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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泉水和她 ...

  •   碗回答的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浓烈的血腥味与绝望气息:“那根管子能把人瞬间烫熟。很香呢。把衣服给我,你去吧。我赚了。”
      “你骗我!”恐惧和不愿相信的挣扎让M19尖利地叫起来,叫声回荡在空旷的下城,“不可能!那么粗的管子就在那儿!我……”
      “闭嘴!”碗反手拽住M19的胳膊,矮身下扑。两人瞬间狼狈地扑倒在冰冷的沙砾地面上。尘土扑面而来。她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说:“别嚎!再把饿鬼召来。我骗你干嘛?你真是……咳!你只看见管道了,没见人吗?”
      M19的肩膀被碗死死压住。他努力抬头瞪大酸涩的眼睛,终于看清了管道周围的景象——
      果然有人!
      不少呢,男的、女的,还有孩子。女人当中的许多,正挺着或大或小、形状怪异、高高隆起的鼓胀腹部。那隆起程度完全超出了M19对正常人体的理解。
      另一种恐惧抓住了他。他忘记了管子,嘴唇哆嗦着。基于对安全手册的笃定,他用只有碗才能听到的惊恐气音嘶嘶道:“碗!你看她们!那肚子……天啊!安全手册警告过,亲密接触的恶果!传染病、肿瘤,她们都要死了!”
      碗愣了一下,没明白“肿瘤”这个词,但明白他在指那些孕妇。她撇了撇嘴,基于她见过的事实哼笑了一下:“什么肿瘤,她们怀了崽子。”儿时记忆袭上心头,关于亲眼看着人在血泊中发出第一声啼哭。她心思摇晃地叹道:“生孩子,可能死掉。还好大部分能活下来。”
      她甩甩头,拉回注意力,压低声音继续戳破M19的幻想泡泡:“你死心吧!那条管道,稍微高一点的地方就烫得能把人皮粘在上面。根本爬不了。”
      “真的不行吗?”M19委委屈屈地盯着管子。
      碗气得曲起手指头,狠狠敲了一下M19的脑壳,“我真不该管你死活!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弄水。你要是让他们看见,”她威胁地笑起来,“你这样健康白净的,特!别!香!”
      碗爬起来走向那管道。
      M19看着碗高瘦的背影,猛地反应过来:安全手册骗了他!那些肚子不是肿瘤,而是……孩子!!孩子、妈妈、生……碗一定是在这里长大的,当她是个弱小的孩子时。

      碗再次旋开空荡荡、轻飘飘的饮料瓶,不放心地举高,对着自己干裂的嘴唇又倒了倒,确信一滴都没了才死心,脸上掠过一丝肉痛。
      她握紧空瓶警惕地走向那片围绕着水源的、比外面杂乱废墟稍显有序的区域。
      泉水帮的地盘用染上锈蚀的金属板、扭曲的钢筋支架、以及大块塑料板,勉强搭建出“营地”。空气里混杂着水汽、铁锈和人群聚集特有的酸腐体味。
      碗将金属尖刺捆到背上,目光锐利地扫过营地,很快锁定一个歪在金属架上的男人。男人光着膀子,肌肉黝黑紧实,线条清晰可见,左胸一道隆起的丑陋长疤,是优质生命力的勋章。
      “刀疤!”碗脸上堆起熟稔又刻意的亲切,晃着手里的空瓶走了过去,“我来了!你给我装一瓶水呗!”
      刀疤闻声抬头,下巴上胡子拉碴的,不知用什么割的。他咧嘴一笑,露出在下城显得异常的白牙——这是帮派头目们特有的奢侈标志。
      “哟,小碗。”他眼神探究地在她身上扫了一遍,见她腰包塞得鼓鼓囊囊,笑道:“你也有喝不上水的时候?最近买卖不顺手?”
      “别寒碜我了!最近资源口抠得要死,你还能不知道?”碗声音放软,指着自己的嘴唇,撒娇道:“你看我这嘴皮子,都裂了!刀疤哥你行行好,给我装一水瓶呗?就一瓶!”
      刀疤用食指和中指轻佻地做了个“过来”的勾手,笑眯眯但是冷冰冰地回答:“想得美!两块硬饼干,或者一管新牙膏。”
      碗脸上的可怜瞬间消失,赌气摸了一把腰包,重笑起来,又向刀疤走了一步。和饼干相比,当然是下城里最没本钱的买卖最好。她拉开刚换上的短衬衫,扭了扭腰,“用我自己换咯,保证你爽!”
      “就你?我嫌硌手!”他拍拍自己的胸肌,显然在表示“你还不如我”。他试探着邀请:“不如回来,哥罩着你。省得在外头受气。”
      碗像躲避瘟疫一样,紧紧裹住衬衫,往后跳开,斩钉截铁道:“我不!”随即,她又摸腰包,十分肉疼地掏出一块饼干并解下腰间布条。她梗着脖子瞪刀疤,左手举起饼干,右手是布条和水瓶,“就一块!我知道行情,少唬我!水装满,布条洇湿,公平交易。”

      他们交易的时候,M19抻着脖子往泉水帮瞅。有段距离,他勉强看清:男人们分散站着扫视周围;女人们大多伏在地上,好像在地上翻找着什么;孩子聚在管道附近。那些孩子,比他想象中还要小,像一只只佝偻着的小猴子。他们好像……在往管道里爬!
      那里正有个男人,把一个孩子托举起来,像塞一袋货物往管道里塞!那孩子扭曲挣扎了一下,消失在了黑暗的管口。
      M19刚刚被碗浇灭的希望又死灰复燃了,也许自己可以努力缩小一点呢?
      碗沉着脸快步走了回来,腰间挂着的瓶子终于装满了泛黄的水。她扔给M19一块湿漉漉带着去污皂气味的布条,“擦擦,干净。”她自己也擦,动作麻利,尤其是脸、脖颈、腋下这些爱出汗的地方。
      M19接过布条,心思完全不在清洁上。他盯着碗,迫不及待又紧张地问:“碗!那些孩子爬进管子了!他们能进去,那我要是缩着手脚……”
      碗恼火冲上头,粗暴打断他:“他们爬进去采蘑菇。你还当好事呢?你没见到过……”她用布条狠狠擦了自己两下撒气,而后对着神情复杂的M19叹道:“那条水管细得只有,”她摸了一下肚脐,“这么高以下的能爬。打断你手脚都塞不进去。孩子爬管道,因为低处会长一些发光的蘑菇,晒干了能吃。大人要是能爬,泉水帮会好心养着一群小崽子?9,你别天真了,那么容易上去的话……你们上城最近是断气了还是怎么的!扔下来的玩意儿少得不像话!真是废物!”
      M19缩了缩脖子,沉默地用布条擦拭着脸颊和双手。他没有答案,包括自己被扔下来的原因。但他清晰地意识到,下城的生活物资,完全依赖于上城的倾倒。
      “走了!还要赖到什么时候!”碗抓起M19用完的那条布,拧干了挂在腰包上风干,没好气地再次出发。
      M19默默提起画板袋,深深看了一眼泉水帮营地。混乱与秩序的夹缝中,他突然想:碗和泉水帮是一类人,虽然同样挣扎在生存线边缘,同样冷酷、甚至残忍,但他们身体状况更好,他们交易而不是硬抢,他们震慑、谈判、寻求安全。而垃圾山脚下那样的“饿鬼”,则只剩下了吞噬本能。
      碗不耐烦地回头喊了一声:“9!走啦!”
      “来了!”M19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幸好先遇见的是她。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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