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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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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
“坐在阳台时在想什么?”沈思年两指挑起洛时言乌黑的秀发,漫不经心的问“跳楼还是割腕。”
太过淡然的语气使洛时言 瘫软在床的身形一震,随后缓缓偏头望向阳台。
这间租的房子不大,但卧室厨房客厅五脏俱全。从大门进便能望见窗台。
正值黄昏。晶亮的阳光从窗户投射,将房间一分为二,交接为中间那条线。
而面朝西方的阳台那里摆着一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四角椅子。四个脚却因为常年摆放而落灰,留下正方形印子。
想什么……他眼神有些迷离,又有些空洞,脑海里不断呢喃重复着这个词。努力回想才想起来。
——那好像是他一年四季,每月每日,最常待的地方。
也是他往昔一度坚持不下去最想一命了结的地方。
每逢生日,洛时言都会雷打不动的坐在阳台。
什么也不做,就盯向远处发呆。
伴随着风,鸟鸣,人群流动的杂音,目光空洞望着天空。
没有生日蛋糕,也没有人敲门,就静静的坐,静静的等。
等待落暮等待四肢发麻,洛时言才会迟钝起身慢慢挪回房间,用老旧的锅给自己煮一碗挂面。
很简单的一碗挂面,加盐,如果有油的话会加上,再加几根葱。
然后端着盛满热腾腾面条的锅坐在木桌前大口大口吃起来。
洛时言依稀记得那碗面一点都不好吃,很咸,吃进胃里没有饱腹感。
吃完以后打扫房间,简单洗个澡就四肢冰凉的钻进被窝,平躺在床上面向天花板。
扯出一个僵硬,难看,丑陋的微笑说:
“生日快乐,沈思年。”
而后闭眼睡觉。
……
……
……
那是十年以来最难熬的日子,以至于后来的生活都让他觉得枯燥乏味,像马上要重见天光的彼岸鸟,没有方向。
在想什么……这个问题洛时言从没思考过。
想死吗?有过,想逃离?也有过
而这些想法就像是黏在身上的蛛网,怎么挣脱都挣脱不了。
那时洛时言睡在靠窗的病房。眼神空洞,没有一丝生气,像是画中的黑白倒影,片片分明。而窗外便是柳暗花明像斑斑点点的阳光散落在身前。
“你这小伙子怎么回事啊。”房东一边削着苹果,一边用自以为非常凶狠的声音训斥,“生命只有一次,你要是死了,爱你的人该有多伤心。”
那是他第一次自残,却恰巧被房东救下。
但,爱他的人,是谁?
洛时言没想到。
他没娘生没娘养,父亲杀人未遂进监狱,靠着百家饭长大,而今自己却因为前途,自私远离沈思年。
会有爱他的人?
洛时言不清楚,但他还想见到奶奶,见到一起偷西瓜的同学,见到不断劝他走向正规路的老师,还有见到……沈思年。
哪怕是不情愿,是恨、是谴责,也没关系。
所以凭着这份执念,洛时言又拼命的活着,往前走。
高三时还好,比较忙碌。因为艺考,又因为陈岩排挤,再加上每日每夜不停歇的做功课。
洛时言勉强不会想起沈思年,只是偶尔目光无法聚焦,脑子被迫一片空白。
所以现在想来洛时言并没有觉得多难过,也没有他们口中说的那么坎坷。
因为这10年间无数日夜洛时言都是这么熬过来的。
他并非喜欢日落,也未必喜欢风景。
只是那些事情都和沈思年做过,所以洛时言想一直做下去,一直把脑海里塑造的沈思年完善下去。
可是记忆是有限的,洛时言脑海里有无数个沈思年,随着时间流逝也未必能记得清晰。
所以洛时言开始想把沈思年画下来。
这个念头一出现,洛时言便转行去学了画画。
洛时言学的很用功,像着了魔般逃课封闭自己。
屋里贴满了素描纸。
很多张。无一,都是沈思年。沈思年的构图、轮廓、身形……各式各样。
想填满空虚的纸洛时言画了一张又一张,垃圾桶里丢了一团又一团。
每一张洛时言都不满意,因为洛时言忘记了。忘记了沈思年脸部的细节;忘记了沈思年身高比例差;忘记了脑海里一直刻画的那个沈思年。
洛时言像是疯了一般,不停挖掘自己的心脏,挖掘埋葬在粪土里的思念。
直到双手伤口嶙峋,染满鲜血才善罢甘休。
那时洛时言便觉得自己是病了,很重的病,而病根却是沈思年。
所以这是洛时言对自己逃避的惩罚。
也是洛时言对自己痴心妄想的揶揄。
有时洛时言甚至希望陈岩继续出现在自己生活里。
让他心里的仅存一丝希望完全破灭。
可那样,就再也见不到沈思年了
……
如果,逃避痛苦的代价是无法重逢。那我愿意背负着千吨石——只愿再次遇见你。
洛时言是被阳光刺的回神的,他脑袋宕机,唇瓣翁张最后吐出“有想过……”几个字。
洛时言声音沙哑,身体软到极致,被沈思年整个人压在身下陷在沙发上。
绿皮老制沙发经历了两个小时的摧残,底皮早已陷到底与地板相碰。
洛时言抬起半挂在沙发边的胳膊遮住眼睛,露出红透的耳尖和那毛茸茸的碎发。
他有些不敢直视沈思年,无他,怕是梦。这两个小时太完美了,完美到不可思议。
像是徒步在沙漠的迷路者。周围没有绿洲、路况、村镇,有的只有日烈。
浑浑噩噩走了很久,突然发现前面有片清池,边上还有一只正在喝水的羊。饥肠辘辘的肚子瞬间起了反应,马上不顾是生是熟便狼吞虎咽起来,可吃了很久,慢慢发现这只羊没有味道,喝的水也难以下咽,脑袋也随着头顶灼热的光越来越昏沉……天旋地转,再次睁开眼却发现眼前的美味佳肴,生命源泉——原来只是冲昏头脑的一丝幻境。
而那个反复在沙漠徒步的人却是洛时言。他做过无数次和沈思年重逢的梦,有偶遇的,憎恨的,甚至羞辱的,每一次都很真实,每一次却是幻境。
所以这十年洛时言反复提醒自己,不告而别,背信弃义之人不配被沈思年原谅。
更别提像刚刚那样不断抚摸他的脸庞叫他阿言。
洛时言白皙泛红的臂弯慢慢紧绷,想到这他更不敢抬头看沈思年了,浑身紧实,像是被魔法定住。
如果是梦的话,请再慢一点吧。
上方人突然隐忍克制的闷哼一声,随后洛时言感觉到自己熟悉又渴望的那具身体慢慢俯身压住自己。很近,近到鼻尖萦绕着刚刚在浴室共同用的廉价沐浴露的味道。
沈思年拿开那双手,扣在洛时言头顶:“别动。”
洛时言眯了眯眼,有些迷离的看着沈思年。
他们肌肤相贴,温度相撞,暧昧的味道弥漫在整个房间。
洛时言慢慢反应过来——好像不是梦。
……
周围阳光金灿,屋顶白茫茫一片。洛时言用力眨了眨眼睛,眨了很多次发现——沈思年还在。
眼前似乎有些看不清,等洛时言反应过来时早已被抱在怀里。
沈思年轻轻吻着他的眼角,宽大的手掌不断抚摸他的脊背。
“要走了吗……”事后安慰像是脱离掌控的前兆。
洛时言有些失落的低声呢喃。
沈思年撩开他额前被汗湿的碎发,声音沙哑低沉:“希望我走吗?”
洛时言眼睫低垂,被压在身侧的手忍不住微微蜷缩,低低的问:“不希望的话,会留下来吗?”
这句话,曾经在他梦里说过千万遍,但回应的始终是眼前的灰烬。
如果能留下来的话,希望你别走。
洛时言不敢妄想,尽管触感真实,但他也不敢碰沈思年。
——怕一碰梦就会碎掉。
就会像往日一般睁开眼便是灰蒙蒙的房间。
“不会。”沈思年紧紧将他抱在怀中,下颌抵着他额头,“别赶我走。”
温热的呼吸打在洛时言头顶,他缩了缩脖子。某种温热顺着两鬓到脸颊滴落在肩膀,洛时言感觉紧抱住自己的人在微微抖动。
洛时言脸颊埋进沈思年颈窝,双手微微抬起,又放下。纠结良久,又微微圈住沈思年遒劲的腰身。
“如果是梦的话,开心一点吧沈思年。”
此话一出,沈思年浑身一震,随后将洛时言越抱越紧,像是想把他揉进骨里,藏进心里。
“不是梦,” 沈思年长呼出一口气,“对不起阿言,我不会再把你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