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印象 ...

  •   暮色渐沉时,雨汐小心翼翼地驾驶着那辆白色斯柯达驶入小区。后视镜里,小铃铛正抱着新买的绘本打瞌睡,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浅浅的阴影。想起上次书珩的指责,雨汐特意将车停得端端正正,车轮与停车线严丝合缝。

      “小仙女醒醒,到家啦。”雨汐轻声唤道,转身去解儿童座椅的安全带。小铃铛揉着眼睛醒来,怀里绘本“啪嗒”掉在车座上。“我的魔法书!”她惊呼着就要去够,却被安全带绊住。雨汐刚解开锁扣,小女孩就像只小兔子般蹿了出去。

      车门被猛地推开时发出“咚”的闷响。雨汐抬头,眼睁睁看着车门边缘撞上隔壁车辆的漆面——正是书珩那辆低调的深灰色轿车。一道三公分长的划痕在夕阳下泛着刺眼的白光。

      “小铃铛!”雨汐慌忙下车,指尖颤抖着抚过那道伤痕。小女孩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眼眶瞬间红了:“大仙女,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的,不是你的错。”雨汐蹲下身整理好小铃铛歪掉的蝴蝶结发卡,“是本仙女没看好你。”她掏出手机拍下划痕,又看了眼时间——晚上七点半,那个冷面医生应该在家。

      电梯上升时,小铃铛不安地拽着她的衣角:“那个凶叔叔会不会骂我们?”雨汐捏了捏她的小手:“做错事就要道歉,叔叔会理解的。”可当她站在1201室门前,指节悬在门铃上方时,心跳却莫名加速。

      门铃响过三声,里面传来拖鞋的踢踏声。门开时,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玫瑰香水味——站在玄关的不是书珩,而是一位穿着真丝睡袍的卷发女子。睡袍领口若隐若现的蕾丝边和那双涂着蔻丹的赤足,让雨汐瞬间僵在原地。

      “找书珩?”女子倚着门框,耳垂上的珍珠坠子随着她偏头的动作轻轻晃动。她看起来三十五六岁,眼尾有浅浅的笑纹,声音像浸了蜜的棉花糖,“他去楼下取快递了哦......”

      小铃铛从雨汐身后探出头:“阿姨好,我们找狗狗叔叔。”

      女子被逗笑了,涂着珊瑚色指甲油的手指掩住红唇:“哎呀,这称呼真可爱。”她弯腰与小铃铛平视时,睡袍领口滑出一道诱人的弧度,“我是他小......”

      “怎么了?”书珩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他抱着快递箱大步走来,白T恤被汗水洇湿贴在背上,在看到雨汐的瞬间明显怔了怔。女子立刻直起身,很自然地接过快递箱:“你邻居来找你呢。”

      雨汐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女子熟稔地替书珩擦汗的动作,还有他任由对方整理自己衣领的顺从,都在无声地讲述着某种亲密关系。她突然觉得手里攥着的赔偿金变得烫手起来。

      “有事?”书珩皱眉看着雨汐攥紧的拳头。波波从屋里钻出来,欢快地扑向小铃铛,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我的车刮到你的车门了。”雨汐硬邦邦地递过一叠钞票,“这是补漆费。”她刻意避开书珩伸来的手,将钱放在玄关柜上。柜面摆着半杯红酒和吃剩的巧克力,在灯光下泛着暧昧的光泽。

      书珩弯腰查看钞票数额时,女子突然亲昵地搭上他的肩膀:“这么点划痕哪用得了三千?”她冲雨汐眨眨眼,“我家书珩对女孩子很宽容的......”

      “苏彤!”书珩耳根瞬间红了。但这声轻唤在雨汐听来更像是情侣间的嗔怪。她看着女子涂着指甲油的手指在书珩肩头画圈,胃里突然泛起酸水。

      “总之......抱歉。”雨汐拽着小铃铛后退两步,“以后我会注意。”她转身时听见女子娇嗔着说“这姑娘真见外”,而书珩低声的辩解则被电梯门隔绝在外。

      电梯镜面映出雨汐紧绷的脸。小铃铛仰头问:“那个漂亮阿姨是凶叔叔的女朋友吗?”

      “可能吧。”雨汐盯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想起书珩平日冷若冰霜的模样,再对比刚才那副温顺的姿态,她突然觉得可笑——原来那副生人勿近的气场,在年长女性面前竟会融化得如此彻底。

      书珩关上门,转身看着斜倚在沙发上的苏彤。她正用涂着蔻丹的手指拨弄着波波的耳朵,真丝睡袍的腰带松松垮垮地系着,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见书珩盯着自己,她故意把领口又往下拉了拉:“怎么?看傻了?”

      “苏彤,”书珩揉了揉太阳穴,从衣柜里翻出一件自己的衬衫扔过去,“你穿成这样,邻居会怎么想?”

      “能怎么想?”苏彤满不在乎地接过衬衫,却只是搭在腿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干柴烈火......”她突然眼睛一亮,赤着脚蹦到书珩面前,“那个漂亮邻居是不是误会了?我看她走的时候脸都绿了。”

      书珩把衬衫硬塞进她手里:“她误不误会关我什么事。”可脑海里却浮现出雨汐临走时那个僵硬的表情,胸口莫名有些发闷。

      波波突然冲着门口“汪汪”叫了两声。书珩这才注意到玄关柜上的钞票下压着张纸条,上面工整地写着赔偿明细和联系电话。字迹力透纸背,最后一笔甚至划破了纸张。

      “哎呀,人家连修车钱都算得清清楚楚。”苏彤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发丝间的玫瑰香扑进书珩鼻腔,“这么较真的姑娘可不多见了。”

      书珩把纸条折好塞进钱包:“你少掺和。倒是你,”他皱眉看着小姨锁骨上的红痕,“这次又是什么人?”

      “一个小提琴手。”苏彤终于套上衬衫,下摆刚好遮住大腿根,“热情得像团火,才认识三天就要带我见家长。”她做了个夸张的颤抖动作,“吓得我赶紧躲我的好外甥这儿避难。”

      书珩无奈地叹了口气。苏彤比他大五岁,却总像个长不大的少女。父母去世早,这个不靠谱的小姨反而成了他最亲的家人。他打开冰箱拿出两罐啤酒:“最多收留你三天。”

      “三天够啦……”苏彤接过啤酒,冰凉的罐身贴着脸颊,“等他巡演走了我就回去。”她突然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真的,你楼上那个姑娘挺不错的,看你的眼神……”

      “喝你的酒。”书珩用啤酒罐碰了碰她的额头,却控制不住地想起电梯里雨汐牵着小铃铛的样子。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在误会他是软饭男后,恐怕再也不会对他弯成月牙了。

      回到家,雨汐机械地给小铃铛洗澡。泡沫中,小女孩还在叽叽喳喳说着“凶叔叔家的阿姨真好看”,她却满脑子都是那女人倚在门框上的慵懒姿态。热水溅到睡衣上时,她才惊觉自己竟在无意识地模仿对方撩头发的动作。

      “虚伪。”她用力拧干毛巾,不知是在说书珩还是自己。窗外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雨汐撩开窗帘,看见那辆白色斯柯达孤零零停在规整的车位里——旁边书珩的车已经不见了。

      接下来的几天,书珩刻意早出晚归。手术室成了最好的避难所,无影灯下,他可以暂时忘记家里那个麻烦精和对面那个误会他的女人。只有深夜回家时,看到阳台上晾着的蕾丝内衣和茶几上的红酒杯,才会想起自己平静的生活已经被搅得天翻地覆。

      周四晚上,书珩难得准时下班。当单元门开时,他看见雨汐正蹲在一楼大厅里给小铃铛系鞋带。小女孩穿着芭蕾舞裙,头顶还戴着个歪歪扭扭的天使光环。

      “向…...向右转…...”雨汐手忙脚乱地调整鞋带,发丝垂下来遮住了半边脸。小铃铛不安分地扭来扭去,差点栽进书珩怀里。

      书珩下意识伸手扶住小女孩。天使光环掉在地上,滚到他脚边。三人同时僵住了。

      “谢谢。”雨汐飞快地站起身,把小女孩拉到身后。她今天穿了件浅蓝色连衣裙,衬得肤色如雪,可看向书珩的眼神却像在看什么脏东西。

      书珩弯腰捡起光环,上面粘着几根金色彩带。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蹲下来给小铃铛戴上:“表演?”

      “幼儿园毕业典礼。”雨汐抢着回答,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她警惕地盯着书珩身后,仿佛在防备那个“神秘女友”突然出现。

      书珩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解释。电梯“叮”的一声打破了尴尬,小铃铛突然拽了拽他的袖口:“叔叔来看我表演吗?我演小天使哦!”

      “小铃铛!”雨汐慌忙捂住孩子的嘴,“叔叔很忙的。”她拽着小女孩往电梯里退,后背几乎贴在了镜面上。

      书珩看着电梯门缓缓关闭,雨汐紧绷的脸逐渐被金属门吞噬。他突然上前一步按住开门键:“几点开始?”

      “啊?”雨汐瞪圆了眼睛。

      “毕业典礼。”书珩单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我刚好下班。”

      小铃铛欢呼着蹦起来,天使光环又歪到了一边。雨汐的嘴唇动了动,最终报出个时间地点,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电梯继续下行时,书珩摸出手机给苏彤发了条消息:“今晚别等我吃饭。”对方秒回了个坏笑的表情,紧接着又发来一张照片——她正拖着行李箱站在玄关,身上穿着规规矩矩的T恤牛仔裤。

      “溜啦……不耽误我外甥约会……”文字后面跟着三个爱心。

      书珩摇头轻笑,抬头时发现电梯镜中的自己竟然在笑。他赶紧绷紧嘴角,可心里某个角落却悄悄松动了。或许误会解开后,他也能像普通人一样,牵着狗狗和邻居打招呼,而不是整天板着脸当个“凶叔叔”。

      走出单元楼时,夕阳正好。书珩看见自己的车旁,那辆白色斯柯达停得笔直,两个车轮都规规矩矩压在停车线内。车窗上贴着一张便签纸,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暮色温柔地笼罩着幼儿园的操场,彩色的气球拱门下,小铃铛头顶歪斜的天使光环,正卖力地挥舞着翅膀道具。

      书珩站在家长席最后一排,双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目光却不自觉地追随着前排雨汐的背影——她正举着手机录像,发梢被晚风轻轻拂动,在夕阳下泛着金色的光晕。

      “接下来请小天使班为我们表演《成长的翅膀》!”主持人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小铃铛站在舞台中央,突然在人群中锁定了书珩,兴奋地踮起脚尖挥手。书珩下意识举起手回应,却撞上旁边家长探究的目光。

      “您家孩子真可爱。”那位烫着卷发的阿姨笑眯眯地搭话,“爸爸是医生吧?一看就气质不凡。”——书珩身上还带着浓浓的消毒水的味道。

      书珩的耳根瞬间发烫。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舞台上的音乐却骤然响起。

      小铃铛随着节奏蹦跳起来,纱裙飞扬,不小心踩到自己的翅膀带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书珩和雨汐同时从座位上弹起来,又在对视的瞬间尴尬地坐了回去。

      表演结束后,小铃铛像颗小炮弹般冲进雨汐怀里,又转身拽住书珩的衣角:“叔叔看到我发光了吗?”她举起亮晶晶的魔法棒,上面粘着的星星贴纸已经掉了一半。

      “看到了。”书珩蹲下身,鬼使神差地帮她扶正了光环,“比真的天使还亮。”

      雨汐怔怔地看着这一幕,手里的相机忘了关,镜头里定格着书珩难得柔和的侧脸。直到其他家长围过来夸“你们一家子颜值真高”,她才如梦初醒般红了脸:“不是的,我们只是......”

      “邻居。”书珩直起身,衬衣下摆还沾着小铃铛蹭上的亮片,“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回程的车上,小铃铛抱着小兔子绒偶在后座睡着了。雨汐透过后视镜看着女孩沾着彩妆的脸蛋,轻声道:“谢谢你今天来…...她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书珩转动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

      后视镜里,雨汐低垂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唇角还残留着刚才应付其他家长时的僵硬微笑。他突然注意到她今天涂了淡淡的桃色口红,衬得肤色格外清透。

      “苏彤是我小姨。”书珩盯着前方的红灯,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上周她失恋,来我家借住几天。”

      雨汐猛地转头,发梢扫过书珩的臂膀,带起一阵橙花香气。她的眼睛在暮色中睁得圆圆的,像只受惊的小鹿:“我…...我没......”

      “你都写在脸上了。”书珩嘴角微微上扬,“‘原来不是吃软饭的变态’。”

      雨汐的脸“腾”地烧了起来。她慌乱地去拨弄空调出风口,却不小心碰到了书珩调节温度的手指。两人同时缩回手,车厢里顿时只剩下小铃铛均匀的呼吸声。

      “对不起。”雨汐最终小声说道,“我不该乱猜......”

      “车位的事也是我太苛刻。”书珩将车稳稳停进小区,“以后你按习惯停就好。”

      雨汐惊讶地抬头,正对上书珩那副蓝光镜片后那双总是冷峻的眼睛,也不知道这家伙是否总刻意藏匿着自己的眼神,其实他的视力非常好——此刻竟带着几分局促的温柔。她突然发现他的睫毛其实很长,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像是疲惫的证明。

      电梯里,小铃铛迷迷糊糊地靠在书珩肩上,发间的金粉蹭在他白大褂上,闪闪发亮。雨汐偷偷用手机拍下这个画面,却不料闪光灯忘了关。“咔嚓”一声,书珩挑眉望来的表情被永远定格。

      “我…...我是想…...”雨汐手忙脚乱地按灭屏幕,耳尖红得几乎透明。

      “发给我。”书珩突然说,“当停车费。”

      电梯停在12楼,书珩小心翼翼地把小铃铛交给雨汐。女孩在睡梦中嘟囔着“狗狗叔叔”,小手无意识地攥住了他别在胸前的钢笔。金属笔杆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与小女孩粉嫩的指甲形成奇妙的对比。

      “明天见。”书珩轻轻掰开她的手指,转身时衣角却被拉住——不是小铃铛,是雨汐。

      “要不要......”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上来喝杯茶?波波…...波波应该想小铃铛了。”

      书珩看着电梯门缓缓关闭,映出他们模糊的倒影——高大的医生,娇小的作家,以及怀中熟睡的小女孩,看起来确实像极了一家三口。这个认知让他胸口泛起奇异的温暖。

      “好。”他听见自己说。

      推开门时,波波兴奋地扑上来,却在嗅到书珩身上陌生的甜香时愣住了。它歪着头,黑亮的眼睛在主人和小铃铛之间来回转动,耳朵困惑地抖了抖。

      “叛徒?”书珩蹲下来挠了挠它的下巴,语气是自己都没察觉的宠溺,“现在知道谁才是你主人了?”

      波波却突然转身,叼来了它最爱的玩具球,郑重其事地放在小铃铛垂下的鞋尖旁——这是它认可新朋友的最高礼仪。雨汐忍不住轻笑出声,笑声像风铃般清脆。

      书珩望着这一幕,突然想起手术室里那些血与泪交织的时刻。也许生活本该如此——有无影灯下的生死时速,也该有此刻茶几上冒着热气的花茶,有消毒水的气味,也该有身边人发间淡淡的橙花香气。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温柔地笼罩着那辆停得规规矩矩的白色斯柯达,和旁边再也不会被抱怨的灰色轿车。两个车位之间,那道曾经鲜明的分界线,正在暮色中渐渐模糊。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