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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分房 ...


  •   是夜,月华如练,透过窗棂,静静洒在谢云生房间的床铺上。自从关丛龙来到忠义堂,他便一直与谢云生同住一屋,共用这张不算太宽敞的床榻。两人并排躺着,却都睁着眼,毫无睡意。白日里石行会馆的邀约如同在他们心中点燃了一团火,灼得人心潮难平。

      “丛龙,”谢云生侧过身,面朝关丛龙,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兴奋的光泽,“爹说石行会馆鸿胜狮馆的风格是‘刚猛暴烈,以力破巧’,尤其狮尾力道惊人……你说,他们的‘刚猛’,会不会很难对付?”

      关丛龙平躺着,声音沉稳却同样透着思索:“师父既特意点出,定然非同小可。他们的力量,绝对远超谢怀山那时的小打小闹。”

      “是啊!”谢云生愈发来了兴致,干脆半坐起来,比划着,“那我们之前练的卸力、闪避,还有在晃动桩上求稳的法子,是不是还得再加把劲?特别是下盘,得像焊死在桩上一样!”他说得激动,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关丛龙的手臂,想模拟对抗时的发力点,“来来,就比方他现在这样猛撞过来,我这样卸力,然后你这时候腰腹得立刻……”

      他一边说,一边拉着关丛龙的手臂,身体也不自觉地靠拢、翻转,试图演示动作。两人在不算宽大的床榻上动来动去,肢体接触不可避免地变得频繁而紧密。里衫单薄,肌肤隔着一层薄布相贴、摩擦,体温互相传递。

      忽然,谢云生演示的动作顿住了。

      白天在鼓架前,两人前胸贴后背、双手交叠的那种灼热感与心悸,猛地再次袭上心头,而且因为此刻更随意的、更大面积的肢体缠绕而变得愈发清晰、强烈。

      谢云生快十六了,正是血气方刚、火力最足的年纪。往日里勾肩搭背、摔摔打打从不觉得有什么,可偏偏此刻,对方手臂微凉的肌肤触感,身上干净的气息,还有因被拉扯而微微侧身靠近的呼吸,都像是最细微的火星,瞬间点燃了他体内某种陌生的、汹涌的燥热,一股热流猝不及防地直冲而下!

      他几乎是瞬间就有了反应!

      “!”谢云生浑身一僵,后面的话戛然而止,血液轰的一下全涌上了头脸,烧得他耳根滚烫。他猛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何等尴尬又难以控制的变化。

      偏偏这时,关丛龙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突然静止和僵硬,微微侧过头,低声问:“怎么不说了?”

      那声音近在耳畔,带着一丝疑惑的气息,温热地拂过他的耳廓,更是让谢云生如同被火燎了屁股!

      “没、没什么!”他几乎是弹射般猛地向床铺里侧缩去,差点撞到墙壁,声音因为惊慌而有些变调,“突然…突然肚子有点痛!我去趟茅房!”

      话音未落,他已手忙脚乱地翻身下床,弓着腰,狼狈不堪地夺门而出,冲向院子角落的茅房,心脏狂跳得快要冲出胸腔。

      冰凉的夜风也没能立刻吹散他身上的燥热。躲在茅房里,谢云生背靠着木门,懊恼又羞耻地捂住了滚烫的脸。他怎么会……怎么会对丛龙产生这种反应?他们以前天天睡一起,从未有过这种事……

      可自从今天下午……那紧密的相贴,那鼓声中无声的交流,那心照不宣的悸动……好像有什么东西,就真的不一样了。

      他在外面磨蹭了许久,直到那股燥热彻底平息,才做贼似的悄悄溜回屋里。他小心翼翼地躺回自己的位置,这一次,却刻意地与关丛龙之间隔开了几乎一人的距离,背对着他,紧紧挨着冰凉的墙壁,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再发生任何意外的接触。

      关丛龙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他这一系列反常的举动,看着他刻意拉远的距离和紧绷的背脊,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那双沉静的眼眸在月色下,显得越发深邃难懂。

      这一夜,对谢云生而言,格外漫长。他僵着身体,听着身边人平稳的呼吸,心乱如麻,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熬不住极度的困倦,迷迷糊糊地睡去。

      第二天清晨,谢云生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无精打采地跟着众人一起晨练。锣鼓声依旧喧天,梅花桩依旧需要攀爬跳跃,但他的心思却像一团乱麻,招式间难免透出几分滞涩和心不在焉。

      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昨晚那令人窘迫又心悸的一幕,以及之后自己狼狈逃窜、彻夜难眠的煎熬。他试图说服自己,一定是白天太兴奋,晚上又聊得太晚,精力过剩才会产生那种莫名其妙的反应。对,一定是这样!他努力将那种陌生的躁动归咎于单纯的精力过剩。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对丛龙?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让他心慌意乱。他偷偷瞥向身旁一如既往沉默专注、每一个动作都力求精准完美的关丛龙,对方似乎完全未发现昨晚的小插曲,这让他稍稍安心,却又莫名地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不行!绝对不能再发生那种事情了!万一……万一被丛龙察觉到,他该怎么解释?他们之间会不会变得无比尴尬?甚至……连兄弟都没得做?

      这个可怕的假设让谢云生打了个寒颤。他必须做点什么来避免这种情况。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他想起来,大概在谢怀山刚被赶出去不久,母亲李氏一边收拾着那间突然空下来的屋子,一边还叹息着对他说过:“云生啊,如今怀山那屋子空出来了,你和丛龙也不必再挤在一处了,要不要……”

      他当时想也没想就拒绝了,甚至有点不高兴,觉得母亲是多此一举。他和丛龙睡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分开?但现在,他无比庆幸母亲曾提起过这个选项。

      对!分开住!保持距离!这样就不会再有意外接触,也不会再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反应了!

      晨练一结束,谢云生就急匆匆找到了正在厨房忙碌的母亲李氏。

      “娘,”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随意,“我想了想,还是把大哥……咳,把那间空屋子收拾出来吧。我现在大了,丛龙也长大了,总挤在一张床上,翻身都不方便,也影响彼此歇息。我搬过去住好了。”

      李氏有些意外地看向儿子,之前让他搬他还不乐意,怎么突然改了主意?但看着儿子眼下淡淡的青黑和似乎有些烦躁的神情,只当他是少年人心性不定,便也没多问,只是点点头:“也好,那屋子我简单收拾过,被褥都是干净的,你再自己归置一下便可。”

      “谢谢娘!”谢云生如蒙大赦,立刻转身就打算去搬自己的东西,动作快得仿佛生怕自己后悔,或者被谁拦住似的。

      到了自己的房门前,谢云生却觉得直接搬走似乎更显心虚。他踌躇半晌,还是没有立即收拾东西。

      晚课后,磨磨蹭蹭地回到房间,对着正在修补狮头的关丛龙,尽量用轻松随意的口气开口:

      “丛龙,那什么……我跟你商量个事。”他挠了挠头,眼神有些飘忽,“你看,石行会管那边邀请咱们去切磋,机会难得。我琢磨着,咱俩得更专注地训练才行。”

      关丛龙停下动作,转过头看他,安静地等着下文。

      谢云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继续硬着头皮说:“我是这么想的……晚上挤一块儿睡,翻身什么的难免互相影响,休息不好,白天练功就没精神。而且……而且咱俩有时候晚上聊得太兴奋,也耽误睡觉。”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所以……所以我打算搬到我哥空下的那间屋子住。这样咱们都能休息得更好,养足精神,全力备战!你觉得呢?”

      他说完,心脏怦怦直跳,紧张地等待着关丛龙的回应,生怕对方看出什么端倪。

      关丛龙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眸子,却似乎微微黯淡了一瞬。他沉默了几秒,目光极快地扫过谢云生那不自然的站姿和躲闪的眼神,然后缓缓点了点头,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嗯。你说得对,备战要紧。”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分开睡,确实能休息得更好。”

      他没有追问,没有质疑,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愿意,就这么平静地接受了。

      可他越是这般平静顺从,谢云生心里就越不是滋味,仿佛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空落落的,甚至还生出了一丝莫名的愧疚。他宁愿关丛龙问他一句,或者表现出一点点不满也好。

      “那……那我就去收拾了?”谢云生有些干巴巴地说。

      “好。”关丛龙应了一声,便转回身去,继续修补那个破损的狮头,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谢云生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心情复杂地开始收拾自己的被褥。他注意到,从他开始动手到抱着铺盖出门,关丛龙始终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而当房门轻轻合上之后,关丛龙修补的动作才彻底停了下来。他坐在床边,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狮头上的璎珞,指节微微发白。良久,他继续将狮头补好,然后默默地洗漱,独自躺在那张突然变得异常宽敞和冰冷的床上。

      夜晚的寂静被无限放大。没有了另一人清浅的呼吸声,没有了偶尔翻身带来的细微响动,更没有了过去抵足而眠时传来的温热体温……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和失落,如同冰冷潮水般缓缓淹没了他。

      他侧过身,背对着原本谢云生睡的位置,将脸埋入枕头,一如既往地没有显露任何情绪,只有紧抿的唇线和在黑暗中久久未能闭上的眼眸,泄露了此刻他内心的难受与不解。

      这一夜,两间相邻的屋子,两个少年,各自无眠。一个在懊恼、羞耻与莫名的愧疚中辗转反侧;另一个则在冰冷的寂静里,默默消化着那份不被言明的失落与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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