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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血痕袖底与龙潭蛇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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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祥那件还带着体温的披风，终究没能穿回霉坊。苏培盛那句“四爷急召”像一块冰，瞬间冻僵了刚刚因拓印成功而升起的一丝暖意。苏琳只来得及换上另一套半旧的药童服，草草擦干头发，将那幅还带着墨迹湿气的玄蛇拓印图小心卷起塞入袖中，便被胤祥几乎是半拽着，再次踏入四贝勒府那令人窒息的门槛。
冰冷的雨水顺着廊檐瓦当哗啦啦地淌下，砸在青石板上，碎裂成一片片寒意。书房的门紧闭着，透出里面一点昏黄摇曳的烛光，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光影，如同蛰伏的怪兽。
苏培盛无声地推开厚重的房门，一股浓烈的、尚未散尽的药味混合着上等松烟墨的气息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苏琳的心猛地一沉。
胤禛并未端坐在紫檀书案后。他背对着门口，负手立于窗前，身影在烛光下显得异常挺拔而孤峭。窗外是泼墨般的雨夜，只有檐下雨帘如瀑。
书案前的地面上，一片狼藉。一只上好的青瓷药碗摔得粉碎，深褐色的药汁如同凝固的污血，泼溅在光滑的地砖和桌腿几块尖锐的碎瓷片散落其中。桌角边缘，甚至能看到几点极其细微地、尚未完全干涸的深红色痕迹。
苏琳的目光瞬间被那几点刺目的红吸引，是血,谁的血？她的视线下意识地扫向胤禛。他负在身后的手，衣袖边缘...似乎有一道不太明显的、被液体浸染后颜色略深的痕迹？位置...正好在小臂外侧。
“四哥”
胤祥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您...头风又犯了？可要紧？”他大步上前，目光关切地扫过地上的狼藉和胤禛的背影。
胤禛缓缓转过身。
烛光摇曳，映照这他那张清癯冷峻的脸。眉宇间的郁结比往日更甚，如同刀刻斧凿，脸色在烛火下显得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锐利如淬了寒冰的刀锋，直直地射向...苏琳。
他的目光，并未在胤祥身上停留半分，而是落在苏琳脸上，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审视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压抑的怒意。
“回来了？”胤禛的声音不高，却像冰珠子砸在青石板上，冷硬刺骨。他没有回答胤祥的问题，视线下移，精准地落在苏琳微微蜷缩、藏在袖中的右手上--那里，食指和中指的指腹，还残留着未能完全洗去的墨色印泥痕迹，以及...一丝被碎瓷边缘划破、刚刚凝结的细微血痕.
苏琳被他看得浑身发冷，下意识地将右手往袖子里缩了缩。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她刚刚在枯井里触碰蛇纹刻痕的指尖，看到她袖中那卷危险的拓印图。
“奴婢...参见四爷。”苏琳强压下心悸，屈膝行礼，声音竭力平稳。
胤禛没有叫起。他缓缓踱步，绕过地上的狼藉，走到书案前。步履沉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伸出左手，随意地拂过案上一份摊开奏折，指尖在朱砂印泥上轻轻一点，留下一点刺目的殷红。
“佛珠压得住杀伐气？”他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却像是在重复一句古老的谶语，目光却死死锁住苏琳，“枯井蛇踪...你，查到了什么？”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钩，直刺核心，他竟已知晓枯井之事？而且点名了“蛇踪”！
苏琳心头剧震，粘杆处？还是...他在这深宫之中，还有另一双眼睛？
她伏在地上，额头贴着冰冷的地砖，能清晰地闻到地面残留的药味和那丝淡淡的血腥。巨大的压力如同巨石压在胸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胤禛的敏锐和掌控力，远超她的想象！隐瞒或撒谎，都是找死！
“回四爷...”苏琳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控制的微颤，却异常清晰，“奴婢...在北苑废弃枯井内壁，发现...一处刻痕。其纹样...与先前粘杆处押解人犯手腕刺青，形制...极为相似。”她避开了“玄蛇卫”这个敏感词，也隐去了张嬷嬷的药匣。
“哦？”胤禛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危险的兴味，“形制相似？有多相似？”
苏琳深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她慢慢直起身，依旧跪着，却挺直了背脊。伸出那只带着墨迹和血痕的右手，小心翼翼地从袖中取出那卷桑皮纸拓印图，双手高高捧起。
“奴婢...依记忆所触，拓印于此。请四爷...过目。”她低下头，不敢再看胤禛的眼睛。
苏培盛立刻上前，接过拓印图，恭敬地铺展在胤禛面前的书案上。
昏黄的烛光下，那扭曲盘旋、首尾相衔、蛇眼空洞的玄蛇图腾，带着古老而邪异的气息，清晰地呈现在胤禛眼前！线条精准，细节毕现，甚至能感受到刻痕的力道。
胤禛的目光落在拓印图上，久久未动。书房内死寂一片，只有窗外雨声哗啦，更衬得室内落针可闻。胤祥站在一旁，眉头紧锁，手无意识地按在腰间的刀柄上，全身肌肉紧绷。
苏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她不知道胤禛会是什么反应。震怒？怀疑，还是...
胤禛缓缓伸出手指，指腹并非落在拓印图上，而是...落在桑皮纸边缘，苏琳拓印时手指按压留下的、那一点模糊的、带着墨迹和极其细微血痕的指印上。
他的指尖在那点混合着墨色与暗红的痕迹上，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力道，碾过。
苏琳的心跳几乎为0，他发现了她指尖的伤？那是枯井里被碎瓷划破的？还是...拓印时不小心弄伤的？
“拓得...不错”胤禛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却比之前更加低沉，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他的目光终于从拓印图上抬起，再次落在苏琳脸上，那眼神深邃如寒潭，里面翻涌着苏琳完全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审视，有探究，有一丝极淡的、几乎被湮灭的异样，但更多的，是冰冷刺骨的、如同看待一件即将被估价的工具般的算计。
“能于枯井绝境，不惊不惧，凭指代笔，复刻蛇纹...”胤禛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趟，每一个字都敲在苏琳紧绷的神经上，“苏琳，你这颗脑袋，还有这双手，倒真是...让本王刮目相看。”
（观众朋友们这绝不是夸奖）苏琳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胤禛的目光扫过她依旧捧着拓印图的、微微颤抖的手，在那道新鲜的、细小的伤口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落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胤祥身上，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
“老十三，”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这蛇纹拓印，交由你去查，动用你在宫外的人手，给本王查清楚，这邪物，到底出自何处，与何人有关，三日内，本王要结果！”
“是，四哥！”胤祥立刻抱拳应诺，声音斩钉截铁。他上前一步，小心地卷起书案上的拓印图，动作间，目光飞快地与苏琳交汇了一瞬，带着安抚和“交给我”的坚定。
胤禛将胤祥的反应尽收眼底，冰封的眼底深处，那丝不易察觉的暗流似乎翻涌得更加剧烈。他不再看胤祥，目光重新锁回跪在地上的苏琳身上。
“至于你...”胤禛的声音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枯井涉险，宫禁夜行，惊动粘杆处...桩桩件件，皆犯宫规大忌！”
苏琳的心当啷一下.
“然...”胤禛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念你献图有功，又...‘情有可原’。”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苏琳指尖的伤口和地上那滩狼藉的药汁，“死罪可免。禁足霉坊三日，静心思过,若再敢擅动，踏出霉坊一步...”
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语种的冰冷杀意，比窗外的暴雨更让人遍体生寒！
“奴婢...谢四爷恩典！”苏琳重重叩首，声音干涩。禁足，既是惩罚，也是变相的保护？还是...将她与外界隔绝，方便胤禛掌控？
“胤禛不再看她，疲惫地挥了挥手，仿佛挥走一只微不足道的飞虫：“都退下吧。”
“嗻！”胤祥立刻应声，上前扶起有些脱力的苏琳。
“奴才告退。”苏培盛也躬身退下。
书房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冰冷和血腥气。廊檐下的冷风裹挟着雨丝扑面而来，苏琳冷不住打了个寒颤。
胤祥扶着她胳膊的手紧了紧，低声道：“别怕。有爷在。”他看了一眼紧闭的书房门，眼神复杂，压低了声音，“四哥他...今日头痛怕是极烈，那碗药...怕是他自己摔的。”你指尖的伤...他看到了。”
苏琳猛地抬头看向胤祥。胤禛自己摔的碗？那地上的血...难道是他盛怒之下，被碎瓷划伤的？他看到了她的伤，却只字未提，反而用那点血迹...警告了她？
胤祥看着她苍白的脸和眼底的惊悸，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怜惜和无奈：“你这惹祸的本身...唉，先回去。好好养伤，别胡思乱想。蛇纹的事，交给爷！爷倒要看看，是那个不长眼的魑魅魍魉，敢在爷眼皮底下装神弄鬼！”他眼中闪过一丝属于天潢贵胄的凛冽锋芒。
将苏琳送回霉坊门口，看着她裹紧衣服、背影单薄地消失在门内，胤祥才转身，脸上的担忧瞬间被冷厉取代。他握紧了袖中那卷带着邪异蛇纹的拓印图，大步走入雨幕深处。玄蛇卫...这潭水，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浑。
书房内
胤禛依旧立在窗前，听着雨声和远去的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左手，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小臂外侧那道不算深、却仍在微微渗血的划痕。那是他刚才盛怒之下，挥袖扫落药碗时，被飞溅的碎瓷所伤。
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蘸了一点自己伤口渗出的新鲜血珠。那点殷红，在烛光下显得异常刺目。他的目光，缓缓移向书案一角--那里，是苏培盛刚才清理现场时，无意中从地上捡起的一片碎瓷片。碎瓷片的锋利边缘上，沾染着一点极其细微的、深褐色的药汁痕迹，以及...旁边，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极其微小的、半干涸的淡红色圆点。
那是苏琳指尖伤口渗出的血，滴落在药汁旁边留下的痕迹。
胤禛的指尖，带着自己的血，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移向那片碎瓷上...那点属于苏琳的、微不可察的血痕。
两根手指的距离，在摇曳的烛火下，越来越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