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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78章:亲汉部的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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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议事厅。
巨大的青铜炭盆烧得正旺,跳跃的火焰驱散了北地渗入骨髓的寒意,却驱不散厅内弥漫的、如同铁锈般的沉重与肃杀。粗实的原木梁柱撑起高耸的屋顶,墙壁上悬挂着巨大的北疆舆图,山川河流、关隘城池被朱砂墨线勾勒得纤毫毕现。此刻,象征着南楚项燕十万大军的赤色旌旗,密密麻麻地插满了阴山关以南的广袤地域,如同一片翻涌着铁血气息的火海,死死压向代表雁门关的那枚孤悬的黑色三角旗。另一侧,标注着“夜北残部”的区域,乌力罕的狼头标记旁,新增了刺目的“南楚”印记,如同毒藤缠绕。而代表京城的位置,则被浓重的墨色阴影笼罩,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抑。
吴琬琬卿端坐主位。她身着一袭玄色劲装,外罩半旧的墨色披风,墨发用一枚素玉簪利落绾起,未施粉黛。她的脸色依旧带着一丝失血后的苍白,眼睑下残留着淡淡的青影,但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此刻却锐利如鹰隼,燃烧着一种涅槃重生后的、更加冰冷而坚韧的光芒。胸口的血玉符咒,在衣襟下散发着温润而稳定的温热,如同不灭的薪火,支撑着她疲惫却挺直的脊梁。
副将陈锋、赵虎,军师杨之焕(王府旧臣,精通谋略),以及几位北斗军核心将领分列两侧。人人面色凝重,眼神锐利,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将临的紧绷气息。案几上,摊放着几份染血的密报和一张刚刚绘制完成的、标注着最新敌我态势的沙盘草图。
“将军!”陈锋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指向沙盘上代表夜北的区域,“乌力罕那条疯狗!彻底投靠了南楚!得了南楚的兵甲粮草,气焰更加嚣张!在黑水河畔疯狂劫掠!袭击我们的运粮队!更可恨的是……”他猛地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他竟敢打着‘为阿古拉可汗复仇’的旗号!煽动其他夜北部落!污蔑夫人您……勾结凉国!残害同族!意图吞并草原!如今……黑水河以北,已有三个小部落倒向了他!形势……对我们极为不利!”
赵虎脸上那道刀疤因愤怒而扭曲:“将军!不能再忍了!让末将带兵!灭了乌力罕那狗杂种!把那些墙头草的部落……统统杀光!”
“不可!”军师杨之焕,一个面容清癯、眼神精明的中年文士,立刻出言劝阻,“赵将军勇武,然此刻出兵夜北,正中项燕下怀!乌力罕已成南楚爪牙,我军若北上,则雁门关空虚!南楚十万大军虎视眈眈,岂会放过如此良机?届时……腹背受敌!危矣!”
“难道就任由那帮杂碎在背后捅刀子?!”赵虎怒目圆睁。
“非也。”杨之焕捋着短须,目光转向吴琬琬卿,“将军,当务之急,是分化瓦解夜北诸部!乌力罕虽得南楚支持,然其残暴不仁,弑杀同族,早已失尽人心!若能争取到其他部落,尤其是……达古拉的黑狼部……”
他话音未落!
“报——!!!”
厅外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喊!一名亲兵快步趋入,单膝跪地:“禀将军!关外……夜北黑狼部首领达古拉……率部众……前来求见!”
厅内瞬间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吴琬琬卿!
达古拉?!他竟主动来了?!
吴琬琬卿眼中精光一闪!胸口的血玉符咒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悸动,带着一种奇异的、指向性的温热。她缓缓抬眸,声音平静无波:“带他进来。”
“是!”
片刻后,沉重的厅门被推开。一股裹挟着风雪、草屑和牲口膻骚气息的寒风猛地灌入!一道高大魁梧、如同铁塔般的身影,裹着一身沾染风尘和血渍的破旧皮袍,大步踏入厅内。
正是达古拉!
他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在火光下更显凶悍,虬髯戟张,但那双曾经充满野性与暴戾的独眼,此刻却布满了风霜刻下的疲惫与一种近乎绝望的沉重。他身后,跟着侄子阿木尔和两名同样伤痕累累、眼神却依旧锐利的黑狼部勇士。他们的皮甲残破,武器简陋,身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一种……走投无路的悲怆。
达古拉的目光在厅内诸将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主位上的吴琬琬卿身上。他的独眼猛地一缩!他看到了她苍白的脸色,看到了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冰冷,更看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经历过生死轮回后的沉静与力量!这女人……似乎和上次见面时……又不一样了!更危险!更……深不可测!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右手抚胸,对着吴琬琬卿深深一躬,声音嘶哑低沉,带着草原汉子特有的直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屈辱:“夜北黑狼部首领……达古拉……拜见将军!”
吴琬琬卿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迎向他:“达古拉首领,别来无恙。”
达古拉直起身,独眼中燃烧着刻骨的恨意与悲愤:“将军!黑狼部……完了!”
他猛地撕开胸前的皮袍,露出里面纵横交错的、新旧叠加的狰狞伤疤!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乌力罕那狗贼!得了南楚人的刀甲!像疯狗一样咬住我们不放!他烧了我们的营地!抢了我们的牛羊!杀了我们的老人和孩子!我的族人……我的族人……”他的声音哽咽,虎目含泪,“如今……只剩下不足八百能拿刀的男人!老弱妇孺……冻死饿死大半!我们……我们已经……没有活路了!”
他猛地单膝跪地!这个曾经桀骜不驯的草原雄鹰,此刻却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将军!当日盟约!达古拉不敢忘!黑狼部上下!愿为将军前驱!助将军……踏平乌力罕!踏平南楚!踏平……京城!为老王爷报仇!为世子雪恨!为……为我黑狼部死去的族人……讨还血债!”
他身后的阿木尔和两名勇士也齐刷刷跪倒,右手抚胸,嘶声低吼:“愿为将军前驱!至死方休!”
厅内一片沉寂。只有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达古拉粗重的喘息声。
吴琬琬卿的目光落在达古拉低垂的头颅上,落在他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疤上,落在他眼中那混合着仇恨、绝望与最后一丝希望的火焰上。胸口的血玉符咒传来一阵温热的悸动,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达古拉首领请起。”吴琬琬卿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黑狼部的血仇,亦是北斗军的血仇。乌力罕,南楚,魏贤……他们欠下的血债,终需血偿。”
达古拉猛地抬起头,独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然而,吴琬琬卿接下来的话,却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然,”她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如刀,直视达古拉,“助我踏平仇敌之后,黑狼部……意欲何往?”
达古拉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他身后的阿木尔等人也瞬间绷紧了身体!
厅内的气氛陡然变得凝重而微妙!陈锋、赵虎等将领的目光瞬间变得警惕起来!杨之焕则微微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
达古拉死死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独眼剧烈地闪烁着,挣扎、犹豫、不甘、以及一种深沉的渴望……最终,化为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猛地挺直腰背,迎着吴琬琬卿那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如同从胸腔里挤出:
“将军!达古拉不敢奢求!只求……只求将军……事成之后!许我夜北七部……独立!”
“独立?!”赵虎失声惊呼,勃然变色!“放屁!草原自古便是我大燹疆土!你们想造反不成?!”
“赵将军!”杨之焕厉声喝止,目光却紧紧盯着达古拉。
达古拉毫不退缩,独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将军!我夜北七部!世居草原!与中原汉人,风俗迥异!所求者,不过一方草场,自由放牧!而非……永世为奴!受人驱使!任人宰割!”他猛地指向南方,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魏贤老狗!视我等如猪狗!乌力罕叛徒!引狼入室!南楚项燕!更是包藏祸心!欲将我草原变为牧场!将我族人变为奴隶!与其如此……不如……独立!”
他再次重重叩首,额头撞击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达古拉愿以先祖之魂起誓!若将军许我夜北独立!我夜北七部!永世奉将军为尊!永不犯边!永为藩屏!若有违背!天诛地灭!魂飞魄散!”
“永不犯边?”陈锋冷笑一声,眼中充满了不信任,“说的好听!当年阿古拉可汗何等雄才大略?最后还不是……”
“陈将军!”吴琬琬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压下了陈锋的话头。
厅内再次陷入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吴琬琬卿身上。
吴琬琬卿缓缓站起身。玄色的披风在身后垂落,勾勒出她挺拔如松的身姿。她踱步到巨大的舆图前,目光扫过那片广袤的、标注着“夜北草原”的区域。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胸口那枚温热的血玉符咒,感受着其中蕴含的、与萧战血脉相连的悸动。
独立……这个要求,石破天惊!足以震动朝野!足以让她背负千古骂名!更足以……为未来埋下无穷祸患!
然而……眼前呢?
乌力罕勾结南楚,在背后虎视眈眈!南楚十万大军压境,磨刀霍霍!京城魏贤,步步紧逼,欲置她于死地!凉国拓跋雄,如同潜伏的毒蛇,觊觎着炎汉玉玺!内忧外患!强敌环伺!她需要力量!需要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哪怕……饮鸩止渴!
达古拉的黑狼部,虽只剩残兵,却是插入夜北心脏的一把尖刀!是分化瓦解乌力罕势力的关键!更是……对抗南楚骑兵的一支奇兵!
至于未来……吴琬琬卿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如铁的锋芒。若她连眼前的死局都破不了,何谈未来?若她能扫平南楚,诛杀魏贤,重掌乾坤……区区夜北七部,又岂能翻出她的掌心?永不犯边?那便看他们……有没有这个胆子了!
她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达古拉那张写满紧张、期待与决绝的脸上。
“达古拉首领。”她的声音清越而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你黑狼部与我北斗军,同遭劫难,血□□担。你今日所求……独立……”
她微微一顿。厅内落针可闻!达古拉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我……允了。”
三个字!如同惊雷炸响!震得厅内所有人目瞪口呆!
达古拉猛地抬起头!独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阿木尔等人更是激动得浑身颤抖!
“将军!”陈锋、赵虎失声惊呼,脸上充满了震惊与不解!
吴琬琬卿抬手,制止了他们的质疑。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直视达古拉狂喜的双眼,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同金铁交鸣:
“然!我有条件!”
“将军请讲!达古拉……万死不辞!”达古拉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其一!”吴琬琬卿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夜北七部独立之后!需与我大燹签订永世盟约!划黑水河为界!互不侵犯!永不犯边!若有违背……”她的眼中寒光爆闪,“北斗军铁蹄所至!必让尔等……族灭种消!”
“达古拉以长生天起誓!夜北七部!永世不犯大燹边境!若有违背!人神共诛!”达古拉斩钉截铁!
“其二!”吴琬琬卿的声音冰冷,“夜北七部,需助我北斗军,剿灭乌力罕叛部!驱逐南楚!诛杀国贼魏贤!此战之中!黑狼部需为先锋!死战不退!不得有丝毫懈怠!”
“黑狼部上下!愿为前驱!死战不退!”达古拉嘶声怒吼!
“其三!”吴琬琬卿的目光扫过达古拉身后的阿木尔等人,声音带着一丝深沉的警告,“独立之后,夜北七部如何治理,我大燹不予干涉。然……若再有部落勾结外敌,侵扰中原,或……自相残杀,祸乱草原……”她微微一顿,声音如同寒冰坠地,“北斗军……必替天行道!铲除祸根!绝不留情!”
达古拉浑身一震!独眼中闪过一丝凛然!他明白,这是警告!也是底线!他重重叩首:“将军放心!达古拉……定当约束七部!若有叛徒!无需将军动手!我亲自……清理门户!”
“好!”吴琬琬卿微微颔首,声音缓和了几分,“达古拉首领,记住你今日的誓言。也记住……”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舆图上那片广袤的草原,“这片草原的安宁,系于你一念之间。莫要……辜负了长生天赐予你们的家园。”
“达古拉……谨记将军教诲!”达古拉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与感激。他猛地站起身,独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将军!何时出兵?!我黑狼部的勇士……早已磨快了刀!”
“不急。”吴琬琬卿的目光转向厅外呼啸的风雪,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乌力罕……蹦跶不了多久了。当务之急,是让你的族人……先活下来。”
她转身,对杨之焕道:“杨先生,即刻安排。拨付粮草、御寒衣物、伤药,安置黑狼部妇孺于关内‘青石峪’营地。挑选精壮勇士,编入我军斥候营,由陈锋统一调遣!”
“是!下官遵命!”杨之焕躬身应道。
“陈锋!”
“末将在!”
“着你部,协助黑狼部勇士,熟悉关防地形,整备军械!随时待命!”
“末将领命!”陈锋抱拳,目光复杂地扫了达古拉一眼。
达古拉和阿木尔等人,看着吴琬琬卿有条不紊地安排,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信服与……敬畏!
“谢将军!再造之恩!黑狼部……永世不忘!”达古拉再次深深一躬,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吴琬琬卿微微颔首,目光却越过他,投向厅外那片被风雪笼罩的庭院深处。那里,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着凉国服饰的瘦高身影,正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如同鬼魅。
拓跋雄的耳目……来得真快。
她的唇角,勾起一丝冰冷而锋利的弧度。
夜北的棋,落下了。
凉国的刀……也该出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