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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麻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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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的食堂人声鼎沸,弥漫着各种食物混合的油腻气味。苏晓晓像只精力过剩的小鸟,硬是把蔫头耷脑、脸色依旧苍白的林逸从教室拖到了食堂角落一个相对安静的座位。
“快快快!逸崽!看你这小脸白的,风一吹就要倒似的!”苏晓晓把两个堆得满满的餐盘“哐当”一声放在桌上,一份推到林逸面前,自己则迫不及待地坐下,抄起筷子,“赶紧补充能量!阿姨今天给的糖醋排骨可多了,我特意多打了一份给你!”
林逸看着自己餐盘里堆得冒尖的饭菜——色泽诱人的糖醋排骨、翠绿的炒青菜、金黄的煎蛋,还有压得实实的一碗米饭。浓郁的香气钻进鼻腔,却丝毫勾不起他的食欲,反而让本就翻腾的胃部一阵恶心。饥饿感经过一上午的折磨,早已转化成一种持续不断的钝痛和强烈的排斥感。
他拿起筷子,勉强夹起一小块米饭,机械地送进嘴里。米粒在口中味同嚼蜡,难以下咽。胃里像塞了一块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地坠着。他强迫自己咀嚼,动作缓慢而艰难。
“哎呀,你倒是快点吃啊!磨磨唧唧的!”苏晓晓已经干掉两块排骨,腮帮子鼓鼓的,看着林逸那副食不下咽的样子,急得直跺脚,“你看看你瘦的!跟个纸片人似的!一阵风就能刮跑!再不吃点好的,我看你连画笔都拿不动了!”她想起上午美术课林逸惊艳全场的画,语气更急了。
林逸放下筷子,胃里的不适感越来越强烈。他推开面前的餐盘,身体微微后靠,眉头紧锁,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疲惫和厌烦。他用那种惯常的、带着浓重倦怠的“无所谓”语气,低声说:“算了……我一点胃口都没有,吃不下去。”
苏晓晓一愣,看着林逸苍白的脸色和紧蹙的眉头,声音不由得放软了些:“怎么了?胃不舒服?还是……又因为那个家?”她小心翼翼地试探。
提到“家”,林逸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阴郁,像蒙上了一层化不开的浓雾。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目光投向食堂油腻腻的窗户,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在那个家里我都要烦死了。”他的声音里压抑着一种深沉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厌恶,“他天天喝酒……喝得跟滩烂泥一样……客厅里全是酒味和烟味……”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吞咽某种极其苦涩的东西,“虽然……我已经习惯了,”他的语气带着浓重的自嘲和彻底的麻木,“但是……每次回到家,看到他那副样子……听到电视开得震天响……就觉得……好烦……透不过气……”
苏晓晓看着林逸眼中流露出的那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厌恶,心里揪了一下。她知道林逸家里的情况,但每次听他用这种“习惯了”的麻木语气说出来,还是觉得难受。
“他又骂你了?”苏晓晓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和愤怒。
“不是。”林逸摇摇头,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苦涩的弧度,“骂都懒得骂了。就是……纯粹的……存在就让人烦。”他垂下眼帘,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袖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像块发臭的石头,堵在那里……挪不开,也……砸不碎。” 袖口下的皮肤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痒。
苏晓晓沉默了,看着好友深陷在那种无力摆脱的泥沼里,心疼又着急。她放下筷子,隔着桌子,伸手用力拍了拍林逸瘦削的肩膀,试图传递一点力量。
“哎呀!这破家!”她提高了音量,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急切,“林逸!你受不了,你来我家住啊!”她环顾了一下喧闹但明亮的食堂,又看看林逸,语气变得认真起来,“你看我家!比你那个冰窖好多了吧?我妈做的饭可好吃了!我爸虽然唠叨点,但人特别好!而且我家还有个空房间!你来住,包吃包住!离学校还近!省得你天天对着那块‘臭石头’糟心!”
苏晓晓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真诚和期待,仿佛已经看到林逸摆脱那个泥潭,在她家温暖明亮的环境里重新焕发生机的样子。
林逸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向苏晓晓那双充满热切和关怀的眼睛。那眼神像冬日里的暖阳,真诚得没有一丝杂质,带着一种他几乎承受不起的温暖。去苏晓晓家住?逃离那个冰冷的、充满酒气和漠视的家?
一瞬间,这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劈开了他心头的阴霾,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悸动。一个干净的房间?热乎的饭菜?没有醉醺醺的父亲?没有令人窒息的压抑?这简直是……天堂。
但下一秒,现实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这短暂的悸动。
他口袋里锁着的、要给逸逸买猫粮的钱……
他袖口下那些丑陋的、无法示人的秘密……
他骨子里根深蒂固的自卑和“不配得”感……
苏晓晓的父母会怎么看他这个“问题少年”?他去了,只会是别人的负担和麻烦……
眼神里那点微弱的光迅速黯淡下去,重新被厚重的麻木覆盖。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极其敷衍的笑容,用那种惯常的“无所谓”腔调,轻飘飘地回应道:
“算了吧。麻烦。” 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拒绝的不是一个温暖的避风港,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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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距离林逸和苏晓晓座位不远、隔着几排喧闹学生的另一张餐桌旁,沈憬安静地坐着。
他面前放着一份搭配均衡、营养丰富的午餐,但他吃得心不在焉。林逸和苏晓晓的声音并不大,但在沈憬异常敏锐的听觉捕捉下,那些对话片段清晰地传了过来。
“……我一点胃口都没有,吃不下去……”
“……在那个家里我都要烦死了,他天天喝酒……”
“……虽然我已经习惯了,但是看到他还是好烦……”
“……纯粹的……存在就让人烦……像块发臭的石头……”
“……你受不了,你来我家住啊!你看我家比你家的好多了……”
“……算了吧。麻烦。”
沈憬拿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他微微侧着脸,目光看似不经意地穿过人群的缝隙,落在角落那对少年少女身上。他看到了苏晓晓拍着林逸肩膀时那热切真诚的眼神,看到了她提出邀请时闪闪发亮的期待。他也看到了林逸在听到邀请那一瞬间,眼底深处极其短暂地闪过的一丝微弱光芒,但随即就被更深的麻木和自毁般的“无所谓”迅速掐灭。
“麻烦。”
那个轻飘飘的词,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了沈憬的耳膜。
为什么拒绝?
为什么宁愿待在那个“发臭的石头”旁边,忍受着厌烦和窒息,也不愿接受一个明显更好、更温暖的选择?
就因为……“麻烦”?
沈憬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冰冷的困惑再次涌上心头。这完全不符合逻辑!最优解就在眼前,触手可及,他却亲手推开?
联想到林逸为了“逸逸”宁愿饿肚子,联想到他拥有惊人的绘画天赋却轻描淡写地说“因为一些原因呗”,再联想到此刻他对温暖避风港的拒绝……一个清晰的轮廓在沈憬脑海中逐渐成型:
林逸在主动选择痛苦和沉沦。
他在用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将自己牢牢地钉在那个冰冷的深渊里。
无论是物质的匮乏(饿肚子省猫粮钱),还是才华的埋没(放弃美术),甚至是精神上的逃离(拒绝苏晓晓的邀请),他都选择了那条更艰难、更痛苦、更“麻烦”的路。
为什么?
是习惯?是麻木?是……一种更深层的自我惩罚?
沈憬的目光落在林逸低垂着头、盯着自己袖口的侧影上。那个姿势充满了防御和退缩。袖口之下……是那些秘密吗?那些秘密,是否就是他甘愿沉沦、拒绝一切救赎的原因?
苏晓晓还在努力劝说,声音带着挫败和不解。林逸只是摇头,偶尔敷衍地回应一两句,眼神始终空洞地望着桌面,仿佛灵魂已经抽离。
沈憬收回了目光。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餐盘里精致的食物,却忽然觉得索然无味。他拿起旁边的矿泉水瓶,拧开,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浇灭心头那股莫名升起的、冰冷的烦躁。
愚蠢的坚持。
病态的自毁。
却……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他的探究欲。
沈憬第一次发现,他那套引以为傲的、基于效率和理性的世界观,在林逸这个巨大的、充满自我毁灭倾向的矛盾体面前,完全失效了。他无法用逻辑解释林逸的选择,这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控感和……一丝冰冷的愤怒?
他烦躁地放下筷子。林逸那句麻木的“麻烦”,和苏晓晓挫败又心疼的表情,交替在他脑海中闪现。那个蜷缩在深渊边缘的少年,明明有一只手伸向他,他却固执地、甚至带着某种病态的“享受”,将自己更深地埋进冰冷的淤泥里。
冰墙之内,并非无动于衷。那道裂痕被无声地撕扯得更宽更深。困惑、烦躁、一丝冰冷的探究欲,甚至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无法“理解”而产生的挫败感,正从那裂口汹涌而入。
沈憬拿起餐盘,起身离开。经过林逸和苏晓晓那桌时,他目不斜视,步伐依旧稳定而冷漠。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个瞬间,他眼角的余光,还是无法控制地、极其快速地扫过了那个低着头、将自己彻底封闭在“麻烦”外壳里的单薄身影。
深渊在拒绝阳光。而他,站在冰墙之后,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那份拒绝背后的沉重与绝望,以及一种……令人窒息的、病态的“合理”性。这认知,让沈憬精密运转的理性思维,第一次陷入了冰冷的死结。
下午的自习课,教室里弥漫着一种昏昏欲睡的安静。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偶尔的翻书声、窗外模糊的蝉鸣交织在一起,形成催眠的白噪音。林逸依旧趴在靠窗的座位上,侧脸埋在臂弯里,像是要把自己彻底隔绝在世界之外。上午的胃痛和美术课的消耗让他疲惫不堪,此刻陷入一种浅眠,呼吸轻浅,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意识地微蹙着,透着一股化不开的阴郁。阳光透过蒙尘的玻璃,在他略显凌乱的发梢上跳跃,却照不进他紧闭的眼帘。
沈憬坐在他后方,面前摊开一本厚厚的物理竞赛习题集,但视线却久久无法聚焦在那些复杂的公式上。午食堂林逸那句麻木的“麻烦”,和他拒绝苏晓晓邀请时眼底瞬间熄灭的光芒,像一根冰冷的刺,反复扎在他的神经上。那股因无法理解而产生的烦躁和莫名的探究欲,在他精密运转的思维里横冲直撞。
他拿起手机,屏幕幽光映亮他没什么表情的脸。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点开了那个只有三个人的小群——群名很随意,叫“随便聊聊”。成员是他、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兼死党憬枭,还有……苏晓晓。这个群是苏晓晓当初为了拉林逸一起打游戏建的,后来林逸基本不说话,就变成了他们仨偶尔闲聊的角落。林逸的头像灰着,显示离线。
沈憬修长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击,打出一行字,删掉,又打出一行,反复几次。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按下了发送键。
**沈憬:** 憬枭,在?
几乎是秒回。
**憬枭:** 哟!稀客啊沈大学霸!自习课摸鱼?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坏笑.jpg]
**憬枭:** 啥事儿?是不是竞赛题卡壳了?来,叫声哥,哥教你![墨镜耍酷.jpg]
沈憬无视了发小的调侃,指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他眼角的余光扫过前方林逸毫无动静的背影,深吸一口气,打下了一句对他而言堪称石破天惊的话。
**沈憬:** 我好像……对林逸产生了一点不一样的感情。
这句话发出去,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冰冷的理性立刻跳出来质疑:感情?什么感情?困惑?探究?还是别的?他试图用“不一样”这个模糊的词汇来概括那团混杂着烦躁、震动、无法理解和……一丝微弱异样感的东西。
**憬枭:** ……
**憬枭:** [黑人问号脸.jpg]
**憬枭:** 谁?林逸?就坐你前面那个?瘦得跟竹竿似的、整天没精打采的?
**憬枭:** 不是,憬哥,你受啥刺激了?还是发烧了?[摸额头.jpg]
沈憬还没来得及回复,群里另一个头像瞬间亮起,消息像连珠炮一样砸了过来。
**苏晓晓:** !!!!!!!!!
**苏晓晓:** 沈憬???你说啥???
**苏晓晓:** 你对逸崽???产生感情???
**苏晓晓:** 你确定不是喜欢???[震惊到模糊.jpg]
苏晓晓的直球让沈憬的指尖僵在屏幕上。喜欢?这个词过于直白和沉重,瞬间将他推到了自己都未曾预料的境地。他下意识地想要否认,想要用“观察”、“好奇”、“无法理解”等更理性、更安全的词汇去覆盖。但“喜欢”这两个字,像投入冰湖的石子,让他内心深处那片自以为坚冰的地方,泛起了无法忽视的涟漪。
他还没想好如何回应,苏晓晓的下一条信息已经带着一股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气息,扑面而来。
**苏晓晓:** 但是!沈憬!我警告你!逸崽他……他真的是地狱级副本啊![捂脸哭.jpg]
**苏晓晓:** 虽然他长得是挺帅(这点我承认!),但他整个人就是个行走的雷区![炸弹.jpg]
**苏晓晓:** 他有抑郁症,双相情感障碍,自残倾向,自虐倾向,自杀倾向,重度焦虑症,缺乏安全感到极点!胃病都是轻的![心碎.jpg]
**苏晓晓:** 我不是危言耸听!我之前……有一次视频,无意中看到他躺在床上,手腕上……割得超深……血都……差点就……[呕吐.jpg] 真的差点就没了!我当时吓疯了!
**苏晓晓:** 他现在对谁的感情都没有,就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像滩死水!你想捂热?难如登天![叹气.jpg]
每一个词,都像冰冷的铅块,重重砸在沈憬的心上。抑郁症、双相、自残、自虐、自杀倾向……这些他只在冰冷的医学文献或社会新闻里见过的词汇,此刻被苏晓晓用如此直接、甚至带着惊恐后怕的语气,与前方那个安静趴伏的身影紧密联系起来。
沈憬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关节泛出青白。他猛地抬眼看向林逸。少年依旧沉睡着,单薄的肩膀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袖口严严实实地遮着手腕。那截看似普通的布料之下,掩盖的是苏晓晓描述的、差点致命的伤痕?是那些他无法想象的痛苦挣扎和自我毁灭?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混杂着强烈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原来,袖口下的秘密,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沉重和残酷。原来,那份“无所谓”,并非空洞,而是绝望深渊之上的最后一张薄纸。
**苏晓晓:** 还有啊!我记得他之前跟我提过一嘴,他中考成绩其实够上美院附中的!他画画有多牛你也看到了![美术课逸崽封神.jpg]
**苏晓晓:** 但是他妈妈!那个疯女人!知道他想学美术,极力反对!不是说说而已,是打骂!各种难听的话侮辱他!说他学画画没出息,是废物![怒火中烧.jpg]
**苏晓晓:** 然后……他就那样了……就说了句“无所谓,这个高中就这个高中吧,反正死不了”。[叹气.jpg] 你看他现在,对什么都无所谓了……
美院附中……打骂……侮辱……“死不了”……
沈憬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上午美术课上,林逸放下炭笔后,那迅速黯淡麻木的眼神,和那句轻飘飘的“因为一些原因呗”。原来这“原因”,是至亲的暴力否定和梦想的彻底扼杀。那句“死不了”,此刻听起来,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麻木和彻底的放弃。
冰墙之内,此刻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剧烈震动。困惑、烦躁被巨大的震惊和沉重感取代。沈憬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触摸到林逸深渊的冰冷边缘——那不是简单的贫穷或漠视,而是由心理疾病、自毁倾向、被剥夺的梦想和至亲伤害共同构筑的、深不见底的绝望之地。
他试图运转理性去分析:病理状态、高危行为、复杂成因……每一个因素都指向“远离”和“规避风险”的最优解。他应该立刻掐灭心头那点异样的涟漪,恢复绝对的冷静。
然而,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林逸沉睡的背影,落在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瘦削脆弱的肩线上时……当苏晓晓那句“地狱级副本”、“差点就没了”反复在脑海中回响时……一种冰冷的、沉重的、近乎窒息的感觉紧紧攫住了他。
群聊里,憬枭似乎也被苏晓晓的信息炸懵了,半天才发来一条。
**憬枭:** ……
**憬枭:** 卧槽……这么……惨烈的吗?[瑟瑟发抖.jpg]
**憬枭:** 憬啊……你……确定你hold得住?这……已经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了……这是……[欲言又止.jpg]
**憬枭:** 苏晓晓说得对,这真是地狱难度……搞不好把自己都搭进去……[擦汗.jpg]
沈憬看着屏幕上“地狱难度”、“把自己搭进去”的字眼,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他没有回复憬枭,也没有再回应苏晓晓的追问。
他沉默地关掉了群聊界面,将手机屏幕按灭,反扣在桌面上。
教室里依旧安静。林逸还在沉睡,对围绕他展开的这场沉重讨论毫不知情。苏晓晓大概在手机那头焦急等待他的回应。憬枭可能还在消化震惊。
只有沈憬自己知道,他那看似平静无波的外表下,内心正经历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冰墙出现了巨大的裂痕,甚至开始簌簌掉落冰屑。深渊的景象透过裂痕清晰可见——那是一个充满了病态痛苦、自毁挣扎和彻底绝望的黑暗世界。而那个蜷缩在深渊边缘、名为林逸的少年,此刻在他眼中,不再仅仅是一个难以理解的矛盾体,更是一个背负着沉重枷锁、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极其脆弱的存在。
那份“不一样”的感情,在如此沉重残酷的真相面前,被瞬间冻结、压缩,变成了一种冰冷的、混杂着巨大震惊、沉重责任感和……一丝从未有过的、名为“心疼”的刺痛感。
他该如何面对?
他该靠近,还是远离?
靠近,是否意味着踏入那片随时可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
远离,是否又等同于认同了林逸那“无所谓”的生存哲学,看着他继续沉沦?
沈憬的目光,复杂而沉重,如同实质般落在林逸沉睡的背影上。自习课的安静,此刻却像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牢牢困在这冰冷的困惑与震动之中。深渊的寒气,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穿透了冰墙,浸入了他的骨髓。他精密运转的理性,第一次在面对一个具体而沉重的生命时,陷入了彻底的、冰冷的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