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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他藏起的痛,比我熬过的夜还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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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在群聊里蔓延,像墨滴入水,无声却有力地侵占了所有人的屏幕。
林疏棠退烧后的第一件事,是执意要去中医馆复诊。
诊室里弥漫着淡淡的药草香,老大夫扶着老花镜,指着她的胃镜报告,语气不容置喙:“胃黏膜损伤又加重了,小姑娘,你再这么作践自己,神仙也救不了你。从今天起,必须规律饮食,一顿都不能少。”
她点头如捣蒜,态度诚恳地应下,转身走出医馆时,却在门口撞上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战队的替补辅助,小林。
他正焦急地垫着脚尖等车,看见林疏棠,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像是做了亏心事被当场抓获。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最后从背包里掏出一个药盒,有些僵硬地递过来。
“棠姐……这是白哥让我转交给你的,说是、说是护胃颗粒。”
林疏棠伸手去接,指尖触到药盒底部,感觉到一层薄薄的凸起。
她不动声色地接过药盒,道了声谢。
小林如蒙大赦,匆匆拦了辆出租车就溜了。
林疏棠低头翻过药盒,底部用透明胶粘着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展开,是一张战队的训练日程表。
昨夜本该是全员休息的时间,江熠白的格子里,却用红笔写着三个刺眼的字:加练。
后面还跟着一行小字备注:李白,1v5模式,熟练度强化。
心脏猛地一沉。
她没有立刻打电话质问,而是回到家,沉默地翻出近两周江熠白发给她的所有照片。
他总说训练忙,只能靠照片报备。
一张张看过去,起初并无异常,直到她将一张他趴在桌上小憩的照片放大,再放大。
在他侧脸旁边的窗户玻璃上,有一小块模糊的反光。
她用修图软件锐化处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迹终于显现——“医务室”。
她又翻出另一张他举着奶茶杯的照片,杯壁的光滑表面上,同样映出了医务室门牌的一角。
原来他说的在训练室,全都是在医务室。
当晚,江熠白拖着一身疲惫回来,林疏棠像往常一样给他端上饭菜。
饭吃到一半,她状似无意地提起:“说起来,你们战队的队医是不是特敬业?感觉经常熬夜加班啊。”
江熠白夹菜的筷子在空中停顿了零点五秒,随即若无其事地笑道:“你说老赵?他那人胆小,比我还怕黑,天一黑就溜了。”
谎话说得滴水不漏。
林疏棠没再接话,只是默默起身,将炉上小火慢煎的药汁倒进他最爱用的那款超大号奶茶杯里,又挖了两大勺蜂蜜搅进去,浓郁的甜香瞬间盖过了微苦的药味。
第二天下午,KG战队对战宿敌的训练赛上,意外发生了。
关键的决胜团战,江熠白操刀的招牌英雄镜,在进场瞬间出现了致命失误。
一个本该精准切入后排的飞雷神,硬生生撞在了对方前排的肉盾身上。
技能衔接瞬间断裂,他像个断了线的木偶,在人堆里被瞬秒。
团战一触即溃,屏幕暗了下去,KG战队被一波推平。
“啪!”总教练陈队将手里的战术板狠狠摔在地上,金属边框砸得嗡嗡作响。
他指着江熠白的鼻子,怒火几乎要喷出来:“江熠白!你这状态还打什么职业?手不要了可以捐出去!”
江熠白低着头,碎发遮住了眼睛,一言不发。
整个训练室鸦雀无声,没人敢劝。
他默默退出赛场,刚走到门口,就被一个人拦下。
是队医老赵。
“医务室等你。”老赵的表情严肃得像是在宣布死讯。
医务室的抽屉里,一份被藏了半个月的诊断报告终于被取了出来。
江熠白盯着那张纸,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刀。
诊断结果:右侧正中神经重度损伤,伴有腕管综合征。
医生建议:立即停止一切高强度手部操作,进行休养治疗。
他盯着“建议”那两个字,足足看了十分钟。
最后,他拿起报告,精准地将它折成了一架纸飞机,手腕轻轻一抖,纸飞机划过一道无声的弧线,精准地落入了训练室角落的垃圾桶里。
他可以接受失败,但不能接受“建议”。
林疏棠是在江熠白洗澡时,用他的手机登录战队内部云盘的。
密码是他的生日倒序,一个她永远不会忘的数字。
她在“医疗备份”的文件夹里,轻易就找到了那份被他命名为“常规体检”的PDF文件。
点开,刺眼的诊断结果撞入眼帘。
她没有哭,甚至连眼眶都没有红一下。
她只是关掉文件,面无表情地打开了平板电脑上的绘画软件,新建了一张画布。
她找到那份报告里附带的人体神经图谱,临摹下来,然后又调出江熠白上一场比赛的官方手部特写照片,将两者以半透明的方式重叠在一起。
冰冷的蓝色神经线条,与他因为用力而青筋凸起的手背,诡异地融合。
她用画笔,将那些受损的神经一根根描红,像是外科医生在勾勒手术的切口。
一幅名为《疼痛地图》的画作,在她指尖诞生。
画面的右下角,她用极细的字体标注了一行小字:“医学统计,他每按一次技能键,受损的神经纤维就经历一次0.3秒的撕裂性疼痛。”
她将画打印成一张A4纸,悄悄夹进了江熠白寸不离身的战术复盘本里。
三天后,一场高强度训练赛的间隙,江熠白习惯性地翻开本子,准备记录刚才的失误点。
那张突兀的画,毫无征兆地映入他的眼帘。
他的手指剧烈地颤抖起来,几乎捏不住手里的战术笔。
他没有像对待诊断报告那样撕毁它,也没有冲出去质问林疏棠。
他只是飞快地合上本子,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那天晚上,所有人都离开后,他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对战室里坐到了凌晨两点。
最后来锁门的小林,透过门缝看见,江熠白正开着一盏小小的台灯,用他那只完好的左手,拿着笔,一遍又一遍地,临摹着那张被他夹回本子里的神经图谱。
那姿态,像是在努力记住某种即将逝去的遗言。
第二天清晨,林疏棠刚醒,就收到了江熠白的消息:“今天训练营请假,我陪你去复查胃病。”
她心中一暖,以为是自己的画起了作用。
可当江熠白推门进来时,她所有的感动瞬间冻结。
他的右臂不自然地僵直着,走路的姿势也有些微跛,像是在刻意回避右腿发力。
她一步冲上去,没有半句废话,一把掀开他卫衣的袖口。
运动护腕下面,从手腕到小臂,是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淤青,旧伤叠着新伤。
“不小心摔了一跤。”他眼神躲闪,语气轻描淡写。
林疏棠突然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
她猛地将他按在身后的墙上,另一只手从茶几上抓过那个他送来的护胃颗粒药盒,当着他的面用力撕开。
哗啦一声,除了黄色的颗粒冲剂,十几片白色的独立包装药片也掉了出来。
“那你解释一下,”她的声音冷得像冰。
“为什么你给我的护胃颗粒里,会混着这么多布洛芬缓释片?”
那是强效止痛药。
江熠白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
他看着散落一地的药片,身体顺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终于崩溃。
他用那只伤痕累累的右手死死抱住头,声音嘶哑而绝望。
“我不想输掉比赛,更不想失去你……可我真的好怕,我怕我一停手,就再也接不住你了……”
他说的“接住”,是指接住他身为顶尖选手的荣耀,也是指接住他们被无数人艳羡的未来。
而就在他崩溃的同一时刻,市中心的顶级画廊里,王主编正将一幅画的电子版提交给即将开幕的“新生代力量”艺术展策展方。
他在提交文件的备注栏里,郑重地敲下了一行字。
“这幅画,建议改名为——《他藏起的痛》。”
江熠白的哭声渐渐停了,只剩下压抑的抽噎。
林疏棠在他面前蹲下,静静地看着他。
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像在为一段执念倒数。
许久,她伸出手,没有去碰他布满淤青的右臂,而是轻轻握住了他那只颤抖的、完好的左手。
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江熠白,看着我。你输的不是比赛,是我快要输掉你了。”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现在,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