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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现在 ...

  •   已经快六点,天还没什么泛灰的迹象,郁棘总是在这种时候后知后觉,春日正浓。

      路上的行人都走的春夏秋冬四季混搭风,短袖旁边配毛衣的比比皆是,显得郁棘仇跃俩人像拍时尚画报。

      “天越来越长了啊。”郁棘伸了伸懒腰,和仇跃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你这风衣也穿不了多久了吧,那你夏天一般都穿什么?也穿长袖?还穿黑的吗?”仇跃下意识伸手,想帮他整整衣服,忽然想起这人腿上套了衬衫夹,手僵在半空。

      “这手干嘛的?”郁棘愣了半秒,礼貌地跟他握握手,又说,“你要嫌热我就换成白的。”

      “不用改,”仇跃只是盯着他大腿,“今晚能不能穿着衬衫?”

      郁棘立刻松手,洒灰似的在空中来回甩,“你一天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你都连着五次了,公平交换也该轮到我了。”仇跃把他手拽回来。

      “你这公平够变态的。”郁棘装模作样地皱紧眉头。

      “我看你挺乐在其中。”仇跃握的更用力了些。

      另一只手也沉甸甸的,礼品袋的细绳勒着手掌,让仇跃想起件事,“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郁棘一直左右交替踩砖的脚突然被打断,差点儿被人行道的石砖绊倒,“6月26号,怎么?”

      仇跃眼疾手快把他捞回来,“你生日一般怎么过?开趴体?还是什么有邀请函才能进的宴会?”

      “从哪听的屁,”郁棘恢复平衡,顺势凑近仇跃,“我生日就回家吃吃饭,中午上我爸妈那儿,晚上来姥姥这儿。”

      他顺手捏了捏仇跃手指,可惜隔着一层皮质手套,怎么摸都不舒服。捏着仇跃的手犹豫半天,从食指第一个指节徘徊到小拇指指根,还是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心脏。

      “那今年呢?你爸妈那儿是回不去了吧,顾某三也已经落地北欧,你又没什么别的朋友了……”仇跃仔仔细细地帮他排除错误选项。

      “想跟我出去约会直说,”郁棘没纠正醋精对顾斯锐的称呼,摘下手套,把五指插进他指缝,“不过……看你表现喽~”

      “好。”仇跃笑了起来,回手扣住他。

      郁棘其实有点儿紧张。
      但和以往走在这段路上,脑子里的反复排演完全不同,仇跃的体温从手掌传来,抚平了一丝焦虑。

      取而代之的是兴奋。
      姥姥会喜欢仇跃吗?俞姐会喜欢仇跃吗?仇跃会和她们聊的来吗?以及……确认关系没多久就来见家长,是不是显得太随意了?

      问题层出不穷地从心底冒出来,却都伴着隐隐的期待。郁棘感受着掌心的温热,定了定心神。

      他预感结果会是好的。
      虽然他的预感一向不怎么准。

      康复中心里仍然常伴孩童的嬉闹,郁大夫却破天荒地等在大厅,跟俞姐唠着家常,上扬的皱纹都透着欣喜。

      郁棘握紧仇跃,用戴着黑手套的那只手敲了敲玻璃。

      “小鸡来啦!”姥姥立刻扶着沙发把手起身,看到仇跃时两眼放光,“呀!好帅的小伙子!”

      倒是俞姐……看见他和仇跃的时候,表情似乎有些惊讶,但迅速整理成她一贯的微笑。

      “不对不对,”姥姥似乎也注意到了,趁走过来迎接他俩的步伐,微微挡住俞姐,笑得更加灿烂,“我重新讲,好帅的两个小伙子!”

      “我男朋友,仇跃,”郁棘尽力忽视异常,轻轻揽过仇跃后腰,一一介绍,“这是我姥姥郁大夫,还有俞姐。”

      “姥姥好,俞姐好。”仇跃微微颔首,模仿着郁棘的行为习性,摆出乖宝宝的微笑。

      “好好好!小跃好!”姥姥和俞姐对视一眼,随后不住地点头。

      十指相扣的手这么一分开,姥姥立刻拽过仇跃,连上楼都等不及了,直接拉着人坐下。

      俞姐见过“郁棘男朋友”本尊,便回了前台,没再打扰这一家人见面。

      不过前台离得近,郁棘能看出来,她一直支着耳朵,悄悄关心着这边。

      对其他爱八卦的医生护士来说,这行为其实很好理解,毕竟是院长孙子的男朋友,要换个人值班,他俩照片早该传遍瓜田聊天群了。

      但这是俞姐,生活状态跟隐居没什么差别的郁棘都觉得她过于超然世外的俞姐。

      这份关心就显得不同寻常。
      她认识仇跃?还是见过?

      郁棘收回视线,装作没察觉任何异样。

      这头姥姥已经拍着仇跃的手抛出一连串儿问题:“仇跃是哪两个字呀?是比郁棘年纪小点吗?他有没有欺负你呀?你跟我说,我现在就揍他!”

      “姥姥——”郁棘哀嚎了一声,“您问问题之前要不要看看他这一身肌肉,我哪儿能欺负的了他?”

      仇跃也笑了笑,慢慢解释:“我名字是有仇那个仇,海阔凭鱼跃的跃,今年18,郁棘对我挺好的。”

      海阔凭鱼跃?
      郁棘挑了挑左眉,仇跃什么时候这么有文化了?

      姥姥呲了郁棘一眼,又川剧变脸似的冲仇跃笑,“小跃看着就是个心软的好孩子。

      郁棘猛地扭头盯着仇跃,虽然被他精心打扮一番,不那么像混混了吧,但仇跃这188的身高,除了腰浑身都硬邦邦,到底哪儿能看出来心软的?

      “咳,”郁棘迅速转移话题,指着仇跃手边的袋子,“他给您带的礼物。”

      仇跃立刻拿出书签盒,双手递过去,“时间有点匆忙,就做了个书签。”

      “哎呀,小孩子家家的带什么礼物嘛。”姥姥嘴上念叨着不好,接过礼品袋的手却很兴致勃勃。

      “他亲手做的,”郁棘炫耀地挑挑眉毛,“厉害吧?”

      “哎呦小跃这么心灵手巧,”姥姥打开盒子就感叹起来,“咦,这窗户拉开就是康复中心的名字呀,小跃好用心!”

      “不过我没在说客套话,下次不用带礼物来,我这个年纪什么都不缺,能多看看你们就是最好的啦,”姥姥拍拍仇跃的胳膊,又逮着小窗来回的拉,长舒一口气,“说起来,你姥爷年轻时候也当过木匠呢,小跃跟他应该有共同话题。”

      郁棘顿时警铃大作。

      姥爷都去世多少年了,就是有共同话题仇跃也唠不上,这纯粹是本鸿篇巨著的引言,姥姥话头一起,能唠个三天三夜不停,把她俩的爱情故事讲个遍。

      郁棘赶紧头大地岔开话题:“郁大夫,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复查?”

      “哎呀,差点把这件事忘了,”姥姥俩手一拍,又被仇跃扶着站起来,“时间紧任务重,小跃你先在这里等一等,我们尽量快点下来。”

      “好。”仇跃乖乖点头,目送郁棘掺着郁大夫上了楼。

      一进诊室,郁大夫就戴上眼镜,眼中闪过了然,“流落桥洞的男大学生?”

      “是,”郁棘对没在她脸上看到惊讶十分惊讶,失望地坐下,“您怎么知道?”

      “你这个性格,不出意外的话,半年都认识不到一个陌生人的。”姥姥说。

      那这出的意外实在有点多。

      姥姥忽然又笑了笑,“我算不算是你们两个的月老?”

      “算,多亏您我才捡着个男朋友。”郁棘也笑起来,递上这段时间的睡眠记录和仔细回忆的发病记录。

      当然,和仇跃干的那点儿事他没好意思仔细往上写,就笼统地记了个累计次数。乍一看发病次数挺多,但这两周情节跌宕起伏得够他往常大半年的,相对而言,发病概率的确降低不少。

      尤其是仇跃踹坏浴室门和他跟林海吵架那两次,他竟然结巴着结巴着又因为情绪波动太大能流利说话了。

      像有一股劲儿卯在胸口,帮他冲破所有的阻碍。
      现在的任务,就是找到这股劲儿的来源。
      找到了,就知道以后他该怎么办。

      郁棘坐在小沙发里,盯着桌子上的书签盒,轻轻勾起唇角,带着面部肌肉向上提,弯出一双温柔的笑眼。

      以后……仇跃会一直在的吧。

      这想法实在有些理想了,但郁棘还身处热恋的甜蜜之中,分毫不想考虑爱情的阴暗面。
      掩耳盗铃也好,欲盖弥彰也罢,总之此刻、当下、这个瞬间,他是快乐的。

      现在,仇跃的头发长长了一些,郁棘特别想摸摸他毛茸茸的头顶。

      -

      复查的时间里,大厅一直空荡荡的,仇跃和俞姐沉默着遥遥对坐,偶尔有院子里小孩玩耍的笑声传来。

      仇跃确信自己没见过俞姐,但她的眼神、动作,总有种没来由的熟悉。

      他搜刮半天记忆也没成功,眉头紧紧皱起来,盯着俞姐的神情。

      忽然和仇跃对视,俞姐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悄声问他:“小跃……你在这边上学吗?”

      “没有,在打工。”仇跃审视着她的反应。

      她表情没什么变化,保持着腼腆而刻意的微笑,话音温柔,却有些颤抖:“家……也在这边吗?”

      “不是,”仇跃摇摇头,配合着她的音量,“我家在鹰崖山。”

      “那……”俞姐呼吸忽然有些掩饰不住的急促,像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家里人呢?”

      “我爸前几年死了,我妈……”仇跃故作惆怅地拖长尾音,盯着她起伏的脖子,“小时候就失踪了,我也不知道她是谁,长什么样。”

      俞姐忽然松了口气。

      “没事的,以后小棘的家人就是你家人啦,”胀起的青筋明显松了劲儿,俞姐喉咙有些滞涩,“我……我和郁大夫都很喜欢你的。”

      仇跃应该说声谢谢。
      哪怕是客套话,哪怕对面几乎是陌生人,哪怕他对笨拙苍白的试探充满不满,他都应该说点什么。

      但是沉默的空气堵在喉咙,仇跃定在原地,看着四周逐渐模糊灰暗,褪色成一卷有些掉帧的黑白胶卷。

      男人脚步虚浮地踢开房门,布鞋甩在水泥地面,绿色玻璃瓶贴近发黄泛黑的牙齿,一个无声的酒嗝。
      女人静静地坐在餐桌边,怀里抱着婴儿,被他吓了一跳,突然站起来,试图逃回房间。

      胶卷从这开始有一段纯黑的空白,像即将断片的酒鬼大脑。

      画面再亮起时,两人的动作已经完全分辨不清,但每隔一帧,满是怒意的头颅便更靠近恐慌的脸。

      仇跃很想穿进屏幕,横插在两人中间,阻止即将发生的暴行。
      但全身都被厚重布料缠绕裹紧,一条胳膊死死绑住他。

      仇志刚的脸忽然铺满视野。

      久未修剪的胡茬穿透荧幕,变成如松树般茂密的钢针,扎进他的脸颊。
      仇跃感觉自己变成了筛子。
      血从密密麻麻的孔洞里流了出来。
      淌进他的眼睛。

      “小跃?”红色的字幕出现在边角。
      仇跃拼命地挥拳,打在那张比拳头大了几十倍的脸上。

      “小跃?!”窗外亮起一道闪电。
      仇跃的拳头插进了菜刀。

      “小跃!!!”女人的尖叫声响起。

      影院刺眼的大灯啪一声亮起,女主角站在仇跃身边,不停摇晃他的肩膀。
      仇跃一眼就看见了她脖子后侧的长疤。

      银白刀光的视觉残像飞快划了一道,胶卷被砍断,不得不倒带回转,满屏的红色染料尽数流进伤口,余下一条虬结狰狞的疤。

      仇跃强忍着爆炸式的头痛,与晕血的恶心,撑着一口气问她:“你是谁?”

      ……

      短短十八年的人生里,仇跃只逃跑过两次。

      一次是他爸死的那天。
      仇跃从窗户被砸出的洞偷偷往里看,醉醺醺的男人瘫在沙发上,打着破锣一样的呼噜。水泥地上全是酒瓶,歪的、碎的、喝一半变成烟灰缸的,仇跃踮起脚尖,避开所有可能发出声音的障碍,去男人衣柜的抽屉里偷钱。

      凶手就是这时进来的。他跛着脚,对准仇志刚熟睡的肚皮下刀,鲜血喷射,浸透酒瓶。仇跃从门缝看见仇志刚被刺成筛子,没出声,也没报警,装作什么也没看见,跳窗而逃。

      另一次就是现在。

      他试图向郁棘透露他的过往,但他并不确定对方是否能够接受,所以揭露是循序渐进的,像结痂的伤口轻轻掀起一角,缓慢地剥落。

      但现在,忽然有个人出现,可能把伤口的痂瞬间撕开,连血带肉地暴露给郁棘。

      俞姐会告诉郁棘吗?他拥有如何不幸的出身,和罪恶的底色。

      他甚至都不敢想郁棘会有什么反应,在俞姐回答他的问题前,猛地站起身,夺门而出。

      他跑回郁棘的别墅,脱下郁棘的衣服,顶着警长的怒吼,把半个月来自己存在的痕迹一一装进行李袋,深吸一口气,离开了这里。

      短短半个月。
      像一场梦。

      但仇跃从有记忆那刻起就知道,梦总会醒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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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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