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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二六章 ...

  •   溺水获救。
      听到那人铿锵有力的嗓音时,祝常青松开一口气,连同整个身体都往下坠了一段。

      聚众的百姓也不由回头望去。

      像梭子穿入织布,一列举着木杖的家丁贯入人群,劈开一条道路。

      拥簇之中,一个单薄的身影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她先命捧着水桶的家丁将燃火熄灭,随后护在祝常青身前,傲然独立的样子就像话本里常写的盖世英雄:

      “钦天监之人利欲熏心,妄造臆言,罪该万死!而真正的天意,在我手中!”

      言罢,不等围观者有所反应,她已将手中的三枚铜钱高高向上抛起。

      钱币不断翻转,在火光之中竟显现出一种异样的光芒,不自觉吸引人的视线。

      眨眼间,那三枚圆钱便又回到了孙添舒的手里,她低头看清卦象,很快下了定论:“祝娘子并非什么祸水妖女,相反,她有凤女命格,能为苍生带来福祉!”

      孙家四娘子善卦的名声一向在外,如此一来,众人不免有些迷茫。

      面面相觑之间,有人嗤之以鼻,高声唱起反调:“你是说,钦天监的大人们不可信,反倒要叫我们信你一个女子?”

      如高僧点化,身边人纷纷醒悟过来。

      “对啊!这定然是你们二人商量好的一出戏!果真是阴星降世,险些就要被蒙骗!”

      “我就说,天意怎会沾染铜臭!”

      “如此儿戏,不敬上苍,我看你才是罪该万死!”

      “孙府竟养出了这样的女儿!真叫人不齿!”

      四周的男子愤怒地聚拢起来,个个面目狰狞,像是会吃人的凶兽。

      孙添舒感到面前的空气都稀薄起来。

      她带来的家丁拼命抵抗着,可人数上不占优势,又只有木杖作武器,没一会儿便落了下风。

      “快走……”
      她听见身后的祝常青虚弱的喝令。

      到底是官家小姐,即使自幼与众不同,爱好卦术,常遇奇人,可却不曾见过如此穷凶极恶之辈。

      孙添舒定定地站在原地没有动,不知是被吓得还是不肯走。

      混乱之中,有人将手里熄灭了的火把用力抛掷。

      祝常青手脚俱被绑死在木架上,不得动弹,还来不及出声,就眼睁睁看着那可怖的物件飞过来,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孙添舒的右半边脑袋上。

      “哐当”一声,和那凶器一起落下的,还有孙娘子的鲜血。

      疼痛来得太猝不及防,天旋地转间,孙添舒像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指着天,声嘶力竭道:“你们看!”

      其实无需孙添舒提醒,同心巷中的所有人都已惊愕地抬头仰望。

      漆黑的夜空中竟有一团巨大的火焰烧来,某一瞬将整个天地都照成白昼。

      如此奇观,连艰难昂着头的祝常青都紧锁起了眉头,不明缘由。

      那火团越飞越近,已至众人头顶,他们害怕被簌簌下落的火星子砸中,推搡着往外挤。

      不知是谁眯着眼,终于分辨出那巨物的样貌:“有一双大翅……飞禽,这是只着了火的巨鸟!”

      着了火的巨鸟?

      “你个呆子,那叫凤凰!”立马有人应和。

      不少人闻言都煞白了脸,颤颤巍巍地朝祝常青瞥去一眼,却发现她低垂着脑袋,似是奄奄一息。

      脑中登时敲上一记醒钟。

      凤凰现世,难不成她真是那劳什子神女?如此一来他们可就闯了大祸!

      街巷里静得只剩下几根火把“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没有人愿意面对背后的事实,只能硬着头皮目送凤凰离开。

      等那模糊的火团彻底消失在黑夜之中,死寂便笼罩在这群人头顶,近一刻钟的时间,无一人敢说一句话。

      祝常青原指望着孙添舒能说些什么,也担心她的伤势,在她背后轻唤了好几声,可孙四娘子却恍若未闻,依旧呆呆地站着,连转个头都不曾。

      她后脑的血迹已经凝固干涸,隐匿于夜色中。

      祝常青心生疑窦,方要叫人去看看她,城门的方向却惊然传来一阵响彻云霄的铁蹄声。

      这一夜,紧绷在她脑中的那根弦,也随马蹄重重落地而乍断了。

      “吴将军清扫倭寇,得胜归来!”
      “吴将军清扫倭寇,得胜归来!”

      数百支高昂举起的火把连成一片,如同海啸般,从黑夜中滚滚而来,在这漫天火光中,将士们不断激扬地重复着凯旋的庆词,声如洪钟地荡平了路前的所有阴私。

      胜利的曙光照亮了街巷里每个人的脸,但他们的神情却不见半点喜色,反而在面面相觑中狰狞恐惧起来。

      天降异象,将军回朝,一夕之间,祝常青的身份从妖女到福星,似乎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而他们在几个时辰前,还妄想将她置于死地。

      这一回,不是英雄,是刁民。

      众人还没从铁骑的威压震撼中彻底回过神来,身后却又传出阵仗不小的脚步声,由三个宫廷内侍打头,后面跟着数十余整装待发的侍卫。

      走到杂乱无章的民众前,内侍往两侧让开,李凭栏一手拎着明黄圣旨,神情冰冷地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抽出一旁侍卫的佩剑,利落地砍断捆绑在祝常青手上的麻绳,侧身揽住她的肩,将她小心地从木架上放下来。

      “还能站吗?”李凭栏附在耳边轻声问。

      实则已经不行了,被烈火炙烤过,鞋上的布料都有焦了的痕迹,脚上的皮肤大概早已灼伤,站在地上每一秒都是钻心的疼痛,但戏都演到这里,她总要傲气地看着自己获胜。

      于是点头:“无碍。”

      李凭栏便任由自己的手臂被她撑着,将圣旨递给一个内侍,由他展示给众人,高声道:“户部郎中杜宸安,弹劾冯氏贪污,本官于半个时辰前奉命抄府,查出白银百万余两,已将冯氏全族押入牢狱,静听发落。”

      “杜郎中总计贪污白银十两,戴罪立功,不予惩处。”

      冯氏,白银百万。

      这两个骇人听闻的消息放在一块,其中蕴藏着的深意叫人甚至没有功夫去唾骂谴责,而是后知后觉地无力反应过来:变天了。

      这京城是一片倒过来的海,朝堂之上的人争斗个你死我活,那是海底的暗涛汹涌,海面上的百姓瞧不见,只能看着浪涛做事,讲求顺势而为——替冯大将军出口恶气,把祸国灾星斩草除根。

      却不料,波谲云诡,一眨眼,滔天的海浪就逆着淹过来,将他们一个不落地拍死。

      在一片溺毙的死寂之中,祝常青松开握着李凭栏的手,步履维艰地朝孙添舒走去,她已经一动不动地呆愣在那里很久了。

      “孙四娘子?”祝常青小声地唤着,对方却无动于衷,她刚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肩,嘴里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孙添舒便直直地朝她砸过来,两人一同摔倒在地。

      -

      孙添舒是在三日后醒过来的。

      这三日,京城都快翻了个个,冯氏贪污一案震惊朝野,涉事官员全部褫夺官职,押入刑部大狱,冯党自此分崩离析。

      民间的风向变得很快,从前用来歌颂冯家忠烈的歌谣全被改编成了戏谑贬低的词句,同时称赞起杜氏的慷慨大义,那晚在同心巷闹事的百姓没有因此受到惩处,兴许是法不责众,不过提起祝常青,言语和神情里就带了从前没有的羞愧。

      冯党土崩瓦解,祝常青一派自然水涨船高。

      杜宸安是此案功臣,所谓贪污数额实则微乎其微,相较之下,完全配得上一声“清廉”,特此升任大理寺右少卿,张立瑞身为佥都御史,辅助他的堂官左都御史审理此事,待一切结束,想来会有一番造化。

      还有吴双,抗倭一战中,主帅邹将军执意追杀已经败降的倭寇,不幸遭遇暗算,身死沙场,只好由他领兵回朝,冯直倒台,吴双无疑是下一位武将之首,暂封五军指挥佥事,赐号忠武将军。

      至于祝常青,她是女子身,不能封侯拜相,便赏了些乏善可陈的钱财,念她伤了腿脚,又送来一把素舆,和一条二品花犀带。

      “孙四娘子醒了吗?”这日祝常青进宫,坐在素舆上由李凭栏推着,边往乾清宫去边问。

      李凭栏:“早朝我问孙尚书时还昏着。”

      祝常青低低叹出一口气,不由又想起当日情形,木棍在她眼前砸到孙添舒头上,血流汩汩,而她为了全自己的局,硬生生扛到了最后。

      “忘了问。”祝常青突然想起什么,“那日的凤凰是怎么来的?”

      李凭栏推着她至乾清宫前,要过一道门槛,余公公眼尖,忙上来帮着抬。

      李凭栏笑道:“工部一点把戏,原是等着陛下的万寿节上用的。”

      祝常青明了,终于到了殿外,跟在旁边的余公公有些为难地看了两人一眼,低下头对她道:“祝娘子不若下来走两步?乘素舆到殿前,不敬呐。”

      李凭栏同样垂眼看她脸色,不料祝常青仍四平八稳地坐着,似乎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殿内传来泰宁帝的声音:“无妨,你推她进来吧。”

      余公公得令,立马从李凭栏手里接过素舆的推手,平稳地将人带进去。

      “参见陛下。”到了圣前,祝常青没法起来行福身礼,干脆拱手作了半个揖。

      泰宁帝不与她计较,低头看奏章,随意挥了挥手,问:“见朕何事?”

      祝常青没卖关子,开门见山:“陛下,臣女如今可以回陵江了吧。”

      泰宁帝闻言抬头看她:“你还想回去?”

      祝常青笑起来:“为何不想?臣女又不想做冯直。”

      她看得明白,这个陵江,她如今想回也得回,不想回就更得回,否则身在京城,背后势力太大,难免遭帝王忌惮,成为下一个冯直指日可待。

      泰宁帝对她的回答不算意外,波澜不惊道:“你要是想留在京城也可,朕瞧凭栏……”

      他话至一半,余公公却在外头轻唤了一声。

      泰宁帝皱眉:“什么事?进来说。”

      祝常青同样跟着看去,却见余公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方才孙尚书派人来报,说孙四娘子醒了……但聋了只耳朵,想要见祝娘子一面。”

      “奴才听那人说,孙尚书是想趁早将孙四娘子下嫁,免得传出风言风语,孙四娘子这才哭着喊着要找祝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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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求收藏~求评论~ 这个和牛堡会感激不尽^^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