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浮现(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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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1
偿林第一人民医院。
骆然谢过医生，从诊室起身往外走。
他的额角贴着一大块敷料，手臂上还细细密密地布着已经处理过的伤口，手里提着的袋子里杂七杂八装着些药盒。真是白费医生那么多口舌，千叮咛万嘱咐了一大堆不同药物的用法用量，只可惜才这么一会儿，他已经差不多要忘干净了。
从医院大门走了出来，西下的夕阳正好照到眼睛，于是他伸手挡了一下。
手才挡一半，一个黑影出现了，将剩下那一半遮住。
骆然愣了几秒。
一只手臂微抬作遮挡状悬在半空，就好像遥遥覆在了他的眼上。奎子鉴站在背光中，面朝着他，棱角分明的五官掩埋入柔和的黑暗中，整个人周身都镶上一圈金边。
就像是从光里走来一样。
骆然看得有些出神。
“走吧。”他听见奎子鉴这样说。
夕阳很快便落下，出租车的尾灯在逐渐变暗的道路上留下一条绵延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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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定。
暮色降临，年轻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启。
桌上热气腾腾的麻辣烫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桌旁青年男女笑闹成一团，不着边际地东拉西扯。
他们一边大肆议论事不关己的八卦，一边振振有词地预判着某家倒霉的KTV早晚会垮。话题从谁的死党被某某某甩了，到哪个商场里又新开了家西餐厅，从市局某行动队好像有个姓黎的警官特别帅，到……
“你们快瞧！”一个女生嚷嚷着，示意大家一齐看向麻辣烫店墙上挂着的小电视。
电视上正在播放当地的娱乐新闻节目，屏幕中央，某知名导演正在接受记者的采访。
那个女生扫了一眼大伙：“别告诉我你们不知道？他们剧组已经在我们匪定待了几个月了。”
“我知道我知道，”她旁边的男生一听，马上接话，“好像在拍一部叫什么……对，叫《阴谋》的剧，今天杀青。”
“在我们这儿取景？这部剧讲什么的？”
“九年前河东的那起纵火灭门案你们还记得吗？反正我是印象很深。当时闹得人心惶惶，我爸妈都不敢把我一个人单独留在家里。这部剧就是那个案子改编的。”
“啊，那回事……”
——哐当。
几个年轻人闻声扭头，只见不远处，一个在店里打杂的男子正狼狈地收拾自己方才撞翻在地的一桶潲水。
他们略带嫌弃地嘟囔了几句“怎么这么不小心”，之后便不再关注，继续回到了自己的话题——
一个女生掏出手机查了一下，当年轰动一时的案件却并没有贡献多少搜索结果。她随后便兴趣缺缺放下了手机：“我难怪说没什么印象，案子压根儿不复杂，就是很普通的仇杀，没多久就结案了。”
“嗯，所以为了影视剧的收视率，估计会改成那种扑朔迷离的悬疑大片……”
聊天还在继续。
服务生心不在焉地清理着一地狼藉，然而，没人注意到，他那因瘦削而骨节分明的手却借着清理污秽的动作、用力到发白颤抖。
很普通，对啊，又没发生在他们头上，当然普通了。这么索然寡味的故事，怕是连成为谈资都不够格吧……谁又会在意真正发生了什么呢？
他咬紧了后槽牙，一直以来几乎处在游离状态的目光终于渐渐找回了聚焦的功能——
画面中，导演继续对着话筒滔滔不绝，完全感受不到隔着一块屏幕射向他的目光。
“我一直想创作一部这类题材的影视剧，大家也看到了，《阴谋》和我之前导演的大多数剧的风格不太一样。这是一次全新的尝试，当然于我个人而言也是一次挑战。为此，我潜心钻研了很久，琢磨了许多其他优秀导演的类似题材的影视剧，最后才打磨出这部作品。
“《阴谋》是我的自信之作。拍摄过程也很顺利，甚至超出了预期。我相信，这部剧一定不会辜负广大观众朋友们的期待！”
导演话音刚落，电视中的画面便切换进《阴谋》的预告片——
火星跃起，绽放出明艳而又恐怖的颜色；火苗攒动，点燃油一般浓稠漆黑的夜；火舌上腾，恣意舔舐着目之所及的一切……
尖叫声、呼救声、怒吼声不绝于耳。
“救人！快！快救人！”
“这边这边！再来两个人！”
消防车、救护车、警车的警笛声混响在一起，红蓝色的灯光和火光杂糅为一体，现场嘈杂而混乱，被死亡的气息所笼罩。
预告片还在继续，但是在男子的眼中，画面却已然模糊了。
内心深处的恐惧逐渐放大，曾经扑面的热浪又好似再次翻腾而来，那烙印在眼底的炼狱般的场景如同又真真切切浮现在了眼前……
男子蹲在地上，浑身不可遏制地发着抖，完全没有意识到那又脏又臭的潲水沾上了他的裤管衣袖。
直到一句聊天的话音响起，彻底打断了他的思维——“我听说他们剧组的杀青宴设在君银大饭店，现在大概还在聚餐。”
男子猛地一怔。
年轻人们继续谈天说地，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服务生哆嗦着将手撑在滑腻的地板上，缓缓站了起来。
待最初的眩晕感过去后，他便不顾四肢无力，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麻辣烫门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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滨原市局门口。
一辆警用指挥车停定，程文钦、邱震霖和行动一队成员们陆续从车上跳下。
“谢了啊。”付昀廷拍拍程文钦他们的肩膀示意，这才迈步往市局里走，还不忘扭头招呼了一声自己队的弟兄——“你们快跟上。”
祁贤玩笑着朝二人飞快地敬了个礼，然后赶紧和另外两个队员一齐跟上队长的步伐。
“谢什么谢，我们就打了个酱油……”程文钦看着他们的背影嘟囔道。
他们此行不过是完成了一个小任务。行动一队盯了一个家伙好些天，今天接到群众举报，他们才终于在一个涉黄会所锁定了那家伙的位置。程文钦和邱震霖这会儿闲着反正也是闲着，于是被几个兄弟拉着一起抓人。
不止他们俩，连扫黄大队的几个治安警探同志也被一块儿拉了去。他们一帮警探就这么冲进会所，嫌疑人和他伙同的一帮男男女女上一秒还在床上翻云覆雨，下一秒就被吓得贴墙站立大气不敢出。最后不仅把该抓的人抓了，还端掉一个涉黄场所，可谓收获颇丰。
收获归收获，只是他们现在满脑子都被灌满了……许多一言难尽的东西。
“震霖，钦哥请你吃顿好的，”程文钦搓搓手，“你是想吃……”
“别别别钦哥，我现在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了，别浪费钱……”
“……红烧牛肉还是老坛酸菜的？”
邱震霖一哽，旋即白了程文钦一眼。
程文钦呵呵一笑：“你是看了碎/尸现场还是巨人观啊，不就白花花赤条条几个人嘛，谁还不是长那样的？什么有胃口没胃口，小年轻要尽快适应，再工作几年就见怪不怪了，总不能动不动就不吃饭……”
进了市局，程文钦三步并作两步蹿进办公室，在自己办公桌下薅了两桶泡面出来，把其中一桶往邱震霖手里一塞：“big桶，管饱。”
邱震霖：“……”
两人去了茶水间，接开水冲泡面。
腾着白气的开水落入泡面桶，邱震霖看着压缩蔬菜和调料粉被一点点打湿，实在是提不起胃口。
“话说，”一旁程文钦忽然开口，“刚刚在会所的时候你就一直站在房间外面，怎么，不敢进去？”
不提还好，一提闹得邱震霖又是一阵反胃：“什么跟什么呀，不敢倒也不至于，主要是有些女生不是没穿好衣服嘛……怪尴尬的，反正我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不进去了呗。”
程文钦噗嗤一笑，赶紧把开水龙头关上。
邱震霖不乐意了：“钦哥你笑什么？！”
程文钦赶紧举起双手作求饶状：“不该笑不该笑。我只是想，CTI在这方面蛮开放的，也没那么多规矩，听说你在CTI谈了个对象，我还以为已经……”
邱震霖：“！”
他连忙打断程文钦接下去的话：“没没没，钦哥你想什么呢……”
说到这，他突然一哽，意识到了什么似的。
“……等等，我什么时候说我谈的是女朋友了？”
一听这话，程文钦端起泡面桶的手一抖，差点直接被滚烫的开水送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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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已经入夜，市局内程文钦和邱震霖对坐在一张小桌子旁头挨着头嗦面。
“搞定！”
程文钦先行结束战斗，啪嗒一声丢下叉子，扭身在窗台上的纸盒里抽出两张纸来，不由分说把一张塞进了邱震霖怀里。
邱震霖接过纸，抬眼瞥他一眼，又飞快收回了目光。
程文钦敏锐的观察力从来不是盖的，他三两下拭净嘴角，斜目笑道：“吃你的饭，看什么看？”
邱震霖把最后一口面嗦进嘴里，含含糊糊：“没……没什么……”
“欲言又止真不像你风格，”程文钦一手托腮，一手隔空将纸团抛进了墙角垃圾桶里，“想说就说，我又不会吃了你。”
邱震霖起身收拾桌面，半晌开了口：“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刚刚以为钦哥你恐同……”
程文钦一时没反应过来，半天才想起他是指泡面时那段。
“嗐，没有。”程文钦失笑，“谈个恋爱哪来那么多条条框框，异性也好同性也罢，喜欢一个人本来就没什么道理可讲。”
邱震霖感觉心里像一块石头落了地，听完就乐了：“钦哥那你呢？”
“我什么？”
“你谈过恋爱吗？”
“我？”程文钦愣了愣，然后摇摇头，“没有。”
“这怎么会？”邱震霖不信。
“真的，没骗你。”
程文钦瞪了邱震霖一眼，这才发现自己甚至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可能……”他不甚明显地低了低头，“可能是因为我弟吧，我都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总觉得，反正只要我不成家，只要我等着他，他总会回来的……回到属于我们的家。”
——聊天好像变得有点沉重。
邱震霖：“钦哥……”
程文钦一下意识到话题跑到自己这儿了，摆摆手说“没事没事”，刚想强行把皮球甩回给邱震霖……
这时，他口袋里电话响了。
程文钦寻思着这会儿谁要找他，瘪了瘪嘴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
灼野
程文钦愣了一下。
黎灼野这时候会来找他说什么？
接通——
还没来得及问候一句“灼灼”，那头的黎灼野直接丢出五个字。
听完后，程文钦感觉脑子脱线了。
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复杂的心情。
是欣喜，还是不敢相信？
那“找到你弟了”短短五字，直接砸在他的心上。没有破碎，却叫人有些支撑不起。
震惊，怀疑，巨大的冲击。
还有……
对人生如戏剧的感慨。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浮现(七)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