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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到浔镇（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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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浔镇商业街比白日更添几分繁华，灯笼尽数亮起，倒映在潺潺流水里，恍如一条流动的光带。游客摩肩接踵，喧嚣声不绝于耳。
果然不出所料，夏阳很快就被一家旗袍店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扎进去就不肯出来，只挥挥手让两人先去逛。林溪无奈，只得继续跟着周烬。
夏阳一头扎进的那家旗袍店，名为“云裳记”，门面不大，内里却别有洞天。店内暖黄色的灯光柔和地打在琳琅满目的旗袍上，丝绒、锦缎、真丝绉……各种面料闪烁着细腻的光泽。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樟木和熏香气息。
她一眼就被一件挂在显眼处的旗袍吸引了目光。那是一袭柔和的樱花粉底色旗袍，无袖设计，恰到好处地露出她纤细的手臂。。最别致的是其上若隐若现的玫瑰暗纹，那些含苞待放或盛开的玫瑰便如同在粉色云雾中次第浮现，优雅又暗藏一丝娇媚。
夏阳迫不及待地取下试穿。从试衣间出来时，连见多了顾客的老板娘眼中都闪过一丝赞赏。旗袍极其贴合她的身形，勾勒出玲珑有致的曲线。粉色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清透，那些暗纹玫瑰更添了几分复古的韵味与灵动气息，将她活泼大方的气质沉淀出几分罕见的温婉雅致。
“太好看了！就这件！”夏阳对着镜子左顾右盼，兴奋不已，“就是腰这里好像还能再收一点点，胸部再放宽一些，裙长也希望再短一寸，更俏皮些。”
老板娘笑着连声应好，但店里客人渐多，老师傅只有一位，修改需得排队耐心等待。夏阳便安心坐在店内一隅，看着老师傅娴熟地飞针走线，时不时还提出些细微的调整意见，完全沉浸其中，忘了时间，也忘了外面还有两个人在等她。
店外，林溪和周烬并排坐在临河长廊下的美人靠上。河风带着水汽轻轻拂过，驱散了些许夏夜的闷热。不远处喧嚣的人声仿佛被这水波隔开，形成一小片相对安静的天地。
最初的尴尬过后，林溪稍微放松了些。周烬似乎有种魔力，能让人自然而然地感到安心。他并不刻意找话题，只是偶尔指着河对岸某盏特别的灯笼，或是划过的一条满载莲蓬的小船，用那把好听的嗓音低声介绍一两句风土人情。
“渴了吗？”周烬忽然侧头问，然后不等林溪回答，便自然地说道，“等我一下。”
他起身走向不远处的一个小摊，很快回来，手里拿着两杯冰镇的桂花酸梅汤，杯壁上凝结着冰凉的水珠。他将其中一杯递给林溪。
“谢谢……”林溪接过，冰凉的触感瞬间驱散了掌心的微湿。他小口啜饮，酸甜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淡淡的桂花香，熨帖而舒适。他偷偷抬眼看向身旁的周烬，对方正看着河面，侧脸线条在朦胧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一种微妙而安宁的感觉在林溪心底悄悄蔓延。
期间，有个卖栀子花手串的老婆婆颤巍巍地经过。周烬买下了两串，洁白的花朵香气馥郁。他将其中一串很自然地递给林溪。
“戴着吧，驱驱蚊虫，也挺香。”他微笑着说，理由充分又体贴。
林溪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冰凉的瓷白花瓣贴着手腕，浓郁的花香几乎盖过了周烬身上那若有似无的、让他感到些许熟悉的冷冽气息。他低头看着手腕上的花串，心跳莫名又漏跳了一拍。
人群拥挤，难免推搡。在一个拐角，一个急匆匆跑过的孩子差点撞进林溪怀里。林溪吓了一跳，身体下意识地一僵。就在此时，一只温暖有力的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的手臂，将他轻轻往身旁一带，恰到好处地避开了碰撞。
“小心些。”周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温和依旧，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他很快便松开了手，分寸感把握得极好，仿佛只是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举手之劳。
“……谢谢。”林溪低声道谢，耳根有些发热，那份被他触碰过的皮肤似乎还残留着些许温度，带来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周烬看着他微赧的样子，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状似随意地开口：“这边晚上人多，是容易磕碰。你好像很容易受惊？”他的语气里只有关心，没有半分试探的意味，仿佛只是朋友间的闲聊。
“啊……嗯。”林溪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下意识避开了对方的视线，“我胆子是有点小。家里人说，我几年前发过一次很严重的高烧，好了之后就好像忘了不少事，人也变得有点……畏缩。”他说着家里统一好的说辞，语气里带着点自嘲，“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具体我也记不清了。”
周烬安静地听着，镜片后的目光深沉而专注，仿佛在仔细分辨他话语里的每一个细微情绪。片刻后，他才用一种极为理解的温和口吻说：“原来是这样。大病初愈，身体和情绪都会比较敏感，这很正常。不是你的问题。”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柔了些，“那场病……一点相关的事都不记得了吗？比如生病前去了哪里，见过什么人？”
他的问题听起来只是顺着话题表示关心。
林溪努力回想，最终只是茫然地摇了摇头：“不记得了。一片空白。家里人也都不太提，可能怕我多想吧。”
“嗯，不想也好，身体最重要。”周烬从善如流地结束了这个话题，笑容温和无匹，仿佛刚才只是最寻常的嘘寒问暖。他极其自然地抬手，虚虚地护在林溪身侧，为他隔开身旁的人流。
他表现得如此体贴周到，理由也无可挑剔。林溪心中那点微乎其微的异样感很快便被这份“温柔”驱散，他点点头，跟着周烬向前走去，丝毫没有察觉到身旁男人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眸光——那里面混合着了然、怜惜，以及一种更深沉的、被完美压抑下去的暗涌。
时间就在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适和偶尔细微的心悸中悄然流逝。直到一个多小时后，夏阳才心满意足地拎着精心包装好的旗袍盒子，从店里翩然走出。她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那件修改合体的粉色玫瑰暗纹旗袍已然穿在了身上，在灯火下顾盼生辉。
“久等啦！好看吗？”她开心地转了个圈。
林溪和周烬几乎同时站起身。周烬笑着颔首，真诚地赞美：“很漂亮，很适合你。”
林溪也点头表示认可，心里松了口气，等待终于结束。
夏阳兴致高昂，还想继续逛，但看看时间已不早，明日还有行程，只得作罢。三人沿着来路往回走。
回民宿的路上，夜色更深，游人渐稀。青石板路在灯笼映照下泛着湿漉漉的光。周烬依旧走在林溪身侧半步的位置，沉默却存在感十足。林溪腕间的栀子花香缠绕不去，与身旁人身上那缕极淡的、被他刻意忽略的熟悉冷香交织在一起。
他低头看着脚下两人被灯光拉长、时而交叠的影子，心中那片被夏阳的活泼和周烬的温柔暂时驱散的、莫名的空落与惶恐，又如同夜雾般，悄无声息地重新弥漫开来。那份由一杯酸梅汤、一串栀子花构筑起的短暂安宁之下，某种更深沉的不安，正无声地涌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