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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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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建峰一碗一碗盛了放灶边木架子上,先和馋得不行的五凤解释:“五凤,现在太烫,先放这里晾凉了再吃。”
怕她忍不住去端碗,牵了她手往里屋走,顺便喊上三凤:“五凤乖,不吃手,来,哥给你糖吃。三凤,你也过来。”
五凤一听有糖,高兴了,乖乖把手指拿出来在衣服上蹭干。
郭建峰看着她和五凤一样的破烂叫花子装,暗叹一声,缺的东西太多,要置办的太多了。
郭建峰走到里屋床边排柜那,从靠窗这边的床板缝里摸出个很长的三叉戟状钥匙,从排柜自带的钥匙孔里插进去开了锁,打开柜门一样样指给她看:“这袋大的是红薯米(丁),这袋小点的是大米,大陶罐子里是油,这个小的油盐罐子里装了猪油和盐,油吃完了再到这大罐子里舀,盐容易潮,就没多买,吃完了到时候去供销社买。三凤,你要记住了,这些吃的都不要省着。过不了多久我就回来了,吃完了咱们再买。最上面那格板上是吃的零嘴,那纸包里是白糖,那一大包是法饼,旁边小包的是猫耳朵小花片,你跟五凤什么时候饿了就吃一点。我再说一次,不要省,该吃吃该喝喝,你们还是孩子,现在不吃饱,将来长不高,人家得说嘴了:这郭建峰怎么讨了个矮子老婆!”
看了眼懵圈的三凤,他又拉开抽屉给她看,道:“这个里面放了钱和粮票,还有些水果糖粒子,没开封的新火柴盒也在里面。这抽屉晚点我也钉把锁,这样你放心点。吃食没了不要省,拿钱和票去长塘买。”
郭建峰摸了两粒糖,把抽屉又推回去,看着一直没说话的三凤,这孩子,他轻笑一声,把柜子门关好,又锁上,把钥匙放回床板下。
五凤刚才小眼睛都不够看的,看看粮食,看看顶上法饼,现在又盯上了郭建峰手里的糖,忍不住又想吸手指。
郭建峰赶紧喊住:“不咬手,咬手不给糖。”
五凤一听,赶紧从嘴里抽出手,放到身后不停地绞,眼巴巴地看着他。
郭建峰拉起她手,把两颗糖都放她手心里,说:“五凤一颗,三凤一颗。”他想看看这孩子是不是有李元凤的自私。
五凤拿到头,高兴坏了,小心翼翼地撕开糖纸,拿了里面亮晶晶的糖,喊三凤:“姐姐,给,糖,好吃的。”
郭建峰笑了,五凤和三凤一样,都是好孩子,他们好好养,那一定不会变成李元凤那样的。
三凤回了神,有些不好意思,对五凤摇摇头说:“姐不吃,五凤吃。”
五凤不肯,不停地往下拉她的手,一直等她妥协蹲下身,把糖塞到她嘴里了,才心满意足地撕自己那颗的糖纸。
三凤含着糖,更不好意思了。
郭建峰看着姐妹情深,很高兴,在他们家,从来都是他必须让着郭建达,郭建达特别喜欢独霸了东西彰显自己的地位。长大了的郭建峰没往心里去,但小的时候他还是会为此难过。
“走吧,去屋后吃饭去。”
以前在李家,三凤五凤吃的都是几小块红薯掺点糠,吃不饱,糠又刮嗓子。这样大米和红薯一样多的粥,五凤吃得吧唧吧唧的,吃完了还一直在舔嘴。
“哥,我们以后都吃这样好吃的饭吗?”她现在知道,跟着哥有饭吃不挨打还有糖,不仅不怕他了,还老是跟在他屁股后面问。
“嗯,五凤乖乖的,以后还能吃更好吃的。三凤,碗先泡着,等下我回来洗,我们一起走,去县里。五凤,你去不去?”
三凤昨天回家就书包不离身,所以这是她从李家带出来的唯一家当,这会利索地洗好了碗,回到里屋把书包拿上,跟在郭建峰身后。
郭建峰身上留了钱和布票,单手抱起五凤,挂好门上的锁,今早他煮粥,住对面的男知青也在屋后煮早饭,往他这边瞧了不少回。防人之心不可无。
“走。”
五凤高兴,三凤心里也高兴,但是心里疑问还有很多,边走边问他:“哥,你到县里去做什么?”
“买点东西,等下你就知道了。”现在说给她买衣服,估计这孩子又死活不应了。
“哥买糖吗?”五凤搂着他脖子问。
“五凤!”这孩子太不听话了,三凤瞪着五凤。
郭建峰虽然疼她们俩,但也不想把五凤宠到没有分寸,就说:“家里还有糖,五凤要乖,听姐姐的话就有糖吃,不听话就没糖吃。”
五凤不是哭闹着要糖,只是对她来说,买东西就数买糖最诱人,没忍住就说出口了。现在被姐姐凶,被哥哥警告,她立刻就老实了,扭扭身子,说:“五凤乖,自己走。”
“哥,让她自己走,等走不动了我来背。”三凤也不想惯坏了五凤,哥一个人养着她们俩,多辛苦。
郭建峰把五凤放下来,摸摸她头顶对她说:“五凤走不动了就跟哥哥姐姐说。”
“好。”乖有糖,五凤要乖。
“要尿了也要说。”三凤又叮嘱她。
“嗯。”
还没走出村口,就遇上了龚西草,她一脸不愉地盯着三凤。
三凤不认识她,看她这眼神不善,下意识地往郭建峰身边躲。五凤人小,不怕:“这个奶奶是谁啊?”
龚西草听她喊奶奶就不高兴,她死了男人就喜欢怨天怨地,整天一张苦瓜脸,看着确实像上了年纪,很显老相。
“峰伢子啊,你看你,听了你大伯母怂恿,找的什么老婆,还带个野崽子。赶紧退了去!你要听我的,妈可是为你好。”这事,龚西草昨晚就听说了,但郭建峰都没上门请她,她怎么可能屈尊来管这事。
郭建峰摸摸听到“野崽子”就嘟着嘴不高兴的五凤,笑着问他妈:“妈,这不是穷给闹的吗?要不,你拿几百块钱给我,我去讨个好的。”呵呵,怎么可能呢,上辈子她为了林凌那800块钱,硬把她塞给自己。对她来说,这个大儿子结婚她是绝对不可能掏钱的,要是能卖钱,她是毫不犹豫就会卖的。
一听到他提钱,龚西草立刻就没话了,又气他“忤逆”,骂骂咧咧走了。
郭建峰看了眼垂着头一直没说话的三凤,柔声道:“三凤,看到没,我妈就是这么不讲理的,所以她说什么,你当她放屁就好了。别往心里去。走,你上学快迟到了。”
三凤以前经常要上半天工才能去学校,学校特许她“迟到”,所以并不急。她抬起头,看向远去的龚西草,小声问他:“哥,你难过不?”
郭建峰不防她会突然问这个,脚步一顿,停了片刻才重新走起来。
“以前会难过,现在嘛,没什么感觉了。走吧,别管她了。”去县里的路不近,走路要走一个多小时,等会看下能买到自行车不?他从龚西草那弄了一千多,加上自己带回来的去掉刘大建那三百也还有五百多,首长那信封里也有五百。之前没花什么大钱,买肉那些也便宜,就今天买粮食还有锅碗瓢盆牙刷毛巾锁头那些一起花了大几十。
之前买给大伯母的粮费了不少粮票,今天是私下里买的,没用票,只是价钱贵两成而已。他粮票没了,工业票没了,信封里自行车票有一张,等下看县里供销社有没有,没有的话只能等他退伍再从市里带回来了。
一边走,郭建峰一边和她聊些他知道的外头的事,三凤听得津津有味。
走了一小半,五凤可怜兮兮地说:“哥哥,抱。五凤乖。”
三凤要来背,郭建峰抢先抱起,就三凤这小身板,他怎么舍得让她来背。
“你走你的,我抱她就行了。”
三凤为难,又不敢抢又心疼他,小声说:“哥,我都听大伯母说了,你腰上有伤,我来背,我力气大着呢。家里有重活也我来。”
郭建峰哈哈笑,告诉她:“受伤那事我编的,我没事,只是有些事不好说,不是故意骗大伯他们,你别说出去。”
三凤啊了一声,没再追问,走了一会儿才想起问:“那哥你不用退伍,没伤的话继续当军人啊!”
郭建峰不想说自己退伍和她的事有关系,等下她又自责放不下这事,只轻描淡写地说:“当了七年兵了,该退了。”
三凤不懂当兵的规则,只以为是当七年就不许当了,唔了一声就和他聊起上学的事。
“哥,我想念高二。”
郭建峰冷不丁被她这话给搞晕了,她才12,怎么突然就说念高二了。
“你现在不是上初中吗?”
“不是的,哥,我高一了。”对她来说,学可能随时就要退,自然是抓紧时间能多学点就多学点,她跳了几次级,老师看她优秀也高兴,市里还来报导过她这小神童,给学校长了不少面子,也是因为这个,学校不仅发过奖金,还配合她多次去她家说好话,让李家同意她念书。
郭建峰一噎,呼了口气才问她:“你这么小,念高一已经很不容易了,怎么突然想念高二?”
三凤没好意思说是为了早点读完减轻家里负担,只说:“高一下学期的我都会了,真的,我借了老师的书自己学过了。再说了,反正也不能像东爷爷那样上大学。”东爷爷是他们这一带最有名的人了,那个时代的大学生呢,可惜后来得了急病去了。
郭建峰想到前世77年就恢复了高考,立马说:“听哥的,好好念高一,过两年就能考大学了,你好好念,基础打扎实了,到时候考个好大学。”早点读完书,这孩子待家里肯定闲不住要下地干活,她还是个孩子呢,不如多在学校里多学些知识。
“哥,真的能考吗?”考个好大学念完找个好工作,她能赚钱了,哥就不用辛苦了。
“嗯,肯定的,过两年就成。这事没公开,你先别和其他人说。”
三凤猜他肯定是听了什么人提点,没影的事她当然不敢乱说,压抑着内心的狂喜,她连连点头:“好,哥,我不跟人说。我好好念书。”虽然还是想跳一级,但看哥的意思是不会同意的。
郭建峰一路把她送到学校门口,叮嘱她中午出来到学校门口等他。
三凤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哥的话她都听,郑重的应了声好才走进学校去。
门卫认出他是前两天找小神童的人,喊住郭建峰,问他:“小伙子,你是李三凤她哥吗?哎呦喂,你家怎么这么糟践这孩子,要不得咧,要不得咧,学校里哪个跟她一样,饭没饭吃,衣服没得衣服穿。太不像样子了。”看着人模人样的,怎么做得出这样的事呢?人家小神童还给家里挣奖金了,看看,怕是一分钱都没花她自己身上。真是的!
郭建峰不好解释现在他和三凤的关系,这老爷子又是一番好意,他只好含糊地说:“以前我不在家,现在我回来了,您放心,以后我好好照顾她。”
门卫抿着嘴盯了他一会,才转身进了校门。
五凤看那生气的爷爷走了,问郭建峰:“哥,那爷爷好凶,欺负姐姐吗?”
郭建峰又抱起她,向她解释:“爷爷是好人,不欺负姐姐,关心姐姐呢。他凶是怕哥哥欺负姐姐。”
五凤突然搂着他头亲了一下,然后笃定地说:“哥好,哥不欺负,哥好。”
郭建峰被她逗得哈哈笑,抱着她假装往上抛,五凤又叫又乐,搂紧了他。
“走,哥带五凤买东西去。”这时候也有成衣,但这穷地方,就算是县里,也没几个人能有条件追赶时髦,即使有,也不知道有没有合身的。他带着五凤去了县里的供销社买布,农家一年到头也分不了几尺布票,还要攒着给儿女办婚姻大事,了不得就是来买个寸吧两寸回去补好一点的衣裳。所以供销社有布,但除了白底蓝格子和一块浅绿底印小白花的适合女孩子穿,其他都是黑色、深蓝、深灰这样的颜色。
他把身上所有的布票都掏出来,对售货员说:“买四尺白棉布,剩下的买这种格子布和印花布。你算一下还要多少钱?”
售货员看了他和五凤一眼,心里嘀咕这家子看着破破烂烂,但一开口就是要买这么多布,哪来的票和钱哦。她接过布票清点了一下总数,发现都是军票,立刻就打消了来路不明的猜测,老实拿了尺子给他量布。
售货员一边量一边和他说:“那黑绒布有不要票的,做厚罩衣或者鞋面挺好的。”
郭建峰不知道做双鞋面要多少布,不过想到大伯母她们也用得上,不要票自然多买些好,就问她:“最多能买多少?”大家都缺布,这个钱他不想省。
售货员见惯的是来反复问多少钱一尺的,没见过不问价,只问能买多少的。
“先说好,这是有点瑕疵的处理布,有些地方可能起绒了。不要票,但价还是那价,四块五一尺,买了可就不能退。”
“嗯,还剩多少可以买?”
“等下我给你量量。”现在流行的确良,要是的确良有不要票的,她们内部早就分了。这种黑绒布虽然厚实,但不漂亮,价钱也不便宜,她们看不上。除了镇上手头宽裕点的会给长辈买了回去做罩衣或者做鞋面,也没什么人来买,所以还剩了不少。
售货员先帮他把要布票的那些布扯好了放在一边,边量黑绒布边跟他说:“白棉布四尺,白蓝格子八尺二全给你了,还剩了九尺八的票,全给你扯的绿白花。这黑绒布一共还有十二尺四,这块就好几十了,你全要?”
郭建峰不知道前面三种布价格,直接问她:“一起多少钱?”
售货员自己也没办法一下算清,从柜台下掏出个算盘开始噼里啪啦打,算出数了没有先报给他,写在纸上等着同事又核算了一遍,确认两人算的一致才报给他:“白棉布12块,白蓝格子41块,绿白花53块9,黑绒布55块8,一起162块7。票我刚才收了,你现在给钱就行。”布都扯下来了,可千万别赖了不要啊。
郭建峰听到数目眉头都没皱一下,左手松开五凤然后叮嘱她:“别跑开,跟着哥哥。”他从里兜掏出信封,数了17张大团结递给售货员,又问她:“有不要票的鞋吗?”
售货员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