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惊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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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意做梦了，她无比确信，因为在梦里，她又回到了自己六岁生日那一天，时隔多年，依然是噩梦般的一天。
她躲在门缝外，紧紧抱着娃娃多莉，看着妈妈和种花的叔叔光着身子，搂抱在一起，妈妈在痛苦地尖叫，却把压在她身上的人抱的更紧，那个男人圆张着嘴，眼珠子几乎要翻到后脑勺去。
她吓坏了，多莉被她抓变了形。
爸爸回了家，带着她钟爱的樱桃慕斯蛋糕，她坐在他腿上，惊魂甫定地问：“爸爸，妈妈为什么和种花的叔叔光着身子？”
多么蠢，多么蠢的一句话！
安意看着小时候的那个自己，浑像个不长脑子的白痴，她恨不得穿透时光的阻隔，冲过去一把将她掐死。
这句话如同一个诅咒，成了她、爸爸、妈妈三个人的人生分水岭，催生了两个恶魔，一个是爸爸，一个是她。
温和有礼的爸爸开始酗酒，变得暴躁、易怒，他可以上一秒还在笑，下一秒就把妈妈揪进房间，每一个夜晚，都充斥着女人的尖叫与啜泣声。
她从一开始的害怕、紧张，到后来渐渐习惯、麻木，终于有一晚，她发现自己伴着哭声也能安然入睡，妈妈从未给她唱过安眠曲，也没读过床前故事，可她的哭喊声，却意外地抚慰了她。
时针拨到她八岁那年，父亲站在高高的楼梯上，踉踉跄跄、烂醉如泥，她仰面倒在最后一级，鲜红的血顺着台阶，滴滴答答，蜿蜒流淌在光洁的地板上。
而她在逐渐模糊的视线里，只有一个念头，地板弄脏了，大概父亲又要生气。
妈妈终于得以离开，摆脱这段婚姻，因为醉酒的爸爸清醒后，得知自己差点杀死女儿而羞愧不已，他不再沉迷酒精，也不再执着于报复，也不再想做一个父亲。
“小意，对不起，可你实在太像你妈妈……”
小学毕业后，她在他办公室找到他，他原本答应来参加典礼，可到的只是秘书送去的一束鲜花，她只要一个理由，哪怕是现编的都成，可他只是蒙住脸，哭着扔给她这句话。
而赐予她相似容颜的母亲，一隔多年都杳无音讯，除了在她高中那年，从海外寄来一套书，淡蓝色封皮的《夏日序曲》、淡粉色封皮的《夏日奏鸣曲》、淡紫色封皮的《夏日狂想曲》、淡绿色封皮的《夏日终曲》。
“Sweetie，我们要试着去与过去和解，这样才能迎来新生。”
一通跨洋电话里，妈妈这样告诉她。
她所谓的和解，只是在书里剖白，她对女儿怀有怎样的一股强烈恨意，她坦诚地面对了自己，没有伪装，没有粉饰，也没有考虑过会给女儿带来怎样的伤害。
在漫长的青春期里，安意曾无数次想方设法，毁掉这套书，她的手段五花八门，用火烧、用水浇，扔进垃圾桶、游泳池、甚至是公共厕所的粪池，可没有哪一次她不是在损毁过后，又迅速在亚马逊上订购一套的。
旧的书籍沉尸河底、或者毁于灰烬，可新的一套总是摆在她的床头，被她自虐似的逐字逐句地阅读，直至刻在心底，永远铭记。
“娜塔莎，那个小怪物，她无视我的意愿，在我的子宫里生根发芽，她强壮的可怕，我用尽一切办法也无法铲除她，十个月后，这个小恶魔残忍地撕裂了我的□□，浑身是血地从我身体里爬出，以一声啼哭，宣告了她的出世，她就像一块石碑，将我永远的压在婚姻这座坟墓里。”
如同之前的数次梦境，这些语句也在她耳边反复响起，吟诵者是她的母亲，即使与她相处时间有限，安意却无比清楚地记得她的嗓音，温柔、低哑，轻声说话时，如同在呓语。
伴随着母亲的吟诵声，各种噩梦般的记忆在她眼前闪回，父亲的那一个个男性情人，最后变成了周浪的脸，他们在洁白的大床上亲吻、翻滚，被她撞见后，周浪还恬不知耻地笑，说自己喝多了认错人，在她摔门离去时，爸爸惊恐慌张地哭着求她，而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童年时那么尊敬又畏惧的高大男人，怎么成了如今这副鬼样子，懦弱、低声下气、十足一个可怜虫。
妈妈在电话里，心平气和地劝说她：“sweetheart，不要满腔仇恨，不要愤世嫉俗，要与过去和解，要理解爸爸，理解你身边的每一个人。My little girl ，我活的时间越长，就越发现一个道理，你无法控制自己爱上谁，他也许是丈夫雇佣的园丁，也许是女儿带回家的男友，你唯一能做的，就是顺应心中的那份爱。”
不，不要叫她sweetheart！
随着低吟声的加快，那些语句逐渐变得颠倒、混乱、含糊不清，眼前闪过的片段也光怪陆离了起来。
噩梦终于到了头。
安意大汗淋漓，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头痛欲裂，眼前漆黑一片。
她瞎了么？难道她因为酒精中毒，把眼睛喝瞎了？睡着之前，自己喝了多少瓶就来着？
也许十瓶，也许有二十瓶，安意记不清楚了，每当她狂躁时，酒精成了她唯一的安慰，她记得迟渊在一边劝她，被她赶了出去，他在外面疯狂敲门，她又嫌他吵，也许自己扔了个酒瓶过去？
记不清了，安意按了按快要炸开的头皮，觉得浑身燥热，如同置身熔炉。
药，她记起来了，她该吃药了，上一次吃药是什么时候？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漆黑一团的房间，安意这才明白自己没有瞎，心里一阵庆幸，她并不希望在黑暗里度过余生。
她摸索着找到了墙壁上的开关，可按了好几次，她才恍惚反应过来，是停电了。
安意想找到手机，可摸了好半晌，也没摸到那个东西，她烦躁起来，干脆凭着自己黑暗中微弱的视力，找到自己的包，翻出一瓶碳酸锂片来。
她拧开瓶盖，在倒药时，一个不小心，倒了满手，有几粒药片从手掌边缘掉了下去，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安意突然就恼火起来，将药瓶一扔，一手的药片也被她甩在了地板上，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一阵乱响。
雨水重重地敲打着大地，噼啪直响，这场急骤的暴风雨竟然一直没停。
雨是不会下太久的，因为这是夏天的雨。
安意的脑海里再次回想起这句话，令她感到惶恐的是，这是爸爸说过的一句话，即使他已经疏远了她很多年，可是他的那些俚语，那些毫无科学依据的经验之谈，总是在不经意的一瞬间，悄悄影响着她。
她通体发热，喉咙似火烧，安意再也无法忍受这种闷热的感觉，她打开房门，冲了出去，在黑暗里跌跌撞撞，最后冲下了楼，冲出了大门，冲进了雨中。
暴雨将她浑身浇了个湿透，她却舒了口气，仰起脸，露出个畅意的微笑。
“安意？”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享受，安意回过头，看见迟渊站在屋檐下，手里举着手电筒，正不安地注视着她。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惊梦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