖辉带走加训,渐渐地,其他士兵都从中觉咂出了几分偏重之意。大家同为赤甲亲兵,如何他就有了这被单独看照习武的特权?
再加上付尘原是京畿军中选出的新兵,他们走正规翊卫选拔流程的自然瞧不起京军那群享福的,因而这不满便一齐落到了付尘身上。
“旭哥!”一个兵士从后面拍了一下正在瞧着远方发呆的人,“……怎么了,刚刚将军拖了时间,这会儿还不去领饭可就抢不到肉了,哎,看什么呢?”
魏旭嘴里叼着一根翘起的狗尾巴草,原本出神地望着远处的营地,肩膀猛地被拍一下,顿时大惊,衔的野草也掉了,驳斥道:“你来是干什么的,江仲,今天骑射练好了?”
“下午接着练,咱们先去吃饭罢!”江仲一心念叨着吃饭,又顺着魏旭的目光往营地方向看,发现那处空无一人,好奇道,“啧,你到底看什么呢?”
“……你说,”魏旭停顿了一下,“那个叫付尘的真有这么厉害?需要廖副将单独指导训练?”
“那哪是指导啊,还不是廖将军心中一腔怨憎没处消,找那小子撒气耍呗。”江仲不以为意道。
“廖辉可没那么有耐心,就为惩戒个人,还日日盯这么紧,这哪会是他的作风,”魏旭龇牙嘟囔道,“分明还是看他有几分本事,存了心要磨他……那小子厉害在哪了,不是他的手下败将吗?难不成廖辉现在也看中这种听话的了……”
“呵,厉不厉害我没和他练过,不清楚。但一看他那块头,”江仲嗤笑了一声,又往魏旭胳膊上猛地一拍,“肯定比不过旭哥你,可能将军是看中他那瘦了吧唧的样子,在战场上方便逃跑,呸,这叫方便机动行军……”
江仲原是想拿这话故意揶揄付尘,可在魏旭心里却别扭得很,若是那小子半点本事都无,平白让他心起一阵甘败其下的窝囊劲儿。
魏旭瞥了江仲一眼,没搭理他,兀自皱眉道:“那天看他和廖副将对打的时候,倒也有几分能耐,就是弱不禁风的,看上去还有些体虚,内力应该不怎么样,保不齐有什么别的招式出奇制胜。”
江仲笑道:“旭哥你若对他感兴趣,找他打一架不就得了,正好我们几个兄弟们也看他不顺眼,你一拳给他打趴下了,说不准下回廖将军就单独给旭哥你看训了。”
“哼,我还真不稀罕,”魏旭自负道,“谅他最多也不过是那次在廖副将和贾提督面前出了风头,也没见他最后赢了,真本事还是假招式,一会儿等他回来了看我来会会他。”
“好啊!”江仲也快意,怂恿道,“我现在叫那边几个兄弟赶紧吃,一会儿都来给旭哥你助威!”
魏旭脸上也现出被吹捧后的自得,说:“那可得快着点儿,别等我已经把那小子打趴下了,你们才过来……”
“那是自然!”江仲兴冲冲地跑向炊食营。
且说这边付尘负重训练依旧,手脚并锁镣铐。那套练习多遍的剑法已经熟至肌骨,行云流水一般地自然。
空地上,青年动作迅捷,可细观面容,却好似琢磨器械的匠人一般沉默镇定。
目不斜视,下巴微抿,颊边的刀痕凝滞,眼中盛满认真神色。
廖辉在一旁监督着,连日来,付尘依顺耐劳的态度令他也转变了开始的想法。本想予他教训草草结束,但见付尘这无论加压到何处都咬牙硬挺的作为,他心中也不得不萌生同伍间的激赏。
他也懒得细究青年究竟是存心与他较劲、欲要在此分个高下,抑或向来便有如此强悍克难的习性。他既然能够坚持下来,廖辉也愿跟着予他一个优待,起码这人便是他所掌的骑兵营中的亲兵,他日若能于众人脱颖而出,立功高升,想必也不会忘记他现时特地训授的恩情。
无论如何,自己麾下有这样刻苦的兵,定不是坏事。
“左步迈开!”
看着付尘汗涔涔的模样,廖辉依旧严苛对待,没有丝毫放松。
付尘闻听命令,硬是向早已疲惫至极的肌肉上强加了几分力道,在沉重铁球的牵制下撑开动作。
廖辉一边点头认可,又仰首瞄了眼太阳,正耀于天空之上,晴光万丈,已为午后最热的时分了,说道:“再练最后一遍,去吃午饭罢。”
付尘浑似未闻,不曾因他的话而停顿,方才提醒之后,动作已由僵滞渐趋自如,更进一层忘我之态。
廖辉在旁观察着,稍有惊诧。
若说付尘有习武天分,可他这半分内力也无的体质可谓是武者的致命项,若说他资质平平,他特意加量的铁质负重对一般习武者不受伤已便是好的,哪有适应力能如此之强的。
“好了,可以去吃午饭了!”廖辉见他还不停止,连忙施及内功喝道,“去补充体力!晚上再练!”
廖辉的惊喝声打断了付尘的动作,他当即撂下剑,一瞬间,刚刚扬起的尘土渐渐飘至地面,好像时间突然减慢了速度。
颤抖失力的手仍透出他方才所耗劲力,付尘背手于身,来回搓了几把。
廖辉走过去,道:“今天练习先到这儿,明天再换新的剑式。午后这会儿天热,赶紧去喝点儿水,补充补充能量,晚上营训完了再过来。”
“……好。”付尘答道,声音尚还涩涩的。
付尘将剑轻轻收起,解下镣铐,迟缓的动作和刚才带着负重的剑法敏锐好似判若两人。
廖辉见他佝偻着背,拿着生铁镣准备放到营中,顺便跟他打了个招呼,声音虚浮:“将军,标下先行告退。”
廖辉点点头,也从另一侧路回营中去了。
付尘一入杂具帐里,还未待将手中的铁球搁下,便力泄气竭,趴倒在地,甚至未看到此刻帐中竟还有一人。
贾允来帐中本是选一备用马鞍临时应付,谁知突听得背后传来人身倒地的声响,诧异回头,走过去将地上的士兵扶起来。
“付尘?”贾允将其扶起,认出是前些日见过面的人,“你这是……”
擦身与其对视时,贾允下意识以为他刚刚是昏厥在地,扶起后却发觉青年眼神清明冷冽,教他倏然一愣。
付尘立即撇看眼去,暗自挣脱他手,低首解释道:“提督,标下是因为训练后腿突然抽筋,才在门口绊了一跤。”
“我知你一向沉心修武,但也要注意身体状况。今午这么强的烈日,莫要为了修习中暑走火,可是不妙。”贾允沉声道。
付尘点头,未再多言。指尖陷进衣缝,等着他赶紧结束对话。
“吃过午饭了没?”贾允不慌不忙地拍了拍一旁几个鞍鞯上的土灰,追问道。
“还没。”付尘答道。
贾允扭首说道:“现在赶紧去罢,军里这些兵痞子吃饭都是抢的,去晚了可就没了。”
付尘一听此言,登时应声颔首,掀帘而走。
贾允朝后瞥了眼他匆忙而走的身影,又扭回帐中在那几个备用的旧马鞍上挑选。
付尘腹中空空,今日正午的太阳晒得毒,全身水分都蒸发得厉害。难得他不似往常,真切地生了些饥饿之感。于是仓促回住营处饮了碗水后便赶往炊食营。
刚从一帐角拐出,忽见一身形健硕的男子横在面前。
付尘只当自己挡了他的路,转而准备绕过去,谁知他又斜跨一步,正拦在他面前。
这等挑衅之举不知已是第几回遇上了,他心中冷笑一声,看来是连老天爷都阻他安生地饱餐一顿。
付尘缓缓抬头,看向面前拦路的男子,光论身高,他直起身后倒是差距不大,只是这人肌肉魁梧宽厚,武服下包裹的身躯隐隐透露着强健,露出的手腕也是硬而有力,看上去便知力气极大。不逊于廖辉的劲道,但明显能感受到更为年轻的爆发力。
青年懦懦开口:“请问……有什么事?”
魏旭在他看过来的时候也打量了他一周,见他此时没有丝毫气力的神状,心中更是不屑,说道:“我听说你平日多受廖副将单独督训,便想来看看你是真有本事……还是他有意包庇你的无能?”
边上已经开始聚集起了几个士兵,江仲领头望向付尘,眼中是嘲弄和看好戏的神色。
付尘感到来者不善,也不欲与他争辩,转身朝他及身边一众人,主动退让道:“便是我内力不足,武功与诸位弟兄相比还差许多,所以向廖将军请教一些方法。”
付尘有意避开了先前贾允对他透露的提拔之意,但这话并未让魏旭放弃与其较量的念头,反而引起了更强的胜欲,他接着道:“既然这样,咱们也正好去比试比试,来看看你平日练得到底有无效果。如果你打不过我,看来廖副将这些天也只是在同你浪费时间罢了,你该干嘛就干嘛,别整日占着闲余位子,私底下作出多大阵仗……”
付尘心知这比试是躲不过了,便也不再回避,只得任由他推搡着去往比武场。
掩在袖中的手腕活转两下,方卸下铁镣的刺痛犹存。
时刻提醒他的是,无论他进还是退,无论他有意遮还是显,无论在庙高抑或兵营,杂碎遍处皆有,相较于私设暗箭之人,他反而感谢能直言不讳的人。
青年直腰加快了脚步速度,不动声色地躲开身后钳制他的人。
魏旭看他如此积极,想必是胸有成竹,也起了两相较量的兴味来,没顾及他僵硬且迥异往常的行路姿势。
付尘抢先一步到了习武台上,边回头望了望身后跟随的众人,前来观望的几乎都是新选的轻骑兵,有的在训练场上打过照面,但不知道名字。包括眼前这个前来宣战的,也是他之前在骑兵营中见过的亲兵。
他暗自握拳,适才训练完的肌肉酸胀感还未消退,转念定了定心神,他知道这场比试一旦开始,他就不能输,不能在这个时候,这个场合输。
输了,便是麻烦,赢了,便是机会。
魏旭在台上又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青年,发丝垂散几缕在额前,眉眼低垂,脸颊因汗液的洗涤更加苍白。胸腹处的栗色衣袍此刻紧紧贴在身上,露出一段瘦削骨感的身体线条,显然是刚刚训练后的汗水还未干透,怎么看都是那副营养不良、气力虚浮的样子。
天上炽日光辐,料是下面观战的士兵们都觉得炎热,来回擦着额上渗出的汗珠。
魏旭微微蹙了一下眉,觉得刚刚的决定有些草率,应当找个他状态好的时候再比试,此刻就是一把赢了面前这个瘦鸡,也显得是他胜之不武。
下面围观的士兵开始喧闹起哄,急等着他们赶快出招相对。
既然上场了,还是先赢了再说。魏旭摒弃掉心中犹豫,于是也不预先打招呼,提起刀便要向前劈去。
意料之外,刚刚还垂着头的青年迅疾一闪,躲过他这使劲的一招,速度之快令人惊异非常。
魏旭心下错愕一瞬,旁观众兵体会不到,但方才那一招他也是本着出其不意侧向暗攻的,即便是有了醒觉意识也未必能躲过。
看来这青年也并非有他想象的弱,他咬咬牙,转过招式。
付尘横剑于身前,他握柄的右手明显还能感觉到训练后的疲惫,但对面人来势汹汹,根本不容得他闪神大意。
青年心一狠,掌心暗转,由剑柄滑上去,使劲攥向剑刃部,那传发至神经的刺痛感立即抵消了肌肉的疲惫。
二人过招十数余,双方皆在熟悉对方套路。
魏旭先前见他和廖辉打过,在台下观战时知道他是以轻盈敏健取胜,可真真到了台上论战时,方知他的剑术之快,简直令人难以找到破绽。
还是他这段时间的练习成果显著?
魏旭一边想着,一边琢磨着如何破解。他胜在力量,但比试中若给他找不到突破口,那他这空有的蛮力便无处起作用,只能在最后依靠着耐力耗下去,那样纵然赢了,也颇有些胜之不武的意味,他同他较量的武功,又不是干比耐性。
付尘手上动作不停,所比划的招式正是这两日反复在练习的剑法。手心因天气炎热的缘故微微冒汗,他不断调整着手握剑柄的位置,方才抓至剑刃那一下已见了血,必定不可一直如此,于是稍稍散个神,趁躲避空隙悄悄提剑、转腕,把手又调整到剑把的位置。
比武场下方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此时正是大家刚刚吃完午饭、准备回营歇息的时刻,有的本已在营内午休,一听得之前那个与廖辉对敌的新兵付尘再次与骑兵营中号称力冠全营的魏旭比武,都纷纷来好奇围观。其他营里的将士也有闲时来围观的,先前廖辉受罚杖责一事在军内传的沸沸扬扬,任谁都想来看看当时那涉事人是什么样子。
宗政羲今日与几个副将一起商讨兵阵布局整改一事,廖辉因为来得晚些,议事的时间延长,耽误了午饭时间,就势在营中分食。几人准备一起回营歇息片刻,又听得比武场这边一阵喧哗,不断有兵众赶往,林平眼神好,眯眼眺了眺远处,讶异道:“廖辉,这不是你们营里带轻骑的那个付尘吗?都这会儿了,还在与人比武么?”
廖辉正准备绕开的步伐一顿,回头朝场上看去,也是不明所以,便向前走几步,拦下一个想要向那边走的士兵问询一番,得知了前因后果。
他随即骂道:“……不行,付尘刚刚才加强训练过,这时候逮住他比武,这不是趁人之危嘛?魏旭这蛮夫!趁我不在又在这儿生事!”
另一副将徐恩广道:“那你还是去拦一下吧,果真出了什么事平白伤了兄弟们之间的和气,也不必在这时候比试。”
“说得对啊,今日热得很,光是站着就能出汗,”林平眯着眼,提醒道,“这两个人趁这时候较劲儿,可真容易出什么事儿。”
廖辉才稍稍放下对付尘的芥蒂,自以为捡到个好苗子,哪能允许自己营里的兵内斗又叫别的营兵看热闹,抬步便要前往相阻。
“慢着。”
身后传来煜王的声音。
廖辉身子一僵,或许对男人声音足够敏感,短短一刹那思绪百转千回,联系到煜王方回营时便严惩了营兵篡夺军功的内乱之事,以为他又借此生怒,赶忙回首,欲要解释求情:“殿下……”
“让他打。”宗政羲面无表情。
廖辉继续犹豫道:“可是……殿下,那个付尘…他午时刚刚训练完毕,这时候如果任凭他与魏旭比武,只怕也毁损他自己的身体状况,耽误接下来的训练任务。”
宗政羲不以为意,道:“先前有意提拔看重的是他的才能,若他有本事自然可以服众,若他没能力,这轻骑也不是只有他一人,自然有能者愿劳。”
“我赤甲中都为血性男儿,以武称胜,廖副将,你可别坏了规矩。”
廖辉迟疑了,心中暗诧,本以为先前付尘得到重视是煜王和贾允有意的偏袒维护,现在看来煜王还是和当年一样的一视同仁,对待所有将士皆是同等的严厉苛责。
“殿下说的是。”他道。
闻言,宗政羲视线由场上转向廖辉身上,扫视几眼,而后冷淡道:“你对他的态度倒是改观不少。”
煜王正说出了旁边几个将领的心里话,先前的事整个兵营人人皆知,这时候视线也紧跟着此话汇聚到廖辉身上。
廖辉其实也暗自为自己的阻挠诧异,他若是碰上个魏旭一般脾气硬的兵痞,自有千百种累人的办法给他整服帖了,偏偏遇上了付尘这一个棉花个性乃至有些逆来顺受的人,他也是真没辙,如何怎样都好似他欺负了他一般。
他讪讪答道:“他既然肯听令,能吃苦,末将也没有硬和他过不去的道理……”
旁边又一兵将笑接言道:“廖辉面冷心热,在营内可是出了名的护犊,上次没赶上,这次我倒要看看那个小兵有几分能耐。”
几人目光不约而同地再次锁向场上的两个比试的身影。
付尘竭力应对,在这将近一刻钟的时辰里虽未占到好处,却也不曾落了下风。
场下助威声不绝,江仲在前面带头喊道:“旭哥!把他打趴下!”
平日里轻骑兵中有几个也对付尘的来历行为颇有微词,此刻混迹于人群当中,也是放开了顾虑。虽不识付尘究竟深浅如何,但魏旭在营中声望不低,若是此一举将其攻败,正好也替其出了口气。
“……场上的那个魏旭,”宗政羲眯眼道,“上次营中将士篡改军功一事,有他一份罢。”
言辞笃定,显然不是在询问。
廖辉心里一惊,何止是有他一份,当日登记的涉事名单上,魏旭可是头几个的名字,便是他和其他几个兵的军功数目被增改了,然后两边闹事,直到现在也没追究清楚究竟是谁挑起的风波。
他以为这件事所有牵扯到的兵士依军规惩治后已算了结,没想到如今又被提及,男人回营后心思比从前难测许多,他一时也料不清他是何态度。
“……是,”他又道,“殿下,魏旭在末将帐下多年,虽然偶尔行事冒进,但也一齐同众攻敌许久。此间的分寸,必定是能掌握的。”
宗政羲未语。
场上青年凝神持剑,丝毫没有感受到外界喊声的干扰,此起彼伏的助威声在他耳中化作懵然的混沌。
汗湿眼眶,他眼前试图破局的魏旭在他眼中也逐渐变成了一个模糊的暗影,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以守为攻,先耗住对方耐心,在对方刀顿惶急的片刻,抓住机会,将其打败。
廖辉在下方观战,心中也暗自捏了一把汗。
魏旭在骑兵营一向自负蛮力,醉心练武,付尘虽在速度上有胜算,但今日状态未至最佳,二者偏长不同,真打起来,确是不好判断胜负。
“叮——”
刀剑声又起,付尘刻意放慢速度,用剑刃拦上直劈而来的刀身。魏旭也抓住此机会,将一身气力汇于刀柄,付尘撑手上顶,感受到了魏旭的巨大气力,他深知自己无法用绝对的力量去硬碰硬,便咬牙冒了一险:
只见青年手腕轻翻,故意露出一处空漏,在刀刃与剑身错开的一刹那间,魏旭手中长刀直劈过来,几近要碰到付尘的额头。
也就于此这片刻时间,众人尚且还未反应过来,不知青年忽以何等的速度,抽剑而出,竟一把翻到魏旭身后,剑身在顷刻落到魏旭肩膀上,距离其脖颈脉搏不到一寸处。
“咣——”
又是一声脆响,魏旭的刀倏地掉落在地上,众人只听得有人声低道:
“我输了。”
场下的观众一片沉默,他们甚至未将刚才的一幕细看,仿佛一瞬间的事,二人位置便调转开来,简直是非人般的奇速。
付尘缓缓将剑抽走,以剑支地。
“咳…咳咳。”
已经疲惫不堪的青年佝偻着脊背,双眼半阖,略歇了一刻,使劲攥了把剑柄,掌心中的刺痛又将他回转到当下。
他硬撑着上半身,对下面围观众兵道:
“付子阶……无意与各位弟兄争胜,诸位若有意挑战或因对我心生不满而想来较量,我亦没有不应允的道理。入营后因武艺未精,幸得将军照拂监督,付子阶已是诸般感激,不敢有他求,只希望与各位比肩共战,一同壮大赤甲军队。”
下面的士兵们都不吭声,魏旭背对付尘的脸也漫上羞红,不仅因他那句“武艺不精”,还为自己起初一时的莽撞与冲动。
“漂亮!子阶!干得好!”一句叫喊声打破了场中的寂静,是不知从冒出来的唐阑,此刻正在人群中鼓着掌,一群静默尴尬的人头中只有他一个笑得灿烂。
付尘朝众人里的唐阑疲惫一笑,场下开始响起零落的掌声。
“咳咳——”
廖辉清了清嗓子,众士兵纷纷回头,看到煜王和几位副将都在后面,不知围观了多长时间,心里发凉,也都不敢吭声了。
宗政羲为他们这几人中的领首,按道理这时候也应当他率先来出言。廖辉转身正要请示,却见煜王不看任何人,径自转过轮椅,朝着人群的反方向离开了。
众士兵都不解这是何意,廖辉只得硬着头皮向前迈了几步,对众人说道:“付尘因在剑法武艺上卓有天资,所以本将军才对他进行加训,轻骑兵是如今新训制的新营,允许你们多磨合磨合,但别忘了,这整片东郊营地里的所有士兵都是自家兄弟,如果心有不满,不如多在武艺上精进,而不是总想着争强斗胜!尤其是我营下的那些兵,都给我听好了……”
刚开始起哄最热烈的江仲此时在后方也悻悻无措,反倒是放下刀后在台上还僵直着身体的魏旭,此刻回过神来,面无表情,大声道:“将军说的是,下次不会了!”
廖辉暗瞪了他一眼,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在比试后面是下了死劲道的,若非付尘设法巧妙化解,他便真要冲上去阻拦了。
不过这一出闹腾,无论谁最后赢了,丢的都是他的脸,廖辉粗着嗓子将众人遣散。
唐阑早在廖辉未说话时就溜到台上,仗着廖辉也不是自己的直系统将,即使先前还多有矛盾,此时也不顾规矩,掺着付尘身子坐下,递水囊过去给他喝。
场内人逐渐散空,台上的魏旭瞧了眼付尘暗自滴着血珠的手掌,低声道:“刚才是我多有得罪,今后既同为同营弟兄,必不会再有此相残之事。”
付尘仍是稍垂着头,懦懦笑道:“无妨,不过只是比试比试武艺罢了,也没有犯什么错处,谈不上严重。”
魏旭见他亲和有礼,愧疚感更甚,唐阑倒是眉毛一扬,在一旁吵道:“中午这太阳正晒着,你可真是挑得好时候!”
魏旭虽然理亏,却也极少听到有同伍的兵敢这么直言相对,当即瞪过去:“你谁啊?轮得到你说话?”
唐阑反诘:“你又是谁?光天化日之下欺负同营士兵,这么不地道的事儿敢干、敢不敢报个名姓出来啊?”
“好了。”付尘轻轻拉了一把他襟袖,这二人都是脾气烈的,再因此事闹起来可就真不容易收场了。
唐阑及时止住,魏旭也忍怒把视线转到付尘身上。
付尘被襟袖擦过的额头在太阳照射下仍旧是油亮亮的,魏旭迟疑道:“你……我刚刚看你在炊食营附近……可曾吃过午饭了?”
“什么!”还未待付尘回答,唐阑便笃定唤道,“子阶,你又不吃午饭啊?”
付尘犹豫着颔首,又不想就此多说,只道:“今天训练得晚了,也没什么胃口……”
“这怎么行,”唐阑说道,“走走走!我那边还有点包子,先垫垫吧,这会子炊食营早就收拾完了……下午还要集合训练,不吃东西如何是好……”
付尘朝魏旭略一点头,跟着唐阑走了。
魏旭一直避着他的眼神,待付尘走后才抬头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略微滞重。
他忽生一种莫名的情绪,明明是他被打败了,偏偏还落着这些有意欺负他的自责感来。年初他受人诬陷聚众闹事时挑着头的领人干架,也不曾生了半分退怯之心,现时却为一个内力几无的“废材”犹豫这一下。
愈想愈觉得气闷后悔,无处发作。
江仲在台下悠悠走过,观望着付尘他们离去,便跳上台,顺手搭上魏旭肩膀,安抚道:“旭哥,走吧,咱们也回去。今天那小子走运了,下回咱们一把给他打趴下!”
魏旭不耐,猛地朝江仲一推,心中郁结之气都化作口头上的冷箭:“他很厉害,以后嘴巴放干净点儿。你可打不过他。”
看着魏旭扬长而去的身影,江仲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