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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第117章 冰蚕解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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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北王庭的喧嚣与血腥,被远远抛在身后。风雪依旧肆虐,如同天地间最冷酷的鞭子,抽打着荒原上疾驰的黑色马队。秦昭伏在鞍上,玄色披风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她的身体因疲惫和寒冷而微微颤抖,但握着缰绳的手却稳如磐石。胸口紧贴的衣襟内,一个冰凉的玉盒如同烙铁般灼烧着她的皮肤——那里,是夜北冰蚕!
达古拉亲自护送,挑选了王庭最快的三十匹雪龙驹,由最精锐的亲汉部骑手驾驭。马队如同一支离弦的黑色箭矢,撕裂风雪,踏碎冰原,朝着京城的方向亡命狂奔!马蹄踏过冻结的黑水河,冰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掠过被战火焚毁的村落,焦黑的断壁残垣在风雪中如同狰狞的鬼影;穿过寂静的峡谷,两侧陡峭的崖壁投下巨大的阴影,仿佛随时会崩塌下来将他们吞噬。
秦昭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萧战等不起!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胸口的血玉符咒传递来的那丝微弱联系,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蚀骨的恐惧和冰冷的催促!
日夜兼程!人歇马不歇!渴了抓一把雪塞入口中,饿了啃一口冰冷的肉干!风雪模糊了视线,严寒冻僵了四肢,疲惫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意志!不断有战马力竭倒地,口吐白沫,骑手们毫不犹豫地换乘备用马匹,继续前行!当最后一批备用马也倒下时,骑手们便两人共乘一骑,甚至有人徒步奔跑在风雪中,只为节省马力!
“太后!前面就是雁门关!”达古拉嘶哑的声音穿透风雪,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激动。
秦昭猛地抬头!风雪迷蒙中,雁门关那巍峨的轮廓如同沉睡的巨兽,在铅灰色的天幕下若隐若现!城楼上,点点火把的光芒在风雪中摇曳,如同黑暗中指引方向的星辰!
“开城门——!太后回京——!”达古拉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关墙嘶声怒吼!
沉重的关门在刺耳的绞盘声中缓缓开启!秦昭一夹马腹,雪龙驹长嘶一声,如同闪电般冲入关内!她甚至没有片刻停留,马蹄踏过关内青石板路,溅起一片泥泞的雪水,朝着京城方向继续狂奔!
京城,镇北王府。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唯有暖阁内,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与绝望。浓重的药味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腐朽花朵般的甜腥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萧战躺在软榻上,如同沉睡的玉雕。他的脸色已不再是苍白,而是一种近乎死灰的青紫色!皮肤下,那如同蛛网般蔓延的黑色脉络,已经从右臂扩散至整个上半身,甚至爬上了脖颈!那些脉络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散发着冰冷刺骨的死气!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断绝,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艰难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声,每一次呼气都喷出带着黑气的冰雾!他的身体在无意识地微微抽搐,仿佛在承受着来自地狱的酷刑!
太医周鹤年瘫坐在榻边的矮凳上,面如死灰,眼神空洞。他试遍了所有古方奇药,用尽了金针渡穴之术,甚至冒险用了以毒攻毒的虎狼之药,却都如同泥牛入海,毫无作用!那蚀心蛊的阴毒,如同附骨之疽,已彻底侵蚀了萧战的心脉!他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微弱的生命之火,在无边的黑暗中一点点熄灭。
福伯跪在榻前,老泪纵横,布满皱纹的脸颊上涕泪交流。他一遍遍用温热的湿帕擦拭着萧战嘴角不断渗出的黑血和冰雾,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悲恸。
“世子……您撑住啊……撑住啊……太后……太后就快回来了……”他声音哽咽,如同杜鹃啼血。
就在这时——
“让开——!”
一声嘶哑到极致的厉喝,如同惊雷般在门外炸响!紧接着,暖阁的门被猛地撞开!
一股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粒子,如同狂暴的怒龙般席卷而入!吹得炉火剧烈摇曳,帐幔疯狂舞动!
秦昭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浑身湿透,玄色披风上挂满了冰凌,短发凌乱地贴在额前,脸上、脖颈上沾满了泥泞和雪水,嘴唇冻得青紫!她眼中布满血丝,眼神却锐利如刀,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她一步踏入暖阁,冰冷的靴底在温暖的地板上留下清晰的泥印!
“冰蚕!”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福伯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爬爬地扑过来:“太后!冰蚕!冰蚕拿到了?!”
周鹤年也猛地站起,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秦昭没有回答。她一把扯开湿透的披风,从紧贴胸口的衣襟内,掏出一个巴掌大小、通体莹白、散发着刺骨寒气的玉盒!玉盒表面凝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她颤抖着手指,猛地掀开盒盖!
嗡——!
一股难以形容的、如同来自九幽深处的极致寒意,瞬间弥漫开来!暖阁内的温度骤降!炉火的光芒都仿佛黯淡了几分!
玉盒内,静静地蜷缩着一条通体晶莹剔透、如同万年玄冰雕琢而成的奇异蚕虫!它只有小指粗细,身体呈现出一种纯净无瑕的冰蓝色,内部仿佛有无数细碎的、如同星辰般的银色光点在缓缓流转、明灭!一股精纯到极致的、带着浓郁生命气息的寒气,从它身上散发出来,与蚀心蛊的阴毒死气形成了截然相反的对抗!
“冰蚕!真的是冰蚕!”周鹤年激动得浑身颤抖,声音都变了调,“快!快取银针!玉碗!烈酒!”
秦昭没有理会他。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萧战灰败的脸上,看着他脖颈上那狰狞蠕动的黑色脉络,感受着他那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呼吸!胸口的血玉符咒灼热得如同烧红的烙铁,疯狂跳动,传递着前所未有的警示!
不能再等了!
她猛地拔出腰间的玄铁匕首!冰冷的刀锋在烛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寒芒!
“太后!不可!”周鹤年失声惊呼,“冰蚕需以秘法引血!不可……”
秦昭充耳不闻!她左手抓起冰蚕!那冰蚕入手冰凉刺骨,如同握着一块万载寒冰!她右手匕首毫不犹豫地挥下!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切割琉璃般的脆响!
冰蚕那晶莹剔透的身体,被锋利的匕首精准地从中剖开!没有鲜血!没有内脏!只有一股粘稠的、如同融化的水银般的、闪烁着点点星辉的银白色液体,缓缓流淌而出!那液体散发着更加浓郁的、令人灵魂都为之震颤的冰寒气息和蓬勃生机!
秦昭立刻将剖开的冰蚕置于一只早已准备好的白玉碗中!银白色的液体如同有生命般,迅速在碗底汇聚,形成一个不断旋转的、散发着星辉的银色漩涡!
“血玉!”秦昭厉喝!她一把扯开自己胸前的衣襟,露出那枚紧贴肌肤、散发着灼目红光的血玉符咒!她毫不犹豫地,将白玉碗猛地按在血玉之上!
嗡——!!!
血玉符咒的红光骤然暴涨!如同燃烧的太阳!赤红色的光芒瞬间将白玉碗和碗中的银色液体完全吞噬!红光与银光激烈碰撞、交融!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灼热与冰寒的奇异能量波动轰然爆发!整个暖阁内的空气都仿佛扭曲起来!
碗中那银白色的液体,在红光的淬炼下,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滚!点点星辉在红光中疯狂闪烁、跳跃!液体中的杂质仿佛被红光焚尽,颜色变得更加纯粹、更加晶莹!一股更加精纯、更加磅礴的生命气息混合着玄奥的波动,弥漫开来!
秦昭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她能感觉到,血玉符咒的力量正被疯狂抽取,融入那碗药液之中!一股强烈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袭来!但她咬紧牙关,死死支撑!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萧战的脸!
“药来!”她嘶声喊道!
周鹤年如梦初醒,颤抖着将一只温热的药勺递到碗边。秦昭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散发着红银交织光芒的药液。那药液粘稠如蜜,散发着奇异的馨香和刺骨的冰寒。
她俯下身,左手极其轻柔地捏开萧战紧闭的牙关。他的牙齿冰冷,牙龈呈现出诡异的紫黑色。她屏住呼吸,将药勺凑近他的唇边,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将药液喂入他口中。
药液入口的瞬间!
“呃——!”萧战的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他灰败的脸上瞬间涌起一股不正常的潮红!紧闭的眼皮下,眼球疯狂转动!一股更加浓烈的黑气从他七窍中猛地喷涌而出!那黑气如同活物般扭曲挣扎,发出无声的尖啸!
“按住他!”秦昭厉喝!
福伯和周鹤年慌忙上前,死死按住萧战剧烈挣扎的身体!
秦昭不为所动,继续喂药!一勺!两勺!三勺!
随着药液不断灌入,萧战身体的抽搐更加剧烈!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如同濒死的野兽!皮肤下那些黑色的脉络疯狂蠕动、凸起!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拼命挣扎!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恶臭弥漫开来!
当最后一勺药液喂入!
秦昭猛地将白玉碗掷在地上!啪嚓一声,摔得粉碎!她双手合十,死死按住萧战的心口!胸口的血玉符咒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太阳般刺目的红光!红光如同实质般,瞬间将萧战整个身体笼罩!
“给我——出来——!”秦昭发出一声如同来自灵魂深处的嘶吼!
红光如同燃烧的烈焰,疯狂灼烧着萧战皮肤下的黑色脉络!那些脉络发出滋滋的、如同油脂燃烧般的声响!黑气如同被点燃般剧烈翻腾!
“嘶——!”一声尖锐到刺穿耳膜的、如同无数怨魂齐声尖叫的嘶鸣,猛地从萧战体内爆发出来!
紧接着!
噗!噗!噗!噗——!
萧战右手中指指甲盖下那个早已鼓胀如鸽卵的、碧绿色的鼓包,猛地爆裂开来!一股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碧绿色脓血混合着黑色的碎肉激射而出!脓血中,一条通体碧绿、长着狰狞口器、如同蜈蚣般的蛊虫残骸,在红光的灼烧下,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嘶鸣,瞬间化为一股腥臭的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与此同时,萧战身体猛地一僵!所有抽搐瞬间停止!皮肤下那些疯狂蠕动的黑色脉络,如同被抽干了生命般,迅速褪色、萎缩、消失!喷涌的黑气也如同被狂风卷走,瞬间消散无踪!
他灰败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那微弱得几乎断绝的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了一些!虽然依旧昏迷不醒,但那股笼罩全身的、令人绝望的死气,却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成了!成了!”周鹤年激动得老泪纵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蛊毒……蛊毒解了!心脉……心脉保住了!”
福伯也瘫软在地,捂着脸,发出压抑的呜咽。
秦昭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重重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脸色苍白得如同金纸。血玉符咒的红光渐渐黯淡下去,只留下微弱的温热。她看着榻上呼吸平稳的萧战,眼中翻涌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难以言喻的疲惫。
然而,这庆幸并未持续太久。
周鹤年颤抖着手指,再次搭上萧战的腕脉。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脸上的激动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忧虑和难以置信的凝重。
“周院判?”秦昭的心猛地一沉。
周鹤年缓缓收回手,脸色灰败,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太后……蛊毒……确实已清……心脉受损虽重,但……但以世子的根基和玉玺温养,假以时日,或可恢复……”
他顿了顿,艰难地抬起头,看着秦昭,眼中充满了痛苦与不忍:“但是……世子……他……他可能……永远醒不过来了……”
“什么?!”秦昭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晃,几乎站立不稳!
“蛊毒……侵蚀心脉太久……阴寒死气……已……已伤及神魂根本……”周鹤年声音哽咽,“尤其是……尤其是最后蛊虫爆裂时……那股邪力冲击……恐……恐已伤及脑髓……”
他指着萧战依旧紧闭的双眼,声音低得如同蚊蚋:“……视神经……听神经……乃至……神智……可能……可能都已……”
后面的话,他再也说不下去,只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暖阁内,死一般的寂静。炉火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那彻骨的寒意。
秦昭怔怔地看着榻上那张平静的睡颜。刚刚燃起的希望,如同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熄灭。只剩下无边的冰冷和……绝望。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颤抖着,轻轻拂过萧战冰凉的脸颊。那皮肤下,曾经狰狞的黑色脉络已经消失,却留下了一片死寂的空白。
“出去。”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周鹤年和福伯愕然抬头。
“都出去!”秦昭猛地转身,背对着他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如同火山即将喷发般的暴戾!
周鹤年和福伯不敢再言,慌忙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暖阁内,只剩下秦昭,和榻上那个沉睡不醒的人。
秦昭缓缓走到榻边,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颓然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她伸出手,紧紧握住萧战那只依旧冰凉的手。她的手在颤抖,指尖冰冷。
她低下头,将额头抵在他冰冷的手背上。短发刺着他的皮肤。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他的手背和衣袖。没有哭声,只有身体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和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萧战……”
“我拿到冰蚕了……”
“毒解了……”
“你……醒醒……”
“看看我……”
回答她的,只有他微弱却平稳的呼吸声,和暖阁内死一般的寂静。
窗外,风雪更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