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九鸢天继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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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连清躲避不及，低呼出声。
风吹落了他束发的青色丝带，也吹散了那如云般柔亮浓密的青丝。
“姑娘为何要捉弄在下？”
良久，他将散乱的墨发顺到耳后，漂亮的眸子闪过一丝不明情绪。
我低下头，目光落在地上被割成一段段的发带上，一时间，思绪更加纷杂。
面临生死一线，此人倒比我预想中更为冷静。
若他存心想害我，为何多此一举将我救回，并细心包扎伤口？
任由我昏迷在路边，被豺狼虎豹吞食，岂不更加方便？
可若说毫无企图，怎的又这般吞吞吐吐，故意让人误会？
还是说，世间真有这样的好人，因放心不下旁人的伤势，故而苦苦挽留？
心中疑虑不断更替。
沉吟片刻，我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于是试探开口：“方才你不怕吗？若我再偏一点，你项上人头不保。”
“自然是怕的。”少年轻笑一声，从我身旁走过时，带起一股清新药草香。
我下意识退后半步，凝神屏息。
他蹲下身，白净修长的手指在柴堆里挑挑拣拣，拣出一根小拇指粗的树枝后，缓缓开口：“在下不信姑娘会伤人。”
“为何不信？”听他说得笃定，我不由脱口而出。
难道他以为自己救了我，我便会手下留情？
人心最是难测，这世间多的是农夫与蛇、好人没好报的故事。
连清并未回答，只垂眸专心修剪着手中树枝。
我默立一旁，不明所以。
片刻后，他手中多了一根长约三寸、表面粗糙的小棍。
就在我以为这是什么独门暗器、心存警戒之时，却见他手腕一转。
眨眼间，那头散落的青丝被利落地挽起，束成了一个漂亮的男子发髻。
我：“……”
“好了。”少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你为何觉得我不会杀你？”我仍想知道这个答案。
若他知晓我就是“黑衣罗刹”，还会这般肯定地说出这句话吗？
连清微微一笑，复又蹲下，将地上的碎布条拾进一旁的簸箕中。
“在下不让姑娘现在离开，是因为姑娘身受重伤，以在下行医多年的经验来看，姑娘此时不宜走动。”
“此外，先前为姑娘诊脉时，发现姑娘气滞血瘀、肝气郁结。想来是长时间忧思过重、郁结于心所致。”
碎布条尽数拾起，地面重归整洁。
“此等私事，在下本不该多言，但也深知，若不及时调理，长此以往，定会生出不治之症。原想等与姑娘熟络些再提此事，却不承想，让人误会了。在下身为医者，只想帮病人治好身体，并无其它企图。”
他缓缓站起，眼眸清澈，神情磊落，似无一丝一毫隐瞒。
我别开脸，久违地有些心虚。
莫非，真是自己想多了？
这世间的确有“活菩萨”转世？
但身为杀手，怀疑与警惕早已刻进骨髓，敏锐一些，总归不会出错。
“连医师，方才是我唐突了，请原谅我的莽撞。”我假意道歉，双眼却仔细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无妨。”他轻笑摇头，折回灶台，挽起衣袖继续择菜。
“心病还须心药医，我们医者只能治身，不能治心。姑娘还需放宽心，多开怀才好。”
放宽心，多开怀？
第一次听到有人这般劝我，一时有些想笑。
背负血海深仇之人，要如何学会开怀？
我不得而知。
最后一点野菜收拾干净，连清洗净双手，引我回到了先前那间屋子。
翻箱倒柜了好一阵子，他终于寻到了要找之物——一套成色较新的深灰色粗布麻衣。
“这里并无女子的衣物，姑娘若不嫌弃，先拿这套干净的换洗一下。热水已备好，姑娘随时可以沐浴。”
“什么？”
我看了眼面前男子服饰，疑心自己听错了。
连清却微笑颔首。
我下意识低头，这才发现，身上那套荣亲王府的黄色丫鬟服，早已被血迹染成了黑褐色，看起来恐怖至极。
抬手闻了闻，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与汗味直冲鼻腔，熏得我差点当场晕厥。
哕！
原来如此，难怪他这般周到贴心。
平日里我惯常穿黑衣，所以不怕沾染血痕。
此刻若穿成这样上街，不出半炷香，定会被官差抓起来严刑拷打。
瞥了眼这两日躺过的床榻，我强忍不适，努力控制面部表情：“还是连医师考虑周到。”
连清莞尔：“仔细些，莫碰了伤口。”
“多谢。”我尴尬地应了。
他一脚踏出屋外，似想到什么，忽然转身。
阳光照在那张清俊的脸上，晕出金色光辉。
“姑娘先前提的那个问题，说出来也无妨。”
闻言，我挺直脊背，好奇此人为何如此自信“黑衣罗刹不会伤人”。
他的目光逐渐柔和，语气似也带了几分怜悯：“在下不信——昏迷时不停唤着‘爹爹娘亲，我要回家’的女子，会滥杀无辜。”
我心头一跳，慌忙别开脸。
原来被听到了。
定是梦魇时，又说了胡话。
将整个人浸入浴桶中，心中烦闷随水汽散了大半。
连清给我用了上好的金疮药，再加上我幼时常被绿舟喂药，体质特殊，身上的伤口大多已开始结痂。
不过肩头与腰间那两个血窟窿，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
手腕上，几条整齐的割痕尤为刺眼，那是被黑衣人击落山崖时，为了保持清醒，特地用匕首划开的。
也正是靠着这种钻心痛觉，我才能平安落地。
沐浴之后，浑身舒爽。
我个头与寻常男子相近，却不承想，这灰布粗衣的主人比我还要高上许多。
所以他的衣裳也不怎么合身，不过，比之先前渗血的丫鬟服，还是好了不少。
在我洗澡的空隙，连清也烧好了饭菜。
他将白粥、炒野菜、炒杂菌依次端至木屋的方桌上，略带抱歉道：“山野粗食，姑娘莫要嫌弃。”
苏醒至今，滴水未进，粒米未沾，我自是有的吃就不错了。
更何况先前那般试探吓唬，人家仍愿意好心招待，我自不敢再挑三拣四。
在我的连连感谢声中，他转身去厨房取碗筷。
我见准时机，迅速拔下头上那支月牙形状的白玉簪。
玉簪打开，里面静静躺着几根银针。
我取出银针，逐一朝面前饭菜探去。
银针闪亮，无甚变化。
饭菜皆无毒。
对方回来后，我又以“爱洁”为由，用茶水将拿来的厨具反复冲洗了好几遍，这才放下心来。
这陌生男子虽表现得正直善良，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忘月姑娘，多吃一点。”他舀起一大碗白粥，递到我面前。
“多谢。”
我夹起一筷子炒杂菌，细细品尝，发现竟出乎意料的好吃。
连清厨艺不错，平平无奇的乡野小菜被烹制得鲜滑可口，我不由食欲大增，连添了两碗白粥。
见状，他唇角微勾：“姑娘饿坏了吧？在下今早捕了只野兔，晚些炖了给你补补身子。”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不远处绿荫下，一只雪白小兔被圈在竹笼，正竖着耳朵好奇地打量四周。
它毛发如雪，双眼通红，模样十分可爱。
我忽然记起，幼时阿爹也曾送过我一只这样的兔子，我给它取名“白白”，整日抱在怀中。
阿爹每每见我这般，总会笑着与阿娘打趣：“呀，这是哪家的嫦娥仙子啊？噢，原来是我和夫人的。”
阿娘闻言，总是捏紧帕子，掩唇微笑。
而我，则会将白白丢给婆子，拽着他们去花园荡秋千。
后来，阿爹被奸人构陷，一夕之间，府中所有人都进了天牢。
白白不出意外，大概是饿死了。
想到这儿，心口骤然一痛，“多谢连医师好意，我已大好，不必再因此杀生。”
此言一出，少年微微一愣。而后，那双明眸定定地望着我，似想找出什么答案。
“吃些荤腥，有助于恢复。”他继续坚持。
“谢谢。”我再次婉拒，“刚刚醒来，只想尝些清淡的。”
这些年只要一看到兔子，便会想到白白，想到秦府一百零八口亡魂。
连清点点头，没再说下去。
良久的沉默过后，他放下碗筷，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姑娘，你可知……”
“什么？”
“你好像中毒了。”他欲言又止，似在观察我的反应。
“中毒？”我心头大震，这人是发现了什么吗？
难道他能看出来……
感觉到了他的犹豫，我坐直身子，正色道：“连医师，但说无妨。”
得到肯定，小医师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道：“你腰间的飞镖有毒，上面被人淬了由九鸢天继花炼制而成的‘错花愁’。”
九鸢天继花？错花愁？
意料之外的答案。
“那都是什么？”
脑海中飞快搜寻着，确认从未听过这两个名字。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