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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1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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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昱每年都会来沅洲城参加长明筵宴，第一年的时候就认识了之南，每每都会去玄音坊听之南的箜篌。
之南本来没有把沈昱放在眼里的，但一来二去，不知怎么的就熟悉起来了。
再加上沈昱的个性还算不错，彬彬有礼，又出生名门，之南想着也不可能一辈子在玄音坊，这几年算是和沈昱走近了些。
“之南，你和阿壮一起随我回孤吟剑派吧。”沈昱口气真切，“虽然孤吟剑派不算什么了不起的门派，但至少可以让你不用抛头露面，阿壮也可以在派里习武识字，还有和他一般大的玩伴。”
沈昱的话让之南有点心动，本以为这些世家公子都是见异思迁，但六年来，这沈昱一直礼待有加，时常以书信问候，似乎很是真心。
可之南似乎有难言之隐，每每都以各种理由搪塞，但这会儿碰到了阿壮的事情，着实更加犹豫了。
“你是不相信我的真心吗？还是别的什么？”沈昱问道。
之南愈发觉得这沈昱单纯至极，反问，“如果你知道我的身世、背景，或许就不敢说这样的话了。”
沈昱依旧满脸真诚，“那你告诉我，看看我知道以后，敢不敢再这样说。”
“好了。”之南冷笑，“如果你想收阿壮为徒，阿壮答应亦可。”
“好，今年你不答应我，明年长明筵宴，我还来找你。”
沈昱看来是个死心眼，虽是在武艺方面平平无奇，但不失老实忠厚，完全可以托付终身。
只不过，之南想着，现在还不是表露真心的时候。
不远处姜慬三步并作两步也赶了过来。
霍深言和阴叶跟在他的后面。阴叶手上拎着两只大海龟，刚刚两根棉线被姜慬打了个死结，现在说什么也解不开了。
阴叶想想不结开也挺好的，看起来霍深言也是不大喜欢这大海龟，一直要他提着可能也是为难，倒不如自己拿着它们。
之南看到了霍深言和阴叶，有点吃惊，但还是很有修养地行了个礼。
霍深言平日里不常在沅洲城里走动，没怎么见过之南，倒是之南，对霍移嗤之以鼻，对霍深言态度还算不错。
阴叶跟在姜慬进了屋，他以为霍深言会跟进来，没曾想，霍深言觉得屋里太挤，便待在了外头。
房内，姜大嫂一边叠着纸钱一边在哭，姜慬看到二话不说，直接上去抱住姜大嫂，同她一同哭了起来。
姜慬哭了半天才知道，原来是孤吟剑派的沈昱要把阿壮带走，姜大嫂觉得阿壮以后会有出息，所以喜极而泣。
阿壮很乖巧的将叠好的纸钱塞进纸钱封包里，拿起毛笔想在封包上写些什么，但是一脸犯难。
阴叶见了，便接过那毛笔，替阿壮写下显祖妣等字样。
“你的大名就叫阿壮吗？”阴叶温柔地问。
阿壮点点头。
待将纸钱烧完，姜大嫂开始帮阿壮收拾行李，姜慬还说要亲自开船送他们去界川城，正在和沈昱攀谈，他们都各忙各的，独留阴叶和阿壮面面相觑。
眼前这位哥哥刚刚帮过自己，阿壮对他也就不怎么陌生了，看到阴叶手里拎着大海龟便凑得更近了。
毕竟是孩子，对于这种活物总有着好奇心。
阴叶蹲下身，微微笑，说道，“把它们送你可好？”
阿壮也笑着点了点头。
阴叶看着阿壮，想到了境云派里，他的师兄师弟们也都是没爹没娘的孤儿，有的像阿壮这么大，有的甚至比他还小的时候。大家被师父带上峻嶙山，现在每天规律的生活，没心没肺的打闹，虽大多草草度过这一生，但毕竟可以安然无恙，想必亲人们泉下有知，也会宽慰。
姜慬和姜大嫂带着阿壮往大船方向走去，背影看上去像是一家人。
沈昱专注于收徒弟，差点没认出拎着大海龟的阴叶，又瞥见了霍深言，刚想打招呼，却被之南叫到了一边。
之南也不知是怎么的，突然对沈昱说，“不用等明年了，你给我一件贴身之物，待我处理完一切，我就去找你。”
沈昱虽然不知道之南为什么回心转意了，但是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立即将扇子上挂着的穗子取了下来，递给之南，“放心，我会好好照顾阿壮，然后，等你。”
作为局外人的霍深言和阴叶，也搞不明白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两人只是并肩而立，远远看着。
良久，霍深言先阴叶伸了手，“还我？”
阴叶一愣，不知道霍深言什么意思，自己是欠了他东西么，没有吧。
“姜大哥给我的，海龟。”霍深言一字一顿地说。
阴叶脸上的尴尬和疑惑交杂在一起，哭笑不得地说，“我连同我的那只，都给阿壮了。”
阴叶做梦也没想到霍深言还会问他要还大海龟，可转念一想，海龟本就是姜慬给他们一人一只的，自己确实是把属于别人的东西送掉了，怕也是不妥的。
“那，我赔一只给你可好？”阴叶试探地说。
霍深言点点头，“要一模一样的。”
这个好办啊，所有海龟不都长得一模一样。
“我那只，头上有一个红点。”霍深言说着，还伸了出一个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头。
阴叶这才发现，霍深言的额头上有个浅浅的疤，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对啊，小哑巴确实额头上有个疤。
“算了。”霍深言说。
“啊？”
“不要你赔了，我自己找。”霍深言说，然后真的就走了。
之前那两只海龟里，有一只头上有红点吗？没有吧，哪里来的红点啊？
阴叶忙跟上去，绕到了霍深言前面，问他，“去哪里找啊？要怎么找啊？”
“你说呢？”霍深言的口气听上去有点不开心，说完头也不回地继续走着。
说来也奇怪，霍深言也没有提要回山庄，只是径直走回了矮屋，往床上一靠，闭目养神了起来。
阴叶跟了进来，大约是跟的太急，只觉得自己胸口一闷，差点就喘不上气了。
阴叶不动声色，坐在矮桌边，顺了顺气，便突然想到霍深言说过，要陪自己去回环楼，但碍于霍深言的身份，阴叶只觉得自己何德何能。可刚刚霍深言又说要海龟，还要自己去找海龟，莫不是随便找了个去回环楼的借口吧。
想着想着，阴叶不自觉的笑了。既然霍深言开口了，便是真心要去，阻止他作甚，自己为何要如此扭捏，明明心里也很想有个伴儿。
“阿言……”阴叶开口。
“嗯？”霍深言立刻给了反应。
阴叶走进些，坐到床边，斜着头看着霍深言，问，“你说回环楼能不能帮忙找海龟？”
霍深言撇过头，淡笑，“也许吧。”
阴叶着实聪明，有洞察人心的本事，又能不动声色的走到人心上。这个世界上，大概也找不到第二个人，像他这样，拿捏住了人心而又不自知吧。
从浮水码头到安若城里的回环楼大概需要两天的脚程。如若换成骑马，最晚隔天也可以到，只是阴叶不会骑马，霍深言也只好把白马留在了码头。
有姜慬画的路线图和准备的干粮，一路上都颇为顺利。再加上峻嶙山上的路阴叶走惯了，平坦的大路走了大半天也不觉得疲累。
阴叶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张望了一番。这是他第二次驻足查看身后，但依旧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阴叶对着霍深言说，“身后好像有人。”
第一次发现的时候他还不是很肯定，但是这次他很清楚听到了身后有悉索的声响。
“嗯。”霍深言应了一声，似乎也早就有了同样的发现。
哪怕真是有人跟踪他们，现已被有所觉察，想必也是武功平平之辈。
霍深言并不在意，“找个地方歇息吧。”
“好。”天都黑了，阴叶早就想休息了，就等霍深言开口了。
所行之处周围没有一户人家，他们便找了一小湖，湖边有几颗大石，可以倚靠着休息休息。
阴叶自觉在峻嶙山住的久了，论起野外生存方面，颇有经验。很快，他就找来了柴火，还摘了些野果。
如果，现在有个小锅，他甚至还可以找些野菜来煮一锅汤。
见阴叶在生火，霍深言也一同帮起了忙。只不过刚刚生起一堆火，阴叶又去找了些柴火，又生了另一堆。
一开始霍深言还以为阴叶要和他一人一堆分开生火，没曾想第二堆生好了，阴叶又准备生第三堆了。
“不热吗？”霍深言问。
“热。”阴叶顿了顿，“但是不是很亮堂。”
再不阻止阴叶，这火堆就要围着他俩，绕成一个圈了。到时候，岂止是亮堂，简直就是水生火热。
霍深言低头，心里觉得无奈但又不可察觉地笑了笑，“一堆够了。”
“我怕黑。”霍深言说，“你不好奇是什么原因么？”
阴叶丢掉手里的树枝，拍了拍手，掸了掸衣服，坐到霍深言边上，与他靠着同一块大石，说道，“你愿意说，我便听。”
“你问我，我才说。”霍深言低着头说道。
见霍深言像是发起了小孩子脾气一样，阴叶说，“我猜，你可能被迫在黑的地方待过。”
霍深言沉默。
阴叶见霍深言不说话，收起了半开玩笑的口气，“我猜对了？”
“嗯。”霍深言应了一声，“那个地方叫竹爿之渊，在枉欲海上的某处岛上。”
“那是怎么样的岛？”阴叶问。
“虽是一个岛，但有一处天堑，竹爿之渊便在这天堑之下。”霍深言说话的时候看着火堆，眼睛里闪着光亮，像闪着泪光一样。
“你在哪里多久？”阴叶听着霍深言的经历，似乎有种感同身受的悲伤。
“七、八年？还是八、九年？”霍深言叹了一口气，“记不得了。”
这么小就有这样的经历，难怪虽已弱冠之年，还是会这般惧怕黑暗，怕是这竹爿之渊，已成为了霍深言的梦魇了吧。
“我与素华姑姑两个人，相依为命。”说着说着，霍深言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那里只有不下雨时的正午才能照进一丝光亮，也就一小会儿，就又一片黑暗了。素华姑姑告诉我 ，周围都是毒虫毒花，不能随便乱动。”
阴叶感受到了霍深言的恐惧，便也不再追问，将手搭在了霍深言的肩膀上，拍了拍他，“别想了。”
霍深言扶着额头，似乎还没有缓过来。
“早知道我就不问了。”阴叶有点自责，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姜师兄说，安若城六月初六有万灯节，届时整座城都会点起油灯，灯火十天不灭。第一天的时候还能在万灯桥上许愿，据说灵验的很……”
霍深言没反应。
“万灯节，哪怕黑夜也一定如白昼一般，那时我陪你彻夜促膝长谈，可好？”阴叶嘴上说的兴致勃勃，心里更期待霍深言能给点反应。
“白天长谈亦可，晚上就该好好休息。”霍深言看着阴叶，字字句句有理有节，又回到了那个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样子。
阴叶点点头，“说的在理。”
还以为聊天到此结束了，谁知霍深言突然又说道，“不知我那个小红睡了没？”
“啊？什么小红？”阴叶问，“这不会是你给海龟起的名字吧。”
霍深言笑笑，刚刚气氛有些尴尬，便想着开个玩笑，好逗一下阴叶。但阴叶总是能看穿他似的，话才说半句，便已经知道了下句。
“放心吧，小蓝一直陪在小红身边呢。”
虽然火堆中的火生的很旺，阴叶也靠在身边，但周遭依旧漆黑一片，这样的环境霍深言是无法安然入睡的。
即使如此，他也依旧装作很疲累的样子，一直闭着眼睛，一则让阴叶能安心休息，二则便是白天察觉到有人跟了他们一路，待夜深人静，静静候着，此人必有所行动。
果然，霍深言听见了一阵若有似无的脚步声正在慢慢靠近，阴叶靠在霍深言边上，也突然一惊，睁开了眼。
两人对视一眼，霍深言摇了摇头，阴叶便不再乱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