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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隐风台(三) ...

  •   嘭!
      一声巨响,群鸟惊飞,石破天惊。
      供人修炼的洞天福地坍塌,水花高高溅射,喷出洞穴直冲云霄。桀骜不驯的少年手持长剑,踩着水柱一跃而起,衣发在空中猎猎作响。

      季书淮斩断水花,断水似漫天雨滴而落,穿过雨幕,衣服上不沾半点水痕,好似有无形的屏障隔开了这漫天水色。

      季书淮悠悠踩在花瓣上,负剑而立,下巴微扬,露出桀骜的神色。
      那花竟然承受住他的重量!一点没有弯折。不是花朵难摧,而是他的轻功已经练到出神入化,来去自如的境界。
      才可轻盈如羽毛一样安然立在娇花之上。

      随着洞穴的塌陷,阳光全部落了进来,看着烈烈骄阳,发丝被清风拂动,风自为捋了捋胡子:“许久没见过这样好的日头了……”
      “倒是没想到你竟领悟的那么快,仅用两天便领悟到我用一生才领悟到的术法绝学。”

      季书淮抬起手,手中的剑化为黑色的雾缠绕在食指,化作黑红色的玉扳指牢牢圈在指根,衬得手指愈发修长白皙。
      他从废墟上跳下来,嘴角带着明媚的笑,已经不见当初初入青竹峰的稚嫩,甚至眸中的风情都淡了几分,多了坚韧与意气风发。
      “那是当然,师傅还不知道吧,我用了七天修成无情道。只修了七天,就跟天下第二三四五六七打了十五个回合!”

      风自为十分欣赏季书淮:“天资聪颖,天分极高,万载难逢,不亏是煞器吞天认定的主人,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啊。”

      这么高的评价把季书淮夸脸红了,难得露出羞涩的表情,双手背在身后,站在一边踢小石子。

      风自为笑他年纪小,心里藏不住事。季书淮哼着反驳风自为,但心里是开心的。
      具体表现为:干劲满满,准备趁热打铁再多学几招:“接下来还有什么招式都放马过来吧。”

      风自为道:“臭小子,为师一身的功力都传授给你了,你还想要什么,我这条命给你要不要?”

      季书淮挠了挠头:“我倒是想要,你还给不了呢。你本来就是死的,你连命都没有怎么给我。”

      风自为哼了一声。

      迎面吹来一阵风,草木晃动,绿色的阴影下,风自为脚下的白雾越来越薄,近乎透明,慢慢的,上升到整个下半身。

      季书淮跑到风自为身边,惊讶:“师傅!你的身体怎么在消失啊!”

      风自为淡定道:“灵体的任务完成了,自然要消散了。你天资聪颖,我也没什么要叮嘱的,唯一一点就是你自己要注意,[牵情丝]这个术法耗费心神,你现在的境界还太低,不能完全驾驭它,要减少使用,以免伤神伤身。”

      “等你哪天懂得悲伤的境界……也可以突破[牵情丝]最后一阶。”

      “师父……”

      想起在洞中的两个日夜,风自为像个慈祥的长辈,耐心引导他在修行的路上前行;又像个幼稚的同辈,跟他小打小闹,甚至还聊家长里短,惹得他不胜其烦。
      风自为非常生龙活虎,一点不像个没有感情的灵体。他都以为风自为是个正常的喜欢晒太阳的小老头。

      他完成把风自为当成了活生生的人,甚至还当成了家里的长辈……

      两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如果有心留意和相处,足够他了解一个人,也足够让他对一个人生出感情。

      季书淮只觉得大脑嗡得一下全乱了,原来两天时间那么短,就像上学时期的周六周日,眨眼就过了。
      “你这个老头儿怎么不自私一点,最起码给自己留一手啊,你不知道有一句话叫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吗!”
      “是不是因为我,是不是因为我,如果是不来这里你是不是就不会消亡,你是不是就可以活下去,一直存在在这个山洞里,有事没事就站在洞口下晒你的太阳。”

      季书淮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别人因他而死。因为他妈妈教给他的道理:永远不要让自己成为别人的麻烦。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他一直坚守这个信念活着。直到穿书后,这一切都变了。
      他正不断的给人添麻烦。

      君临两道同修,道心破碎;丹青谷的灭亡……以及风自为灵体消散。
      他好像走到哪里就会成为哪里的麻烦。

      尽管他一直在努力,在不提升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强。面对强大的敌人来说,这不够,远远不够。

      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风自为的上半身开始消失,他抬起手,摸了一下季书淮的脑袋:“小友,可真性情啊。前几日还嚷嚷着讨厌我,嫌弃我对你太严厉,怎么今天我离开了,反倒不舍了呢。”
      “这跟你没关系。我离开,是迟早的事。就算没有你,还会有别的人闯进这个山洞,我还是会消亡。”
      “我是灵体,我的任务就是传授武功,不让我毕生所学绝世。你知道的,如果武功不传承下去,那就没了学习的意义。”
      “武功可以独授,但不可以绝世。”

      “只是有一点遗憾。”

      “什么?你说,我一定会帮师傅完成遗愿!”

      “还不知道小友的名字。”

      “季书淮。就这一个?这么简单吗?”

      “书淮啊,为师挺愧疚的,你那朋友如果是跟郁明修打的话,那是生死难料啊。”风自为道。

      季书淮眼里打转的泪水瞬间被逼了回去,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你这老头儿怎么满嘴胡言!你没诓我吧?”

      风自为淡淡道:“反正生死难料了,你给他多烧点纸钱吧,交代交代。这样我到了地下又能传授别人武功了!”
      说完嘿嘿一笑。

      “老不正经的!”

      谈笑间,风自为彻底消散,季书淮都没来得及悲伤。
      风自为化作尘埃似的颗粒消失在他最喜欢的阳光下。

      [明修啊。]
      [和书淮习武的这两日,我想起我俩在迎风亭,梨花树下研究武功心法的日子。]
      [你问我想不想当天下第一。]
      [我毫不犹豫的说,和你一样厉害,被世人铭记,谁不想当。]

      [可我真的成了天下第一,世上没人能打败我,也没人笑吟吟的唤我一声阿为。]
      [我站在孤峰上,俯瞰人世间,看着白云霭霭,心中只剩茫然和彷徨。]
      [我又开始回想,与你在一起的日子,那时我们都还年少,经常为一件小事吵得脸红脖子粗。]

      [你心高气傲,被我指出错误,也不肯承认是你错了,反而面红耳赤跟我争论。]
      [每当这个时候,我只要冲你撒撒娇,你就会低头,说是你的错。]
      [可是有些事,不是撒娇能解决的。]

      [心事都在剑中,这世上唯你一人能读懂我的剑。]
      [待书淮用我的招式,你看到剑中一招一式,便会明白当年并非我错。]

      [所有人误会我,唯独你不可以。]
      [你也最没资格恨我。]

      [我永远记得。]
      [四月孟夏,梨花成雨落下,洇湿你我的眉眼。]
      [那日你挥剑,动的却是我的心。]

      季书淮伸手却抓了个空,曾经的天下第一就这么不知不觉的消失在人世间,连个追悼的人都没有。
      为什么争着当这个天下第一呢。
      天下第一真的有这么好么?

      季书淮捡起风自为的骷髅,挖了土坑,立了个碑:“小老头儿,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等我走了,连个悼念你的人都没了。”
      “你这个天下第一怎么当得孤苦伶仃的。”

      季书淮重重磕了一个头。
      放在一旁的归愿突然躁动。

      怎么回事?
      想到风自为说的君临跟郁明修打就是生死难料。归愿这么躁动,该不会是君临遇难了吧!
      风自为竟然没开玩笑,说的是真的!

      嗖的一下,归愿出鞘,带着凌厉的剑气飞向空中。季书淮没能抓住归愿,眼睁睁看着归愿从空中飞走。

      那个方向!阴阳城的方向!
      君临有可能遇难了!

      季书淮没时间伤春悲秋,准备离开这里,前去镜明台。刚抬脚,他的脚下生出绿色的藤蔓,长势旺盛,碧绿曲折,直通苍穹。

      这藤蔓他太熟悉了。
      是花千棠的藤。

      季书淮抬起头,顺着藤蔓滑下来两个人,跟坐过山车似的,又惊险又刺激。
      地上又长出硕大的嫩叶,接住从藤蔓上掉下来的人。

      凌羽捂着屁股从绿叶上跳下来,脸色不太好:“书淮!我们,听见,爆炸,赶过来的。”

      季书淮急道:“再来一次,我们要回阴阳城,要去镜明台,君临有危险。”

      花千棠:“……”
      把藤当驴使。

      藤蔓还没缩回土地中,三个人又上去了,坐在比芭蕉叶还大的叶子上,顺着起起落落的藤蔓一路滑回去,比过山车还要刺激。

      季书淮还是第一次知道花千棠的藤蔓竟然可以变成水生植物,能长到云朵里,还那么的蜿蜒曲折。又能吃又能用还能上天,这藤真他妈实用啊。
      要是能带回现代就好了。

      凌羽的坤泽护住他们三个,起到过山车上的安全带的作用。不过,坤泽要比过山车的安全带靠谱,把他们护得结结实实的。

      季书淮看着坤泽欲言又止,又看了凌羽一眼,凌羽精气神好好的,就这么使用坤泽应该没问题。

      凌羽问:“怎么,怎么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封落姐没,没跟你,在一起吗……”

      白云像棉花糖一样从他们身边掠过,打湿他们的衣服。不过,季书淮修为突飞猛进,已经可以外调出一部分灵气护外体外,护住自己的衣服不烂不破不湿。

      这是季书淮第二次离白云那么近。
      伸手就可以触碰。

      风在耳边呼啸,季书淮没心思赏天上的千奇百怪的云彩,紧紧抱住凌羽,放声大叫:“我恐高啊!!!”

      花千棠道:“恐高?恐高你还上天,那不是作死吗。”

      季书淮嘴硬道:“我就喜欢作死!”

      花千棠扣了扣耳朵:“吵死了。”

      季书淮道:“君临!在镜明台!他找郁明修去了!实话告诉你们,在客栈的那个晚上,我和君临用了[幻形术]变成对方的模样!”

      凌羽道:“怪,怪不得那天,君临那么,那么听话,都没,没跟你,你一起。”
      在他们的印象里,君临向来寸步不离的保护季书淮。只要是跟季书淮安全挂钩的,君临向来不会让步,那天的让步实在是让人怀疑。

      季书淮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归愿刚刚有明显的躁动,归愿有灵,能有如此明显的躁动,极有可能是君临遇到危险了。

      千万,千万不要出事啊。
      季书淮心不在焉,盯着阴阳城的方向走神,仿佛视线能穿透白云,看见君临现在的处境。

      君临被郁明修用花轿抬到镜明台,下了花轿之后,就被郁明修关进房间中。郁明修似乎有隐疾,不太喜欢跟男子近距离接触。

      桌上放着凉了的饭菜,一口未动。
      君临像个木偶人,顶着红盖头,坐在床上一动不动,这个姿势他已经保持三天了。

      他不敢动,因为房梁上趴着一个小鬼,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不知道是郁明修识破他的真实身份了,还是这个小鬼嗅出来他的气息不对了。

      吱呀一声,关了三天的房门,再次打开。
      咚咚——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以及不清晰的婴孩的嬉笑声。

      君临闭了闭眼,不该这个时候来的。
      风落中计了。

      “终于找到你了,郁明修现在在闭关,寻找阴阳转换的方法,或者提取你体内的媚骨,暂时无暇顾及我们,我找到我大哥了,我们趁现在赶紧离开这里。”风落急切道。

      君临道:“走不了,你被骗了。”
      风落被人跟踪了。

      风落显然没意识到他们计划败露:“不可能,我一路上都很小心,没人注意到我们。更何况,你装季书淮装得那么像,我都没认出来,郁明修没和你们接触过,更不可能认出来你。”

      君临不欲多说,掀了红盖头,站起身:“不是郁明修,是鬼婴。”

      这个鬼婴他以为是出现在阴阳城中的邪祟,没想到竟然是郁明修养得宠物。
      他和季书淮在阴阳城里和鬼婴碰过面,季书淮还亲手捏死过鬼婴。鬼婴记得季书淮的气息,鬼婴识破他的身份了。

      鬼婴突然从房梁上跳下来,抱住风落的脸。看着狰狞恐怖放大的鬼脸,风落脑袋一空,竟连惊羽都忘了召唤。

      担心季书淮遇到危险,分别前,君临把剑留在季书淮身边,让剑替自己保护季书淮。
      现在佩剑不在身边,君临跟别人打斗,只能拼法了,空手捏诀,房间燃烧熊熊烈火,照亮漆黑的瞳孔,一声爆炸,巨大的火球击退抱在风落脸上的鬼婴。

      鬼婴踩着风落的脑袋,蹦到房梁上,两腿勾着房梁,倒吊着身体,呲着尖牙愤怒的看着君临:“要你死,要你死,嘻嘻……”

      风落抹掉脸上的血,召出惊羽,单手甩出去。惊羽折射赤红的火焰,旋转着飞向挂在房梁上的鬼婴。

      鬼婴不多,张开血盆大嘴,咬住锋利的镰刃,咔嚓一声,尖牙竟然穿透镰刃:“嘻嘻……不管用……”

      风落握紧拳头,如果惊羽有器灵,鬼婴一定必死无疑。

      君临道:“没用,他本来就杀不死,这样打下去肯定会引起郁明修的注意,我们先离开这里。”说着,他单手捏了个诀,击落鬼婴叼在嘴里的镰刃。

      风落看见镰刃上深浅不一的齿痕,眼神带着些许恨意。

      镰刃下落,君临瞬闪至鬼婴所在的房梁下,稳稳当当接住即将落地的镰刃,反手抛给风落:“收好你的灵器。”

      风落握住镰柄,低头看着镰刃,有时候她真的不知道要一个没有器灵的灵器有何用,道:“现在就走吗,可是我还没帮你们拿到噬魂笔。”

      君临道:“噬魂笔有机会拿,眼下要紧的是带着风闲庭平安离开这里。“

      风落点头:“好。”

      两个人准备离开这里的时候,愤怒的鬼婴再次扑了上来。与此同时,他们脚下出现血红色的阵法,这是一种高级的传送阵。这种高级阵法只有郁明修的修为可以使用。

      还是被郁明修发现了。
      或许,郁明修早就发现不对劲了,所以才会派鬼婴看守他。

      传送阵闭合,一阵飓风袭来,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再次睁眼,已经身处镜明台中央。
      郁明修坐在高台之上,两旁守着被噬魂笔控制的人。高台几十阶,每一阶都站着纸人,阴森又恐怖。

      郁明修看着他们,眸色阴郁:“竟然敢骗我。”
      苍白的手指伸向空中,掌心冒出黢黑的烟雾。手指伸进烟雾中拿出一支被黑雾缭绕的毛笔。

      风落咬牙切齿,红着眼道:“郁明修!风静在哪里?”

      “被我炼成炉鼎了,”郁明修道,“真正的季书淮在哪里?”

      君临道:“你怕是这辈子都见不到季书淮了。”

      郁明修挥动噬魂笔,笔尖冒出“噬”字,飞向风落。君临迅速挡到风落面前,“噬”字融入君临的胸口。

      就是这个字害得她家破人亡,风落无比清楚那是什么,是噬魂笔控制灵魂的术法!
      “君临,你……”

      “没事,你退后。”君临脸色苍白,胸口一个非常大的洞,是噬魂笔灼烧留下来的痕迹。

      同一时刻,鬼婴扑了上来,一口吞了君临。嗡——归愿飞来,君临的声音从鬼婴肚里传来:“谁叫你回来的?”

      归愿不会说话,剑体疯狂震动。

      “郁明修!你还我姐姐!”风落唤出惊羽,一个箭步冲上去,精准无误攻击郁明修。
      郁明修坐在高台并未动,守在两旁的纸人自觉掏出长矛对准风落,攻击风落。

      一场恶战正式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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