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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一只臭屁小狗的邮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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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灵昀顶着一对熊猫眼，就这么像潦草的漫画线稿小动物一样空降家门口，把许乐昀心疼坏了。
家中常备许灵昀的一切衣物和日用品，方便他随时回来，次卧一直都用的是许灵昀小时候贴身睡习惯的床品，专门留给他住。
许灵昀简单换洗过，关掉手机，回到次卧，许乐昀已经把暹罗猫玩偶给他塞到了枕畔、盖好了被子，又把超大号花生企鹅搬了进来，放在床畔的小地毯上，陪着他睡觉。
许灵昀钻进被窝，问：“姐姐呢？”
“她今天去店里了，”许乐昀站在门边，给他关掉灯，“你想不想吃永平里那家排骨年糕？她下班可以顺路捎回来，你好好睡一觉晚上起来吃。”
许灵昀没睡很久，可是睡得很沉很安稳，醒来一样是和昨晚伦敦公寓里类似的、拉开窗帘一片墨蓝的夜景，但却一点也没有那种怅然若失的寂寥。
客厅里男女声在低低地交谈，应该是赵赛回家了。
许灵昀没有立刻起来，赖了一会床，忽听门被很小心地推开，赵赛从门缝里看了一眼，大概以为他还睡着，便又要关上。
许灵昀出声：“姐姐，我醒了。”
赵赛轻轻地走近，把床头台灯拧亮一点，垂手摸摸许灵昀的额头：“不烧吧？”
许灵昀摇摇头：“我没生病，就是有点累了。”
他往里咕涌了两下，给赵赛腾出地方，她就在床沿坐下：“饿不饿呀？许乐乐还在煲粥，再等个几分钟就可以吃晚饭了。”
她留意到暹罗猫玩偶，把它抱出来，顺了顺毛，又翻到背后看了一下赵客歪歪扭扭的针线活，笑了：“Papaya陪你回来的呀？明天我给它把背上加固一下，要不然冬天该漏毛毛了。”
许灵昀静了片刻，视线投向赵赛被台灯光柔和了的侧颜。那天Ethan还真不是假客套，赵赛是非常典型的骨相美人，侧脸看骨相要比正脸看皮相和赵客像得多。
他小声道：“姐姐，我和赵客睡过了。”
不算特别隐晦的措辞，赵赛倒也没有很惊讶，了然地点点头：“但是还没有在一起？”
许灵昀和盘托出：“嗯，他还没有正式地对我讲过‘我爱你’，我有点害怕贸然向家里捅破了，但又没法和他走到最后，落个两手空空。”
他发现自己面对赵赛时非常容易敞开心扉，可能是因为有许乐昀做参照物。许灵昀深知他哥哥是一个很不坦诚的人，心像洋葱有一千零一层，肠子像盘山公路有九曲十八弯，这样一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居然会甘愿和赵赛结婚，那证明赵赛看人太毒辣太犀利太透彻了，在她面前伪装粉饰根本没用。
赵赛思考片刻：“我给你讲一件事。我刚去香港的时候呢，每天睁眼忙到闭眼，工资不高，又死要面子不肯让家里贴补，蜗居中环，养了只小乌龟，但是没到一年它就越狱丢了。赵客当时十八岁，还上高三，有一天和我视频聊天，其实讲的都是特别平常的事情，没涉及什么沉重、心酸的话题，但我可能那时候压力太大了吧，孤单，又刚刚失去了小乌龟，聊着聊着鼻子就酸了。我不想让他看见我哭，就把手机挪开点，脸躲出镜头外，但声音还是瓮瓮的。过了半天，话题都换了好几个，我情绪也收住了，以为糊弄过去了，结果赵客忽然问，诶，你的鼻音，是因为刚才流眼泪吧，不是感冒了吧？”
许灵昀愣住，他立刻就能联想到赵客问出这句话时的声音。
“你是想表达，赵客是一个细腻的、有很多爱、很会关心人的人，所以不会让我失望的，是嘛？”
赵赛却微笑着摇摇头：“正好相反，我想表达的和赵客这个人本身无关。我是想讲，很多你觉得家人不晓得的东西，其实未必能瞒住他们，但他们关心的往往根本不是你所焦虑担心的那些事，而只是你过得好不好。”
许灵昀有些动容地凝视着赵赛，外面传来许乐昀的喊声：“趁热吃饭！”
赵赛拉他一把：“我前几天整理了一下以前的旧邮箱，找到一些赵客初中时写给我的邮件，蛮好玩的，里面经常提到你哦，晚点我打包发给你，有空可以仔细看看！”
许灵昀“嗯”一声，坐起身来，抱了抱赵赛。
赵赛揉了揉他睡得毛毛躁躁的脑袋，轻声讲：“明天换身衣服，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回去看爸爸妈妈，他们特别想你。”
许灵昀一边下床，一边把手机开了机，赵客没给他发消息，但之前为了照顾木瓜而安装的宠物监控app弹出提醒：“识别到人脸！”
许灵昀点进对应时段的监控，看到赵客在不久前回到家里，应该是找了一圈没见他人，凑到玻璃鱼缸下，发现暹罗猫玩偶也被带走了。
赵客的背影在监控中显得有点落寞，随后他转过身，席地而坐，正对着摄像头。
许灵昀以为他又要开始表演忧郁狗狗眼了，结果赵客“哼”了一声，吐吐舌头，朝监控做了个鬼脸。
第二天上午，许灵昀收拾一番仪容仪表，换上了清爽的白T牛仔裤，头发梳成简单的马尾巴，乖乖跟着许乐昀回家去。
父母看到他很惊喜，立刻让阿姨去下他最喜欢的小馄饨，许灵昀借来许乐昀的笔记本电脑，一边吃，一边下载了赵赛昨晚发给他的压缩包。
赵赛应该是有专门筛选过，把提到许灵昀的邮件挑了出来，按照时间顺序排列。中二时期的赵客大概从来没在语文课上认真学过写邮件，一段到底、全无格式可言，内容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许灵昀看得都眼晕，也就赵赛好耐心，每一封都认真读完还给他回复。
“亲爱的姐姐：现在是晚上九点半，纽约应该是一大早吧，我猜你肯定在赖床！今天是我初二开学的第一天，妈妈终于同意我自己骑车上学了，我上周末刚去买了一辆新的山地车，超级酷。我换新同桌了，他好矮啊，但他有一大把彩笔，下次给我的战斗机上漆可以管他借点颜料。2008年9月1日。”
许灵昀看到最后忍不住骂出声：“赵客你有病吧！”
许乐昀竖起耳朵：“为什么忽然骂他？他最近在忙什么？不见他每天发那健身朋友圈了。这次怎么没有陪你一起回来？”
许灵昀扁嘴：“你问题好多！那么关心他做什么！”
许乐昀警觉：“我听赵赛讲他谈恋爱了，不会趁你不在带人回去吧？”
许灵昀向天翻白眼：“不会啦！那个人都不在伦敦。”
他继续往后看：
“亲爱的姐姐：我同桌居然有全套网球王子漫画！我说我帮你写物理作业你能不能把第25册借我看一下，他说那你帮我把数学作业也写了吧。我问他最喜欢哪个角色，他居然讲他最喜欢越前龙马的猫！那个猫的脸黑黑的，有什么好看的呀！2008年9月17日。”
“亲爱的姐姐：气死我了！要不是因为爸爸临时出差，这个国庆假期我们本来可以一起去看你的！现在计划都泡汤了，我只能和我同桌去徐家汇公园打乒乓球。2008年10月3日。”
“亲爱的姐姐：今天放学遇到我同桌的哥哥来接他，然后我就听他哥哥叫他的小名了！好肉麻啊，没想到他居然有这么娇滴滴的小名，明天我要好好嘲笑他！2008年11月10日。”
“亲爱的姐姐：今天只上了半天课，下午班里联欢会，我终于见到我同桌那个竖琴的真面目了！巨大的一架，比三个他加起来都重。但是他弹得还蛮好听的，虽然我也听不懂。妈妈讲这是你第一次一个人跨年，你会想家吗？我有点想你了。提前祝你新年快乐！2008年12月31日。”
“亲爱的姐姐：今天自习无聊就和我同桌一起看米老鼠，结果他憋不住笑出声音来，正好被班主任抓到了，罚我们站了两堂课！太倒霉啦！他请我吃了哈根达斯赔罪。2009年2月17日。”
“亲爱的姐姐：今天开春季运动会，我同桌跑接力时摔倒了，把我吓一跳，我陪他去医务室，他还哭了，哭着求校医帮他包扎得漂亮一点，他要弹琴不能留伤疤。本来还想笑话他一下的，看他哭得那么可怜，放他一马。2009年4月29日。”
“亲爱的姐姐：期末考试结束了，今天我和同桌一起去看了变形金刚2，我说如果我也是汽车人，那我的原身一定是Gumpert Apollo S，同桌问我他呢，我说你会变成一辆像越前龙马的猫一样蓬松的猫车，边走边掉毛。把他气坏了，哈哈哈！2009年7月1日。”
“亲爱的姐姐：今天我同桌过生日，请我去他家玩。我过生日都请半个班的同学的，结果今天去了一看，你猜怎么样？他就请了我一个人，这还玩什么呀！最后我俩偷吃了一点酒心巧克力，头晕，睡了一下午。明天又要继续写无聊的作业了，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呀？不是讲好实习结束就回家吗？2009年7月25日。”
“亲爱的姐姐：今天是初三开学第一天，班主任调了座位，我同桌换到前排去了，有点不习惯，放假前他借我的好几本书还在家里呢。2009年8月31日。”
“亲爱的姐姐：我同桌（哦，应该是前同桌）好几天没来学校了，我一开始以为他生病了，给他发□□都不回复。今天他给我打了电话，讲他最近在准备一个考试，每天都要花很多时间练琴，晚上请了家教补课。我本来还打算问他有没有看银魂最新一话，听他讲了这些也不想问了，祝他好运吧。2009年11月7日。”
“亲爱的姐姐：今天前同桌在我们家留宿，你猜为什么？他讲今晚他家没人，他不敢一个人睡！妈妈本来让他住二楼那间客房，但他不敢晚上一个人去上厕所，一定要和我挤，丢死人了，我笑他是小宝宝他还骂我。不和你讲了，他非要看我给你写了什么，我要赶紧关电脑了，我们之间的重大机密绝对不能泄漏！2010年3月13日。”
“亲爱的姐姐：今天学校组织考前动员大会，让我们写下自己的梦想，贴在走廊里。我写了“做大设计师”，贴在最高的地方！原本我想写做战斗机设计师的，但后来想到这种工作都要保密，到深山老林里去好久不能回家不能见你和爸妈，那还是算了。不过就算不设计战斗机，我将来也一定要设计最特别、最有意义的东西。前同桌剽窃我的格式写了“做大演奏家”，他还是比我矮好多，所以我帮他贴在了我的纸条上，贴得越高，离天越近，老天爷越容易听到，梦想就越容易实现！2010年5月4日。”
“亲爱的姐姐：今天班里去吃散伙饭，好久没玩得这么爽了！还看到了前同桌，吃饭时他迟到了，我左右都没空位了，吃完乱哄哄的，下午唱歌他也没去，我一句话都没和他说上，准备好的毕业礼物都没来得及给他。你说他是不是没考好怕我问故意不来找我聊天呀？还是他在班里有了关系更好的朋友把我忘掉了？回家路过静安寺，我就进去给他拜了拜，不过叫的是他的小名，也不知道灵不灵。2010年6月22日。”
许灵昀一口气读完，望着屏幕愣了半分钟，给赵赛拨去一个语音电话：“姐姐，赵客最后说的那件没送出去的毕业礼物，你知道是什么吗？”
赵赛回忆片刻：“那年夏天他好像一直把它放在书桌上，你稍等一下，我来找找有没有照片。”
赵客有讲过，他家旧相册全部都有电子版拷在硬盘里，所以许灵昀并没有等很久，赵赛大概循着时间，很快就找到了。
“喏，你看看，不过不是很清楚。”
赵赛发来照片，内容是赵客拿着录取通知书的留念，背景便是他的书桌，台灯旁边，摆放着一个精致的水晶球音乐盒，里面是个戴王冠穿公主裙的漂亮小人，优雅地弹着竖琴，脚边趴着一只惬意伸懒腰的猫咪。
谢天谢地，为了拍清楚这张照片的主角——录取通知书上面的字样，拍照的赵赛凑得很近，光线很合适，所以即便不是特别清晰，许灵昀放大又放大之后，还是能看出水晶球下面压着一张贺卡。
十五岁的赵客用狗爬字写着最臭屁自恋的祝福：“早早，祝你未来每一天都像和我成为同桌那一天一样幸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