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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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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病房里醒来的。醒来之前,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到我孤身去了动物园,里面睡着一只狮子。不知为什么,我就在那栅栏里面,正等待着狮子来吃我。但当那只狮子睁开眼睛瞪了我一眼后,马上又闭眼睡着了。
我就只能蜷着身子缩在栅栏的角落里,静静地等待它再次醒来。
忽然,我发现栅栏的角落里有一张蜘蛛网。蜘蛛网的正中央有只蜘蛛,好像正在捕捉猎物,它正热心地缠着什么东西。
我上前瞅了一眼。
这只蜘蛛正用蛛丝缠住它自己。
被缠绕束缚的恐惧使我惊醒。我半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天花板,精神涣散,十分虚弱。
精神稍微集中了一点后,我的视线沿着红色的输液管往上,看到了正一滴一滴往下掉的血袋。
我在输血。陌生的血液正流进我的身体。
喉咙干燥得有些不舒服,我的食指和中指努力想要抬起,无力呼唤着随便什么人。
终于,有护士进来了。她看见了我,“呀”了一声,看起来非常惊喜。
然后她就跑了出去,应该是去叫医生了。
喂,倒是给我一口水喝啊。
之后进来了几个医生和其他护士,他们围着我进行我听不懂的检查和讨论,看他们脸上的表情,我应该是没什么危险。
我大概了解了那晚的情况。据说我当时失血很严重,一度生命垂危,但现在已经稍有好转。是书架砸在地板上的闷响让邻居来敲门,久敲不应后,邻居就报了警。
“大概是你中途突然害怕了,身体的求生本能吧。”护士这么对我说。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在住院。在我醒来后的当天,我就拜托护士帮我打给报社请了假。
“真是的,不要给大家添麻烦啊!”
通话是外放的——我没力气举起来。听见这话,护士对着我苦笑。
护士问我:“怎么不见有人来看你,是没有通知家里人吗?”
我摇头,说我母亲年纪大了,不想打扰她。接着我又沉默了一会,我在想Feisty。
他那晚看见消息了吗?看见了为什么一直不联系我?
这时护士又说:“还好你邻居马上就报警了,不然一时半会没人来,会出大事的。”
我立马反驳:“我有朋友!会有人发现我出事的!”
我有Feisty。
“我没那个意思啊,我只是怕你出事嘛。”护士安抚着我的情绪,“怎么样,无聊的话要不要叫你朋友陪你说说话?”
我觉得也是,便钻进被窝蒙着被子,用手机给Feisty发去消息。
他这次倒是很快就回复了,说下午就来,逃课来。
我心满意足地笑了。钻出被子,请求护士帮我扶去浴室,我想洗澡。
她帮我脱着上衣,又突然“啊”了一声,然后就跑了出去。
我看着镜子里的那些不堪入目的吻痕,心里没什么感觉。
热水砸在脸上让我有些缺氧,脑袋晕晕乎乎的,洗完后就一直躺在床上睡觉。直到Feisty推开门。
他拿着一束花,我对植物的知识很匮乏,因此不知道花名。但花朵小而洁白,味道也很好闻,我很喜欢。
他将花放在一旁,坐在床边,握着我的手。
我沉醉在他那温柔的眼神里,便仰起头向他索吻。
亲吻过后,我靠着床头,问他那天晚上有没有看见我的消息。他掏出张便签纸,在上面写:【没有。】
和Feisty安静地坐了一会,天黑之后,他就告了别。我有些失落地看着他的背影。
独自躺了一会,护士又走了进来。我抬起手好让她给我测血压。
“最近身体感觉怎么样?”
此刻我不想搭理任何人,因此就偏过头不去看她。视线自然就落在了床头柜上的那束花。
我闻着花香味,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我用另一只手,指着那束花,对护士说:“能麻烦你把这束花插在花瓶里吗?”
说完,我转过头去看她,却见她张着嘴,一脸茫然的表情。
“怎么了?”
“真是讨厌,哪儿有什么花,不要突然吓唬人嘛。”护士语气夸张地对我撒娇,“是不是太无聊了?要不要我帮你带几本恐怖小说进来?”
我愣愣地看着她,手指轻微发抖。
她取下血压袖带,记录好数值,又检查了我的药水还能输多久。做完这些,就走了出去,很温柔地带上了门。
我全程都偏着头,目光投在床头柜的白色花束上。
出院后,我恢复了正常的生活。只是没有再去联系Feisty。
回到家的第一天,我洗完澡后,鬼使神差地又登上了那个紫砂论坛。我的那条帖子下面有不少回复。
我检查了我的邮箱小号,有个叫【白娜】的人给我留了言,问我该怎么联系。时间显示两周前。
我在论坛搜了他的id,发现他基本没有发过贴。
我盯着电脑屏幕,手指摩挲着那瓶放在冰箱冰冻过的血液。在脑海闪过Feisty的一瞬后,我给白娜回复了邮件。
【难喝】:后天,6月29号,早上八点,我们在“岸边”后面的树林见面怎么样。
岸边是我所在城市一个自然形成的公园,因为城市扩建,岸边所在的那块地方已经很少有人居住了。
我记得12岁那年,我去的就是岸边后面的树林。
10年后,我又回到了那片树林。
29号那天,我五点就起了床,冲完澡换好衣服,我为自己做了最后的早餐。
不,最后的意思不是指我要去死,而是我冰箱里的血存货不多了。因此我便用那最后的血做了早餐。
其实直接喝是最舒服的,但我偶尔也会心血来潮加工一下。
六点左右,我将大半瓶血倒进陶瓷锅里,打入一个鸡蛋,我看着橙黄被鲜红吞噬。
接着开小火慢慢炖煮。煮开,我又往里面加入吐司碎块,不停搅拌,直至充分浸润后。再然后就是关火,端锅,装盘。
我哼着歌,往血鸡蛋面包浓汤里加入一小勺蜂蜜,开始大快朵颐。
吃饱喝足,六点四十我就背着装满各种工具的背包出了门。走到树林里才七点半。
我靠着一颗树席地而坐,仰头看着遮天蔽日之下挤进来的一些日出的光。
我在清晨的微风中闭着眼,我想着很多事。只是光看着自己的内心世界,所以什么也不记得了。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我都在大脑中跟自己说话,所以,离外面的世界很远。
当意识到有脚步声的时候,睁开眼就看到白娜已经站到了我的面前。
我站起身,向面前这个身材高挑,衣衫凌乱,面容憔悴的女孩伸出了手。
“是‘白娜’?”
“我是,你是‘难喝’……?”
“对,你可以叫我林树。”
之后我和她往树林深处走去,记忆中,那里有废弃的守林人的小屋子。
一路上,她都沉默不语。我想活跃气氛,毕竟是她最后的一天。我就开口问她的事,包括成长的经历和紫砂的原因。可她只是抿着嘴摇头,什么也不肯说。
走到周边的树木更加繁密的区域,她问我:“我们会怎么死?”
我沉默了一会,低头看着她腿上被蚊子吸血所咬出的红肿。
“我会抽干你的血。”
“抽血?”
“嗯,我是吸血鬼。”
我觉得她可能并没有相信我的话,因为我亲眼看着她从一脸惊讶到捧腹大笑。
我没再多说什么。
直到终于带着她走到小屋子,我呼出一口气。
推开门,里面已经很破旧了。屋子里有一张光秃秃的床,一个煤炉,一张桌子,一个书架。除这些以外,地上还丢着各种杂物。
我捡起地上的一个空酒瓶,将它放在桌子上立好。转身对白娜说:“你还有什么想做的吗?”
白娜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沉默半晌后,她很听话地躺在了床上。
她看着我:“抽干全身的血是什么感觉?”
我说我不知道。
我将背包里的输液管和若干玻璃瓶都掏出来,将它们摆在地上。
我拿着针头,抬起她的右手,寻找着她的血管结。
“扎之前不用消毒吗?”她看着我。
“你马上就要死了,感染了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她听到我的话后,稍微愣了一下。然后她点了点头,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我显然没什么生理知识,并不知道哪里出血量大。于是我尝试着扎了很多地方,不一会,她就疼得流了眼泪。
她没有哭,只是流着眼泪。
“我怀孕了,第二次。”她一边流泪,一边摸着小腹。
“第一次怀孕的时候,我高兴极了。告诉他消息之后,他打了我一巴掌,说我一定是在外面偷的人。后面我对他解释过很多次,可他不听,也不愿意和那个贱人分手。我一说就打我。”
“嗯。”我应了一声。
这时我将五只针头都扎对了地方,每个输液管的血液都畅通无阻,缓慢流入摆在地上的玻璃瓶。
“第二次怀孕之前,他紫砂了,因为高利贷。我的房子也被那群人拆得不成样子。这些发生后,我才查出来怀了孕,可我甚至连顆西红柿都买不起。”
“嗯。”我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输液管里奔涌的血,有些兴奋。
“你是第一个听我说完这些话的人。”她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嗯。”
地上的五个玻璃瓶逐渐聚集起血液,我蹲在地上,看着深红色正以缓慢的速度向上爬行。
我抬头看了白娜一眼。她脸色很苍白,嘴唇几乎要干裂开,双眼混浊而呆滞。整个人给我的感觉就和她那头干枯发黄的头发一样。
我盯着眼前的水泥地,余光里是鲜艳的红。
我问她:“你现在还想死吗?”
她没有回答我。
每个瓶子已经各收集了1/5,加起来有一个多饮料瓶的容量。我记得献血好像是每次400ml,再这样下去她真的会出事。
她可能真的会死。
我用手指蘸了点血,在她嘴唇上涂抹着,好让它不那么干裂。
“你现在想活下去吗?”我盯着与她惨白的脸色不相符的红唇。
她发着抖,没有说话,但好像对我点了点头。
我犹豫着,最终拔下了两个枕头。在拔第三个的时候,突然有一群人闯了进来。
“不准动!举起双手抱着头,靠墙蹲好!”
我一脸茫然,看着闯进来的几个警察。
“哐啷”一声,有人上前,踢翻了我的玻璃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