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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镜面两端的对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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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深秋,沪市金融中心的顶层宴会厅流光溢彩。水晶灯折射出的光斑落在张山正指间的威士忌杯上,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像他此刻眼底未散的冷意。
“张总,叶总监到了。”助理低声提醒,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入口。
叶智书穿着一身深灰色手工西装,身形挺拔如松,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扫过全场时带着一种近乎冷淡的锐利。他刚结束一场跨国视频会议,领带梢还带着几分仓促的褶皱,却丝毫不减那份从容——那是张山正最讨厌的模样。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没有温度,只有无声的较量。
这场“环球资本峰会”名义上是行业交流,实则是张氏集团与叶氏创投的角力场。三个月前,张氏竞标城东科技园区开发权时,被叶氏以高出底价三千万的报价截胡;两周前,叶氏公布的新能源项目专利,与张氏研发部的核心技术高度重合,虽无实证,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张总,别来无恙?”叶智书先一步走过来,伸出手,指尖微凉。
张山正握住他的手,力道不轻不重,却像在较劲:“叶总监倒是越来越有‘魄力’了,连吃相都懒得遮掩。”
叶智书轻笑一声,收回手时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口:“商场如战场,张总该懂这个道理。倒是你,最近状态似乎不太好?”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张山正眼下的青黑上,“总做噩梦?”
张山正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半个月,他确实被奇怪的梦境缠上了。梦里总有漫天黄沙,生锈的步枪,还有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身影,在炮火里对他喊着什么,声音被爆炸声撕碎,怎么也听不清。更诡异的是,梦里的自己似乎总在寻找一个人,胸口像被掏空一块,疼得喘不过气。
他从没想过,叶智书会提起“噩梦”——难道他也……
“叶总监管得太宽了。”张山正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液的辛辣没能压下喉间的涩意,“还是先操心你的新能源项目吧,听说专利局已经收到异议申请了?”
叶智书的脸色微不可察地沉了沉:“张总与其浪费时间在这些上,不如想想下周的地产招标。哦,对了,”他凑近一步,声音压低,像说一个秘密,“我昨晚梦到一片老茶馆,檐角挂着‘聚福楼’的木牌,你说巧不巧?”
张山正的手指猛地收紧,杯身发出一声闷响。
聚福楼。
那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猛地撬开了记忆的缝隙。梦里确实有过这样一座茶馆,青砖黛瓦,门楣上的木牌被雨水泡得发黑,他曾在那里接过一封加密电报,送信的人……侧脸很像叶智书。
“你什么意思?”张山正的声音冷得像冰。
“没什么意思。”叶智书直起身,恢复了那副疏离的模样,“只是觉得,有些‘梦’太真实了,真实到让人分不清是醒着还是睡着。”他转身走向会场中央,留给张山正一个挺拔却孤冷的背影。
张山正站在原地,指尖冰凉。他看着叶智书与几位投资人谈笑风生,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精明的光,可不知为何,那身影竟与梦里那个在风沙中奔跑的长衫青年重叠了。
荒谬。
他用力晃了晃头,试图驱散这诡异的联想。叶智书是他的商业死敌,两人从大学时就在各种竞赛中针锋相对,如今更是在商场上斗得你死我活,怎么可能和梦里的人扯上关系?
可“聚福楼”三个字,像一根刺,扎进了心里。
宴会进行到一半,张山正借口透气,走到露台。深秋的风带着凉意,吹得他稍微清醒了些。楼下是川流不息的车河,霓虹灯光在玻璃幕墙上流淌,像一条光怪陆离的河。
这是他熟悉的世界,钢筋水泥,数据报表,每一步都算计精准。可最近,总有一种强烈的割裂感——好像他同时活在两个地方,一个是这里,另一个是那个战火纷飞、连呼吸都带着尘土味的年代。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老宅管家发来的消息:“少爷,您放在书房的那只旧怀表,不知怎么停了。”
那是祖父留下的遗物,黄铜外壳,刻着模糊的花纹,据说是民国时期的物件。张山正从小就觉得它眼熟,尤其是最近,总在梦里看到类似的怀表,被一个人紧紧攥在手里,表盖打开,里面嵌着一张泛黄的小像,可惜始终看不清上面的人。
“找修表匠看看。”他回了消息,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一枚硬币——那是今早从老宅书房地上捡到的,边缘磨损严重,上面的“中华民国二十六年”字样清晰可见。
就在这时,露台的门被推开,叶智书走了出来。
他没戴眼镜,眼角的红血丝暴露了几分疲惫。晚风掀起他的衬衫领口,露出锁骨处一道浅浅的疤痕——张山正的呼吸猛地一滞。
梦里那个穿长衫的人,锁骨处也有一道一模一样的疤,是被弹片划伤的。
“你也来透气?”叶智书的声音有些哑,他靠在栏杆上,望着远处的夜空,“我小时候住过的老房子,就在这附近的巷子里,前几天拆了。”
张山正沉默地听着。
“拆之前我回去过一次,”叶智书继续说,语气很轻,像在说给空气听,“在墙角发现了一行字,用刀刻的,很潦草,像是‘山正’……后面还有个字被磨掉了。”
张山正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了。
山正。那是他的名字。而他祖父的名字,也叫张山正。
“叶智书,”张山正转过身,直视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叶智书转过头,月光落在他脸上,卸去了平日的锐利,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我想说,”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我们是不是……不止在这一世见过?”
话音落下的瞬间,两人手腕上同时传来一阵灼热——张山正戴着祖父留下的旧银镯,叶智书戴着一块古董手表,此刻都烫得惊人。远处的夜空闪过一道诡异的红光,像极了梦里炮火炸开的颜色。
露台上的风突然变得狂躁,卷起两人的衣角,周围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脏擂鼓般的跳动。
张山正看着叶智书的眼睛,在那片深邃里,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震惊、迷茫,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熟悉感。
原来不是他一个人。
原来那些“梦”,那些碎片般的记忆,真的与眼前这个人有关。
民国,现代。
敌人,故人。
这两个身份在张山正脑海里剧烈碰撞,让他几乎站不稳。而叶智书的目光,像一张网,将他牢牢困住,带着一种跨越时空的重量。
“看来,”叶智书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丝苦笑,“我们得好好谈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