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尘埃与星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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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24小时营业的馄饨店，像一座被时光遗忘的孤岛，静静地，停泊在城市的午夜里。
店里没有别的客人。
只有老板，一个看起来有些困倦的中年男人，正靠在灶台旁，听着一台老旧收音机里，传出的、沙沙作响的午夜电台节目。
【老板OS：今晚的生意真差。这个月的房租不知道够不够……】
言宿推开那扇油腻的、吱呀作响的玻璃门时，带起了一阵微风，也带起了老板那惺忪的睡眼。
看到是他们，老板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熟稔的、并不算热情的微笑。
“来了？”他指了指那张，他们上次坐过的、靠窗的旧位置，“老样子？”
言宿点了点头。
他极其自然地，为喻然拉开了椅子，然后，才在对面坐下。
整个过程，流畅得，仿佛他们已经这样，来过无数次。
喻然坐在那张有些黏腻的木椅子上，闻着空气中，那股混杂着猪油、香醋、和人间烟火的、温暖而潮湿的气息。
他感觉自己像是从一场光怪陆离的、不真实的梦境里，终于回到了人间。
之前，在那个金碧辉煌的美术馆里，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幽灵。
而在这里，这个甚至有些破败的小店里，他却感觉自己，无比的真实和安心。
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鲜肉馄饨就被端了上来。
白色的热气氤氲而上，模糊了言宿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吃吧。”言宿将一碟淋好了辣油和香醋的蘸料，推到喻然面前，“吃完，才有力气。”
喻然点了点头，拿起勺子，舀起一个圆滚滚的馄饨，吹了吹放进嘴里。
熟悉的，温暖的鲜美味道瞬间在舌尖弥漫开来。
那股暖意，从他的口腔，一路滑进他的胃里，然后，缓缓地，扩散到他那因为精神紧张而变得有些冰冷的四肢百骸。
他感觉自己正在一点一点地被“治愈”。
言宿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吃着他自己的那份。
他的吃相很好看。
不紧不慢，动作斯文，却又带着一种军人般的、干净利落的效率。
【言宿OS：……他的脸色，好多了。】
【言宿OS：以后，应该多带他来这种地方。】
一顿饭吃得安静，却又……无比的温馨。
当他们吃完最后一颗馄饨时，言宿才重新将话题拉回了案子上。
他没有拿出任何文件，也没有摆出任何审问的姿态。
“季阳。”他说，“王宗明的首席弟子。三年前，王宗明去世后，他顺理成章地，继承了老师的一切——画室，声誉，甚至……人脉。”
“但是，”言宿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永远，也无法摆脱一个身份——‘王宗明的模仿者’。”
“我看过他的画。”言宿说，“技巧无可挑剔。甚至，比王宗明本人，还要完美。但没有属于自己的灵魂。”
“他的画像一台打印机，复刻出来的作品。精准却没有生命力。”
“所以，”喻然接过了他的话，“他恨他老师。”
“对。”言宿点了点头，“他恨王宗明的才华，恨自己永远活在他的影子里。这种恨，在他老师去世后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因为‘继承’了所有，而变得更加扭曲和强烈。”
“他需要证明自己。”喻然轻声说，“用一种极端的方式。”
“偷走老师最完美的作品，然后，用一幅他自认为‘超越’了老师的伪作，来取代它。在全世界的面前，完成一场对‘原作’的，公开处刑。”
言宿看着他，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思维：他的共情能力，和逻辑推导能力，已经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他正在飞快成长。】
“那我们现在……”喻然问。
“不急。”言宿摇了摇头，“让他……再得意一会儿。”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凌晨两点。
“拍卖会，要到明天晚上八点，才会正式开始。”他说，“而一件完美的艺术品，是需要观众的。”
“季阳，现在一定还待在他的画室里。一遍又一遍地，欣赏着他那幅，即将震惊世界的‘杰作’。”
“他不会跑。”言宿的语气，充满了自信，“因为，在他看来，我们……根本不可能，看穿他那个完美的骗局。”
喻然点了点头。
他知道，言宿是在等。
等一个最合适的，人赃并获的时机。
也同样，是在给他更多的休息和缓冲的时间。
从馄饨店出来时，外面的夜更深了。
城市，已经彻底地沉睡了。
言宿的车，像一头沉默的野兽，无声地，穿行在空旷的街道上。
车子没有开往季阳的画室也没有开回喻然的家。
而是，一路开上了城郊的一座不知名的山顶。
这里是整座城市离星星最近的地方。
言宿熄了火，放下了车窗。
带着草木清香的、微凉的夜风，吹了进来，拂过他们的脸颊。
“我以前，”言宿看着窗外，那片如同被打翻了的钻石般，璀璨的城市灯海，忽然开口，“……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一个人，来这里。”
喻然有些惊讶地，转过头看着他。
这是言宿，第一次，主动向他，袒露自己……如此“私人”的一面。
“我父亲去世后，有一段时间，我很恨这个职业。”言宿的声音，很轻，很平淡，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我觉得是它夺走了我的一切。”
“我甚至……想过放弃。”
“每一次，当我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就会来这里。看着山下这片灯海。
“我会想，”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的情绪，“……这下面有几百万，或是上千万的人在安稳地，睡着。他们不用担心，半夜会有坏人，破门而入。他们可以安安稳稳地，做着自己的梦。”
“这让我觉得我父亲的牺牲，和我现在做的一切，是……有意义的。”
喻然静静地听着。
他看着言宿那张，在星光与灯海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
他能看到在那副坚硬的冷酷外壳下，藏着的是一颗几近温柔又何等孤独的灵魂。
他伸出手轻轻地覆上了言宿那只放在方向盘上的、骨节分明的大手。
言宿的身体微微一僵。
他转过头，看着喻然。
喻然没有说话。
言宿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比山下所有灯火，和天上所有星辰都更明亮的眼睛。
感觉自己那颗早已被磨砺得坚硬的心，在这一刻被彻底地融化了。
他反手握住了喻的那只手。
十指相扣。
车内一片静谧。
只有窗外那温柔的，穿过松林的风声。
和他们两人那交织在一起的，再也无法分开的心跳。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尘埃与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