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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如其来的噪音打破了清晨的安宁,是昨天设置的闹钟忘记了关。
  侧身躺着的路芜伸手去够床头的手机,指尖一通乱点,终于赶在铃声响起之前将其关停。
  屏幕渐暗,一瞬之后又重新亮起,准确地显示出现在的时间。
  06:55。
  微光勾勒数字的轮廓,也刚好在一片黑暗中映出一张分外憔悴的脸和上面那双挂着深重黑眼圈的熊猫眼。
  路芜的工作时间是下午到晚上,往常这个时候一般还在补觉。但今天她已经苏醒了,准确地说是去一宿没睡。
  “等一下,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的意思是,你昨天晚上喝醉了酒之后在豪车上乱涂乱画,现在很可能会面临一笔巨额赔偿?”
  路芜回答:“对。”
  听筒那边有人笑得放肆:“这两年诈骗分子真是越来越笨了,要骗钱好歹也要编一个像话一点的故事吧?怎么会用这么荒谬的借口?”
  路芜心梗,试图让这人住嘴:“谭行雪!”
  谭行雪听不进去,沾沾自喜道:“抱歉咯,诈骗犯小姐,就算你知道我的名字我也不会上当受骗的~”
  路芜:......
  路芜在c大念书时住的是混寝,在她之前宿舍已经住满了三个人。
  现在说话这人正是三人的其中之一,谭行雪。
  谭行雪比路芜高两个年级,毕业之后做了市实验初中的地理教师。
  她是标准的川省美人长相,一张圆圆的鹅蛋脸,皮肤光洁透亮,身上的肉也长得恰到好处。
  看起来温和可亲,让人不自觉地想靠近,内里又有点小小的毒舌,说话自带一股天然的冷幽默。
  长了一副太好说话的模样的代价是——谭行雪被迫和学生打成了一片,威信力丧失殆尽。
  她接受不了自己教学生涯的滑铁卢,最近正在向季又延学习怎样成为一个看起来就很严厉‘凶狠’的人。
  说到季又延,她是三人之中年龄最长的一位,毕业之后进入了市检察院就职。
  大学的时候季又延就是法律系出了名的冷艳系花。
  生了一副东方美人的骨相,本该是柔美纤弱的。
  但因为本人不怎么爱笑,说话时总是言简意赅的,配上鼻梁架着的那副冷冰冰的金属边框眼镜,便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
  几年的日夜相伴,尽管学年不同,专业也不同,但几人相处起来很是投缘,所以直到现在也依然是很好的朋友。
  值得一提的是,谭行雪和季又延上班的地方离得很近,这两年还索性一起租了房。
  此刻,电话那头两人正坐在一张餐桌上。
  谭行雪自己笑不够,还cue起了坐在对面的季又延:“哎,季又延,你来说说,这么扯淡的借口你会信吗?”
  季又延没抬头,只说了一个结论:“电话对面的确实是路芜。”
  谭行雪不信,使劲地摆了摆手:“这怎么可能?”
  季又延在吃早餐,顿了几秒才回她:“背景里有破壁机的声音,你忘了路芜喜欢做养气血的米糊?”
  破壁机的声音?
  谭行雪半信半疑,屏气凝神一听。
  好像...确实是有。
  路芜喜欢熬夜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这人在家里准备了各种各样的养生谷物,每天起床就用破壁机做一杯黏稠的糊糊,说是要把熬出去的气血都补回来。
  前段时间路芜搬新家,谭行雪和季又延去帮忙,还有幸品尝过一次。
  黏黏糊糊的,她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么说来,电话那边的人还真是路芜。
  “噢——所以用口红在豪车上画画是事情真的。”
  短暂的安静之后,谭行雪的声音猛然放大。
  “路芜你疯了?”
  炸麦的声音吵得路芜耳朵生疼,她将手机拿得远了些,悻悻然道:“没疯,就是单纯的喝醉了。”
  谭行雪被气笑了:“好好好,好一个单纯地喝醉了。想通过朴素直接的艺术形式对资本家宣战吗?有意思。”
  路芜趴在窗台上,面前的绿植已经被扒光了叶子,她有气无力道:“事情发过后我已经反思一晚上了。”
  谭行雪恨不得打车过来敲一敲这人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水。“这是反思一个晚上就能一笔勾销的问题吗?”
  季又延没和她一起谴责路芜,只迅速抓取了事情的关键信息:“你刚刚说车主受伤了?怎么回事?”
  路芜不敢太过放肆地回忆黎浸的嘴唇,只依稀记得那道伤口不深,破皮之后出了星星点点的血,像是殷红深邃的珍珠。
  在第三个人的眼里看起来,大概十分惹眼。
  她的眼神躲闪了一下,含含糊糊道:“就是一点小擦伤,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大概是什么程度?怎么造成的?想清楚再回答我,这个问题关乎到你的赔偿是否需要在原基础上再翻一番。”
  季又延只是在普通地发问,可大概是被法场浸润得久了,出口时便自带了一股检察官的气场。
  路芜的背后凉凉的,干笑了一声:“只是嘴上破了一道小口子,不小心摔到的。”
  怎么样高难度的动作能给嘴上摔出伤口?还是有且仅有的一道口子。
  这个说法能骗过谭行雪,却很难糊弄过季又延,甚至连路芜自己都觉得荒谬。
  但没办法,总不能说黎浸嘴角的伤口是被她的犬牙磕出来的吧?
  季又延顿了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那个人——好说话吗?”
  ‘不可以。’
  ‘放手!’
  ‘路芜,你对每个人都这么冒昧吗?’
  一帧一帧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路芜很快得出了答案。
  “...不太好说话。”
  话音落下,空气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
  谭行雪沉默片刻,幽幽道:“先不说这个,车身上面画的口红说不定能处理掉,但以防万一我还是先问一句,对方开的是哪款车?”
  路芜小声道:“Bentley mulsanne...”
  谭行雪没听清:“你说什么?”
  季又延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她:“宾利慕尚。”
  谭行雪从不关注汽车,对宾利这个品牌也没什么了解,只能借助手机工具查询。
  网页百科的介绍不多,她一目十行地看着,直到目光触及那句。
  ‘宾利慕尚特别定制版于法兰克福车展首次亮相,正式在中国市场发售,定价为——928万元人民币。’
  谭行雪当场倒吸了一口凉气:“路芜,你不会要告诉我你画的那辆车…是928万的这个吧?”
  *
  各部门负责人的任务进度都已经汇报完毕,工作事项也已经统筹安排到位,会议室重新回归了寂静无声的状态。
  如果是往日,这时候就该安排部门负责人回去各自忙碌,贯彻落实剩下的细节了。
  但今天,坐在首位的黎浸没有开口,底下的人便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敢动作。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沉默终于被打破。
  “涂副总。”
  女人的声音清清淡淡的。
  像是初冬落下的第一场雪,又像是一阵带着寒意的风,让人难以揣摩话音背后潜藏着的情绪起伏。
  在场的各位都是人精,表情不动声色,目光最终都不经意般聚集在右侧方坐着的那位身穿西服的男人身上。
  涂伟起身躬腰,心里早已经将那个女人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还是装出一副谦卑诚恳的样子:“我在,黎总,您请说。”
  “我没什么要说的,或许,你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事情吗?”
  黎浸眼里是凌厉的审视,阴云在酝酿,会议室内的空气也似乎被迫收缩停滞,让人无端感觉一些窒息。
  听见这句话,涂伟的心中不受控制地掀起惊涛大波。
  昨晚和华氏做的交易这么快就暴露了?!怎么可能?
  攥着钢笔的手用力到青筋暴起,他不死心地开口试探:“黎总,您这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听不懂?也没关系。”黎浸笑了,开口时的语气却冷漠而残忍,“你可以直接收拾东西走人了。”
  ‘走人’
  也就是说——他被解雇了。
  这晴天霹雳打得涂伟的脸色有些苍白,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身居主位将一众男人踩在脚下的集团继承者,不甘心地问:“你要解雇我?”
  黎浸随意地翻阅着手上的文件,薄唇轻启间便做出最后的宣判。
  “有人向公开信箱检举副总涂伟与华氏集团的研发部门负责人王泽光私下就部分机密信息达成不正当利益交换,证据已经收集整合完毕,现做出决定解除其职务。”
  涂伟的情绪彻底失控,向着首位的黎浸爆冲而去。
  “凭什么?”
  “你凭什么解雇我?”
  “这个项目的程序我最了解,我对公司还有用,你不能解雇我!”
  早已经在一旁准备好的保安一拥而上,将其控制住。
  从始至终黎浸都保持着游刃有余的姿态,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这场闹剧。
  直到涂伟被扭送出去,她才终于站起身来,目光平静地从面前形色各异的人脸上扫过。
  “法务部会整理证据以侵犯商业秘密罪对涂伟进行起诉,结果择日公示,还希望各位能引以为戒。”
  “散会。”
  *
  “黎总!”
  “黎总!”
  从会议室走出来,路上的人都毕恭毕敬地开口朝黎浸问好。
  黎浸只是微微颔首。
  助理杜霖迎上来,十分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资料,开口提报来访信息:“黎总,刚才有电话找您。”
  黎浸脚下步伐平稳,神态自如道:“谁?”
  助理迟疑了一下:“没有预约,她说她的名字叫,路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