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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民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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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的雪落得紧，大礼堂的穹顶垂着暗金色的流苏，被舞台灯光映得像浸在蜜里。高一（A）班的民国谍战剧《烽火夜行船》已经排练到第三周，后台的衣料摩擦声、台词背诵声混着道具组敲敲打打的动静，像一锅熬得正浓的老汤。
奇悸穿着月白色的软缎旗袍，领口绣着几枝缠枝莲，衬得他脖颈又细又白。他正对着镜子系盘扣，第三颗总也扣不拢，指尖被冻得发红。“让我来。”服装组的林薇薇凑过来，指尖灵巧地一绕，盘扣便服服帖帖地落了位，“你看你这急脾气，哪像个大家闺秀？难怪剧本里写‘夫人总爱把旗袍穿得歪歪扭扭’。”
奇悸撇撇嘴：“要不是你们非说我‘调皮劲儿和角色贴’，我才不穿这走路都得提着的玩意儿。”话虽如此，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舞台中央——谈烨正站在实木办公桌后，深灰色的将军呢制服笔挺，肩章上的金星在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他手里捏着份电报，眉头微蹙，喉结滚动着念台词：“通知下去，今夜三点，炸毁日军军火库。”
那声音里的冷硬和决绝，让奇悸愣了愣神。这和平时给他讲题时的谈烨太不一样了，此刻的他像淬了冰的刀，锋芒里裹着硝烟味。
“看入迷了？”林薇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偷笑，“我就说你俩合适。上次排练你把密信藏在发髻里，他帮你理头发那下，全班都在底下尖叫。”
奇悸的耳尖腾地红了，抓起桌上的道具折扇敲了她一下：“再胡说我把你写进小说里，让你当反派汉奸。”
正闹着，导演兼历史课代表的张野举着剧本跑过来：“重头戏来了！第三幕‘阳台密会’，谈烨你得演出那种既警惕又舍不得的劲儿，奇悸你要表现出‘明知危险却偏要靠近’的娇蛮。”他指着剧本上的批注，“这里加了段新台词，是我查民国档案时看到的真实对话——‘等这场仗打完，我就带你去苏州，看拙政园的荷花’。”
谈烨接过剧本，指尖划过那句台词时顿了顿。奇悸凑过去看，正好撞见他抬眸，四目相对的瞬间，仿佛真有民国的月光落了下来，把空气都染得缠绵。
排练第三幕时，大礼堂的侧门没关严，寒风卷着雪沫子灌进来。奇悸穿着单薄的旗袍，站在“阳台”布景上，牙齿忍不住打颤。按照剧情，她该嗔怪着扑进统帅怀里，抱怨他总把自己丢在家里。可当她真的走向谈烨时，却看见他悄悄往手心哈了口气，又在军靴上蹭了蹭——大概是想把手捂热些。
“将军就不能多陪陪我吗？”奇悸念台词时，声音里带了点真的委屈。谈烨伸手揽住他的腰，掌心隔着缎面布料传来温度，低低地说：“等打赢了，天天陪你。”
这句不是台词，是他自己加的。奇悸的心跳漏了一拍，抬头时正撞见他眼里的认真，像藏在枪林弹雨中的星火。
台下突然传来抽气声，张野举着喇叭喊：“停！谈烨你手别动！就刚才那个揽腰的力度，既要有军人的克制，又得有对夫人的疼惜，完美！”
谈烨的耳尖红了，悄悄松开手。奇悸却故意往他身边靠了靠，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将军这演技，不去拍电影可惜了。”
“总比某些人笑场三次强。”谈烨回怼，嘴角却绷不住地弯了弯。
戏份最重的配角要数情报处的李副官，由班里最壮实的体育委员王磊扮演。他总在关键时刻出现，要么是“报告将军，有内鬼”，要么是“夫人，军统那边催着要密信”。可王磊记台词总打磕巴，每次说到“夫人”两个字，都要憋半天，最后憋出句“太太”，惹得全班笑倒。
“王磊你行不行啊？”奇悸拿着剧本敲他的头盔，“再错我就让导演把你改成哑巴副官。”
“不是，”王磊挠着头憨憨地笑，“我总觉得喊你‘夫人’，谈烨那眼神能把我毙了。”
谈烨正在擦道具枪的手顿了顿，没说话，耳根却红透了。奇悸看着他泛红的耳尖，突然觉得这磕巴的副官也挺可爱，至少总能让冰山冒出点热气。
演出前一天，最后一次联排。当演到日军突袭统帅府，李副官为了掩护两人牺牲时，王磊突然改了台词。按照剧本，他该喊“将军快走”，可他却梗着脖子喊：“将军！照顾好夫人！”喊完还冲奇悸挤了挤眼，然后“壮烈牺牲”地倒在地上。
台下的同学笑得直拍大腿，奇悸却突然鼻子一酸。他看着“牺牲”的李副官，看着身边紧紧攥着枪的谈烨，突然觉得这虚构的剧情里，藏着真实的热血和温柔。
正式演出那天，大幕拉开的瞬间，奇悸听见自己的心跳盖过了台下的掌声。当演到李副官牺牲那场戏，王磊喊出那句“照顾好夫人”时，他看见台下有女生偷偷抹眼泪。而当最后谈烨说出那句“等我”，转身走向舞台深处时，奇悸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张野说过的话——“民国爱情，十有九悲，可总有人在烽火里，把对方当成活下去的光”。
谢幕时，所有演员站成一排。王磊扯着嗓子喊：“感谢大家看我们的《烽火夜行船》！”奇悸却在转身时，被谈烨悄悄塞了样东西。摊开手心，是颗用红纸包着的水果糖。
后台的镜子映着满墙的演出照，有谈烨穿着军装的冷峻，有王磊扮副官的憨态，还有他自己穿着旗袍、手里捏着密信的模样。奇悸突然拿起笔，在剧本的空白页写下：“原来最好的戏，不是演出来的，是藏在眼神里的在意，是忍不住替对方捂热的手，是明知虚构却仍动了心的瞬间。”
谈烨走过来，看见那句字，没说话，只是拿起笔，在后面添了句：“苏州的荷花，等我们一起看。”
雪还在下，大礼堂的灯光透过窗户，在雪地上投下暖黄的光斑。奇悸看着谈烨认真的侧脸，突然觉得，这场民国谍战的戏落幕了，但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就像那些在烽火里许下的诺言，总要等一个春暖花开的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