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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下 ...

  •   感情的结束,就如同是过去的标尺,只能用来衡量过去。新的人生,需要新的标尺,我这个砝码,虽然变了准头,可也仍旧是许多人心里的标尺。
      “你终于醒啦,真是吓死我啦!这个,”管理员晃晃手中的瓶子,“我自己做的复合果蔬汁,要全部喝光。还有,我刚谈了两个新项目。雇主方面要求,先进行基准测评。”
      “以我现在的状态,没可能通过的。我想……”忽然,我有些疑惑,我的状态如何,她可是比我自己都要更清楚的,怎么会突然接些注定没有结果的订单?
      “不用想,只要做。”她将资料摆在我面前,“画展,还有音乐会。别告诉我,你现在连最基础的视觉和听觉校准都没信心。”
      “我不知道。”
      “去了,自然就会知道。快喝。这些食物是填冰箱的,午餐在车里,路上再吃。”
      喝着味道怪异的生命动力饮料,感觉今天无论如何也是逃不掉了。
      “喂,还有必要戴口罩吗?”
      “戴。”
      大白天的就外出,对我来说可以算是新鲜事。
      美术馆的人不多,这多少让我有些意外。
      “这是任务表,时间紧张,你得抓紧些。”
      接过清单,大致看过,然后找了个空位坐下,潜行。
      两幅相同的画,在头脑中逐渐重叠。
      视角的偏差很容易矫正,色彩方面就要麻烦些,好在雇主方面已经将色温调教一致,我只需要完成细节的微调。
      “我说,如果有某种类似色彩校正仪的东西,是不是就不需要我……”
      “没可能的,你以为委员会没动过这心思吗?”
      “下一幅。”
      走在一幅幅通往异世界的窗口之间,将雇主要求的十二幅画校准完毕,心情似乎也平静了下来。失魂的错觉,随着脚步逐渐加深,竟然生出些眷恋之感。
      离开之前,我又特别的校准了一幅画,当作给雇主的小惊喜。
      “这里餐厅的汉堡很不错,我们就在这里简单吃些吧。”
      “听你的。”
      “好,你回车里吧,我去打包。”
      “不用吧。”
      “时间紧,任务重。”
      啃着汉堡,望着黄昏时光的音乐厅,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绝佳的位置,轻松的气氛,还有闲谈的细碎声。这种真实的场景,实在是难以在虚拟场景中高度还原。
      虚拟音乐会,尤其是古典音乐,仍然是极具挑战的项目。有心于此,可见雇主志存高远。只可惜,从开场到返场,我都没能找到契合的方式。
      在虚拟音乐厅里,几乎处处都是漏洞,也难怪满场的听众没等到散场就没了大半。
      “那边有个咖啡馆,要不先去坐坐,写完总结报告,你回家就安心休息。”
      “也好。”
      喝着味道怪异的咖啡,将报告详细填写完。
      难得放松下来,忽然有想到幅画面。
      平淡的用色,掩盖不住大胆的沟通,可失衡的画面却又在有意无意之间被裁切掉一角的衬托下,保持着微弱的平衡。
      捧着咖啡杯,感觉温度在缓慢下降,我忽然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她是你找来了的吧?”
      “谁?”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就因为实现愿望清单后可能分到的奖金?”
      “你实现那个愿望,我看到了。”她略微调整坐姿,“我们的确是有可能会获得大批奖金,但实现愿望清单,可不仅仅是为了钱。”
      “人气吗?”
      “在缺乏稳定订单的时期,私单能让你活下去。”
      “就算什么都不做,我也能活下去。”
      “那是另一种人生,与你的天赋没多大关系的,某种寻常的生活。”
      “那就挺好啊。”
      “生活在虚拟世界里,我们的有效人生将会增加30%,而通过身体托管,我们的肌体寿命能够延长至少一倍。”
      “这些我都知道。我现在想知道的是,她,是否是你……”
      “是我。但不仅仅是我。”
      “为什么?”
      “委员会判定,你的状态,已经,可以承受住,她的……再次出现。”
      “跟我说话有必要这样小心翼翼吗?”
      “是的。”
      “委员会让她出现在我面前,对我……”下意识用手指压在唇上,深呼吸两次,喝光了杯中冷掉的咖啡,“我要知道,这样大费周折是为了什么?”
      “目的只有一个,保住你这个世界砝码。无论你变成怎样,只要能保持稳定,世界就能平稳运转。”
      “也就是说,我一直处于不稳定的状态。”放下咖啡杯,感觉是松了口气,“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她双手抱胸靠向椅背。
      “既然我是砝码,就肯定是精准的,所以别说什么在我小时候突然就变得不稳定之类的话。既然你们找她来,多半就是和她当年的消失有关。”
      “抱歉,有些事情,我不能告诉你。”
      “从她离开的时候开始到现在?”我盯着她的眼睛,确认她的回答是否真诚。果然,她点了下头,目光没有任何漂移或抖动。“这么长的时间,我的状态都有问题,委员会为什么还没有……啊!我明白了,无可替代。”
      见她再次点头,我也抱胸沉思起来。
      “也就是说,我正在做的项目,都是为了修复世界的平衡?”
      “是。”她的回答,很干脆。
      “不稳定的砝码,还无可替代。修复错位的感官反馈,从逻辑上我能够理解。但……”我扭身看向窗外,“为什么,过了这么久,她仍然会对我有如此大的影响?”
      “情感,不是可以轻易度量的。”
      “她的离开,是否另有隐情?”
      管理员的目光也看向窗外,摆明了是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
      “她在哪儿?我想见她。”
      “没必要。”
      “如果与她接触会引发反应,难道不是我受刺激越多,恢复正常就越快吗?”
      “委员会要求过程必须进行精确把控,没人希望看到你再度失控。”
      “我不信,就算我是个从小就被很好保护的笨蛋,也没可能因为失恋就精神失常。我不是没有看过相关的书籍和研究,我也试过许多种方法,也给了自己三年的时间来遗忘她。我很确定,我做到了,在三个月后我就摆脱了失恋的困扰。因为失恋就沉沦至今,这根本就不可能。除非……”
      “你要是不困,最好多扫几条愿望,多赚点奖金。告诉你,订阅的分成收益也不少呢。”
      “不是她。”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啊。”
      “失常,不是因为她。”看管理员双手扶额的样子,就知道是猜对了。“你不擅长欺骗,尤其是在想要对我撒谎的时候。”
      她的双肩在微微耸动。我从没见她这样过,可真是从未见过吗?两个身影,如同两幅画般重叠在一起。同样的轮廓,同样的气氛,却分别在光明与黑暗中,以可见和不可见的样子,出现在我眼前,心里。
      “你,就是她。”
      “我,就是我。”她的目光,移开了。
      “你撒谎。”我抓住她的手,闭上眼,不再看她,转而全心全意地想着她。
      抛开音貌,只余相处时的感觉,与分别时的思念。
      手中之手,眼中之眼,似曾相识的感觉……与初次时一般无二。
      窗外有车经过,声音和震动格外轻微,要不是正在全心全意感受,也不会留意到这微弱的差别。不同场景的环境校准,我都有做过,因此可以肯定,这声音和震动,不正常。
      继续将呼吸放缓,将意识放空,捕捉任何出现的细微反应。
      世界的平衡,因我而动,可我完全感受不到失衡的方向,仿佛是已然沉落海底,任凭我往哪边去走,都没可能逃离海水的笼罩。
      咖啡的香气,还有咖啡液残余的味道,桌面的温度,屁股感受到的压力……还有,她的手掌,温和干爽,丝毫没有潮湿的反应。
      “这里,不是真多。你,不是她。但她……可能是你。”
      “还是被你发现了。”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握紧她的手,我真怕会再次失去她。
      “首先,这里是真实世界。”她将目光移回,“你会产生这里并非真实的错觉,是因为你正在进行虚实同步。”
      “同步。现在吗?”
      “是的。我想,大多数时候,你所感受到的都是真实的世界。”
      “不可能,潜行的感觉我再清楚不过。”
      “其实,你比你所知道的自己更厉害。”
      “如果现在我们也在潜行,那音乐厅,画展,酒店,还有……难怪,每次出门都必须乘坐专用的车。这里,并非没有数字虚拟化。我想知道,每次任务,都是双重潜行吗?”
      “有些是真项目。毕竟,我们还是要赚钱的。”
      “辛苦你了。”揉着她的手,感觉眼泪正在打转,只是不知当它流出来时,会滑过那张面孔。
      “只要你好,就一切都好。”
      “你相信我吗?”
      “当然。”
      “那就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也的确是该……告诉你了。”她的指尖在收拢,她的目光热切迷人,她的话让我震惊,想哭。
      “那年,你父母发生意外。你,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就躲进了另一个世界,就是这里,这个由你校准出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你的父母还健在,你认为他们只是去远方旅行。本来一切都还好,但不知为什么,你把我,”她深深吸了口气,“我们猜测,你的潜意识将我排斥出去,是为了能够维持挽回父母的内心平衡。”
      “失衡,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那段时间,真是翻天覆地般的……算了,反正很快你就能切身体会到。”
      “可是,为什么我没能认出你?”
      “人总是会变的。在你的潜意识里的,我虽然也有成长,却完全没有摆脱年轻时的样子。谢谢你,把我想得那么美。”
      对她,我已经不知该说什么,隔着桌子,我将她紧紧拥抱,听着她的哭声,感觉自己正在撕裂,融化。
      周围的一切,以圆桌为中心接连粉碎,围绕着我们旋转,在我们的心中,咖啡馆乃至外面的音乐厅都融化成了彩色流光,围绕着我们飞舞,欢腾。
      世界的砝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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