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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象牙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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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父母复婚办酒席的时间越来越近,吴寒却总看不见吴辛。
她还特意留意了她哥的行踪,仍然见不到人。
不仅如此,吴寒通过职务之便问了吴辛班里的学习委员,学习委员吃惊于她居然打探那种混子:
“你知道吴辛的头发颜色吧,他已经是停课状态了,我听班主任说他快要被退学,有些资料的费用也没有缴上,他在学校留的父母电话也是假的,正常爸妈都会去学校问问孩子的事吧,他爸妈从来都没出现过,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拿到结业证。”
当年一心考取高等学府的吴寒,在高考前的几个月里根本没留意过她哥的动向,在加上饮料打人事件关系恶化,两人在哪之后都没怎么见过,吴寒记得搬家那天,吴辛也没跟去新家。
他都没有去过新房子就不见了,记忆中他好像就是因为太执着那个柜子,又好像硬生生被只野猫吓跑。
吴寒给吴辛发了很多短信,一条也没被回复,而另一件事却如命中注定般,提前来到了。
那天母亲回家时格外高兴,吴寒在餐桌前吃着夜宵咽下自己想说的话,扬起嘴角问:“妈你怎么这么高兴,有什么好事?”
“寒寒。”母亲满脸笑意,有些不好意思,神情娇羞地说:“你知道你爸回来了吧,我想和他复婚,所以我就问问你,你想不想我们一家团圆?”
吴寒拿勺子的动作僵住,被舀上来的馄饨重新砸进碗里,她看向母亲。
母亲的头发染得乌黑发亮,光滑地梳着发髻,时光在她眼角留下细纹,快五十的年纪还风韵犹存,她脸上带着笑容,笑容里又掺着无奈,掀起涂着口红的唇真挚地说:“我们打算下个月就从这地方搬走,搬到你爸买的新房子里去,主要是担心寒寒你没做好心理准备。”
“妈。”吴寒放下勺子小声问:“我想问问你吴辛快被退学的事情,爸有知道吗,为什么同学说他连学费都没交齐,你们不会没有给他钱吧。”
“他?”母亲脸色发青,抬手压了压披在肩上的外衣,尴尬地梳着头发,说:“你不要管他了。”
吴寒看着母亲鲜艳的嘴唇张张合合,说不出个所以然。
当年她也问过一次,问的是吴辛知不知道他们复婚这件事,不是学业,母亲当时的态度不是很关心,她就没有再问了,现在她得继续问:“吴辛如果不去高考的话他就没有学上了,妈,你知不知道这是个很严重的事,能不能叫爸去趟学校解决?”
可母亲接下来说的一番话却让吴寒瞠目结舌:
“那就算了,我也没办法,反正拿到结业证也没用,我和你爸都已经不想管他,他都已经十八岁了,就让他在外面自生自灭吧,我们也没想带他搬家,寒寒,我知道你也讨厌他,吴辛学习不好没有长处,性格古怪极端听不进好话,所以你千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这样他才不会污染我们的新房子,他也找不到我们的。”
“什……什么?”
看着母亲认真的面容,吴寒突然遍体生寒,当年搬家时吴寒还在学校模拟考,所以东西都是母亲帮她收拾好的,她一直以为吴辛没有跟着他们一起搬家是因为不想去。
没想到,吴辛可能根本不知道父母要复婚和搬家!
因为谁都没跟他说过这件事。他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连结婚、搬新家都不告诉吴辛的话,那对吴辛来说跟被父母抛弃丢在大街上有什么区别?!
自从两年前吴辛来到这个家里,母亲和吴关系紧张。
吴辛是做了什么让爸妈失望至此,这是怎么回事?
吴寒欲言又止,母亲却只是敷衍:“好了好了,宝贝快去睡觉吧,不是说明天还要考试吗,我这辈子就指望你了。”
“可是妈你不觉得太过分了吗?”吴寒站起来据理力争:“吴辛只是不服管教,让他一个人在这行不通的。”
然而母亲欢欣的面容变得憔悴起来,“寒寒,这些事你不用管,你只要好好复习考上好大学就行了,他的事他爸会管。”
事已至此,吴寒心事重重回到房间。
难道吴辛其实不是她的亲生哥哥?
那也不对,完全不可能,即使分开多年,吴寒也能确定他们就是亲生的兄妹,有最不可能被质疑的血缘关系。
吴寒打开自己的衣柜,里面是摆放整齐的衣物。
小时候的记忆太模糊了,吴寒隐隐约约记得他们家很早之前,只有她和爸妈的房间里有衣柜,后来那个精美的雕花红漆柜是从爸妈房间抬出来放进吴辛房间的,目的应该是为了给吴辛放置衣物,后来爸妈也没有再换新衣柜,因为他们离婚了,感情破裂,经济基础也薄弱,以他们这种家庭为例的夫妻大有人在。
她留给母亲,吴辛则被父亲带走,当时两人还都拥抱着哭过。从那之后母亲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工作上,似乎根本没精力去给房间添个新家具。
过了一会儿,她还想去说服母亲,对她说这件事太草率,顺便继续帮吴辛求情,于是敲响了隔壁的门,没人开。
吴寒想起母亲常年失眠长期服用褪黑素,一旦进入昏睡状态就睡得很沉,她只能不再打扰。
吴寒看着卡在门口的那个柜子,也觉恼火起来,因为并不知道要举家搬迁的吴辛,也因父母。
再次来到九年前的变故时间节点,吴寒不再认真对待各种模拟考和数不完的试卷,她向老师请了三天假,每天早上假装出门,其实开始在学校和家周围寻找吴辛的踪迹,她总觉得吴辛肯定会回来。
因为衣柜在这儿。
当年在她在学校忙于考试时哥一定回来过,等到她和母亲回家,他就走了,这样错开时间就造成他一直不在的错觉。
今年早春很冷,这几天阴雨连绵,下着小雨,路面都是积水,吴寒打着伞乱转,不仅鞋上的绒毛溅上污迹,垂在脚踝的纤细百褶毛呢裙角也脏了一块,她面上一双愁眉,实在寻找无果,将外套合紧,随便走进家便利店想买点热饮。
谁知道还在挑选就被人喊了声:“——吴寒?”
她回头,与储藏室门口站着的一个黄毛男四目相对。
黄毛把手上的棒棒糖塞进嘴里,嘟囔:“真的是你。”
“是你!”她认出这是之前跟在吴辛身边的朋友。看见熟人的吴寒格外激动,哪还顾得上饮料,三步并两边跑边问:“你知道我哥去哪了吗?!”
“他应该在上班吧?”
“上班?”这又涉及到了吴寒的盲区,“他在哪?”
“在汽修店啊,也是,你应该不知道这件事。”
等到确切位置的吴寒没有在黄毛说的那家汽修店看到人,负责人告诉她,吴辛前两天就离职了。
吴寒失魂落魄返回,路过家附近那一小片健身器材时,却突然看见吴辛回家的背影,她立马跟了上去喊:“哥。”
“你怎么在家?”
吴辛没有打伞,大步流星中看她一眼,眉头皱着,这才把连帽衫的帽子戴在头上遮挡细雨。吴寒看他怀里似乎揣着东西,她暂时没有心情问。
“你知不知道我们要搬家了,我发短信跟你说过。”
“那又怎样。”吴辛的脸色果然发生变化,再没多说:“随便。”
没有你,他们的计划中没有你。吴寒鲜少跟在别人身后亦步亦趋,而吴辛又走得很快,她只能费劲跟上他,把雨伞撑在他头顶。
吴辛是来使用暴力手段分解柜子的,怀里揣着的是个砍刀,可谁也没想到,几砍刀下去那柜子纹丝不动,十分结实,简单的打砸并不会使它损坏。
让柜子离开他的房间需要个巧妙的角度,而那天他带回家帮忙的几个男生太莽撞,一身蛮力,强拉硬拽中强行把柜子卡在门口,现在让吴辛连进出都费劲。
吴寒静静看着他,想让他放弃:“哥,你能不能别跟衣柜较劲了,多想想怎么跟爸妈道歉。”
“你知道什么?!”吴辛狂躁地回头来,目光猩红:“猫绝对不是自己钻进去的,是黎芳放的,她故意的!”
吴辛说的话更是离谱,让吴寒哑然:“妈有那个心情和你开玩笑吗,针对你还用放一只猫?”
吴寒摇摇头:“你不要疑神疑鬼了,好好跟妈道个歉她会原谅你的,就不说在学校那些事,在家里你掀翻妈做的饺子、故意给冰箱断电、还关掉水表弄出各种麻烦事,只要道歉还能得到一点原谅。”不至于让爸妈把你扔掉啊。
“你也太天真了。”
他背对着吴寒站在门口,五指曲起,硬生生在柜子上划过五道扭曲的灰白色痕迹,然后吴辛把沾有污迹的手捏成拳,扭过脑袋盯着妹妹语气阴冷:“吴寒,我和你,很早之前就被差别对待了,没有我,你就可以一辈子活在象牙塔里了。”
那目光如有实质穿过吴寒的眼睛刺得晶球内的神经生疼,一直以来呈横在这对兄妹间无数的不公平,让天秤已然倾斜到不可思议的角度。
“象牙塔,什么意思?”
她知道吴辛话里的潜台词是埋怨父母永远向着她,她觉得吴辛固执己见:“你总是不在自己身上找问题,你想想看,爸妈都偏袒我难道没有道理吗?”
“妈买给你的新衣服、留给你的零食,零花钱、带你出去玩,关心你,呵护你所有的一切,我都没觉得不公平。”吴辛那张溢满仇恨的脸微微扭曲,模样和嘴里说出来的话截然不同,他嘴角掀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说:“你们要搬家就搬吧,我根本在乎。”
吴寒语塞。
她听到吴辛自言自语:“他们会怎么处置这个房子呢。”
吴辛一步一步走到吴寒面前,他轻声告诉她一件事:“吴勇说,卖掉也不会把这个屋子的产权留给我呢,以后他们所有的财产都是你的,不会给我一分钱。”
这话让吴寒心急如焚。
上次的电话果然是吴辛打的。她着急了,尖锐地爆发了出来:“哥、哥,你怎么就听不懂呢,那你就赶快照我说做啊,起码不会跟爸妈断绝关系!难道我真的想看着你被赶出家门吗?!你不要一声不吭地跑出去了,我很担心你,我们是亲兄妹啊!”
“叮”的一声脆响。
直直掉在地上的戒指打了几个圈滚到柜子底下,吴辛僵硬弯腰,费劲地捡了起来,面色惨白。
吴寒察觉异样,一把抢了过来没放过任何线索:“这是什么?”
不管是不是吴辛的东西,她飞快拿到眼前,看见素圈款式偏大,男款,内侧有“CL”两个英文字母。
这戒指被吴辛一言不发抢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