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温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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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的气氛异常沉闷。
小小的餐桌挤着四个人，桌上的菜色简单：一盘炒青菜，一碗西红柿鸡蛋汤，还有一小碟咸菜。唯一的荤菜是一盘切好的卤鸭架，看样子是外面买来的现成的。
虽然简陋，但楚淮看得出来这对叔叔一家来说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乔伊给每人盛了饭，给楚淮夹了一筷子鸭架：“小淮，别客气，多吃点。家里没什么好菜，你别介意。”
“谢谢婶婶，已经很好了。”楚淮低声道谢。
楚辉试图活跃气氛，问了楚淮几句关于路上顺不顺利，以前学校的事，楚淮都简短而礼貌地回答了。
楚彦则一直埋着头吃饭，速度快得很，几乎不参与任何对话，仿佛只想赶紧结束这场煎熬。
吃到一半，乔伊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楚辉说：“对了，老楚，下星期阿彦他们学校要交下学期的资料费和补习费了，加起来得八百多。”
楚辉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嗯”了一声，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怎么又要交钱……知道了，我想办法。”
这话声音不高，但在安静的餐桌上却格外清晰。
楚彦扒饭的动作停了一瞬，随即更快了，耳朵尖却有点泛红。
楚淮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他低着头，感觉嘴里的饭菜变得格外苦涩难以下咽。
他明白，“想办法”这三个字背后意味着什么。
这笔突如其来的费用，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这个本就拮据的家庭上，而他自己，就是那个导致负担加重的、多余的存在。
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叔叔婶婶，更不敢去看楚彦。
这一刻，寄人篱下的感觉从未如此清晰而刺骨。
他知道，在这个家里，他未来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而楚彦的敌意，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晚餐在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默中结束了。
楚淮帮着乔伊收拾碗筷，乔伊连说：“不用不用”，但楚淮还是坚持把碗碟端进了厨房。水龙头里流出的水有些冰凉，冲刷着油渍，也稍稍冲淡了一点他心头的滞闷。
可能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心里的那一份自责，不好受稀释一点。
楚彦早已钻回了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隔绝出一个楚淮无法进入的世界。
楚辉坐在客厅老旧沙发上，点燃了一支廉价的烟，眉头紧锁地盯着电视屏幕，屏幕上光影闪烁，却似乎什么都没看进去。
那声“我想办法”像一片阴云，笼罩在整个狭小的客厅里。
楚淮擦干手，低声说了句“叔叔婶婶，我先回房了”，便逃也似的离开了令人窒息的公共区域。
房间门没锁，他推开进去，楚彦正背对着他戴耳机打游戏，键盘敲得噼啪作响，完全无视他的存在。
楚淮默默地走到自己的床边坐下，拿出手机。
毕竟他也没什么和楚彦说的，他也不在乎楚彦理不理自己，不重要。
冰冷的屏幕亮起，信号格微弱地闪烁。
微信图标上没有任何新消息的红点。
果然。
楚淮在原来的学校算不上什么好学生，除了成绩好些，身上再没半分好学生的样子。
但以前的他有家庭可以依靠，根本不用担心未来的路该怎么走，无非就是考个好学校然后接班父亲的公司，实在不行就出国留个学。
他的朋友也多为狐朋狗友那一挂的，真正可以交心的也就一个。
他和许邱是从高一才认识的，认识时间并不长，但他俩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他下意识地点开通讯录，滑到“许邱”的名字。
他的手指悬停在那个名字上，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点下去。
能说什么呢？
说自己从云端跌落泥潭？说现在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连一顿像样的饭菜都成了别人的负担？说那个曾经一掷千金的楚少爷，现在因为八百块钱的学费而如坐针毡？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和许邱说。
但他也好面子。
自尊心像一道坚固的闸门，拦住了所有试图倾泻而出的苦涩和求助。
他退出微信，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手机。
以前的同学群里依旧热闹，有人在讨论新买的球鞋，有人在计划假期去哪旅游，那些曾经熟悉无比的话题，此刻看来却无比遥远和刺眼。
没有人记得他，仿佛他们从来没有认识过。
他默默设置了消息免打扰。
他和许邱，的确是一见如故。
许邱和他身边那些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不一样，他聪明、敏锐，带着点玩世不恭的透彻，虽然家世也很好，但从不刻意炫耀。
他们能聊最新的游戏，也能聊些不着边际的哲学问题，或者一起逃课去打台球，在空旷的操场上分享一包烟。
楚淮还记得有一次他惹了麻烦，是许邱二话不说帮他摆平的，事后只是懒洋洋地笑着说：“没事，反正我家老头子秘书处理这些顺手。”
那是属于他们那个世界的，轻描淡写的“义气”。
可现在呢？
他所处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许邱的世界依旧车水马龙、光鲜亮丽，而他的世界只剩下破败的老楼、拮据的晚餐和堂弟毫不掩饰的敌意。
他们之间，隔着的恐怕不止是几千公里的距离，而是一道巨大的、难以逾越的鸿沟。
正当他在犹豫以后还要不要和许邱联系时。
“啧。”
一声清晰的咂嘴声从对面传来。
楚淮抬头，看见楚彦不知何时摘了半边耳机，正斜眼看着他，眼神里满是讥诮。
“大少爷住不惯我们这破地方吧？盯着个手机，是想着以前的好日子？”楚彦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楚淮的神经，“可惜啊，回不去了。你爸骗了那么多人，害了那么多家，你现在能有个地方住就不错了，就别摆出一副委屈样了。”
楚淮的呼吸猛地一窒，手指攥紧了手机，指节泛白。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想呵斥，但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
因为楚彦的话虽然难听，却字字戳心，句句是血淋淋的事实。
他没有任何底气去反驳。
最终，他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垂下眼睫，将手机屏幕按灭，哑声道：“我没有。”
楚淮真的有点佩服自己了，以前谁要是敢这么跟他说话，他的拳头下一秒就已经砸上去了。
但现在他不能。
他只能忍住气，当做没听到。
楚彦像是没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愣了一下，随即像是觉得无趣，重新戴上了耳机，更加用力地敲打起键盘，用激烈的游戏音效填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也彻底隔绝了两人之间任何交流的可能。
楚淮躺倒在硬邦邦的床板上，望着天花板上因为渗水留下的污渍痕迹。
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是运营商发来的话费提醒。
他闭上眼，将手机扔到一边。
在这里，他连悲伤和回忆，都成了一种奢侈的错误。
过去的繁华和朋友，都成了无法触碰的虚空。而他必须面对的，是冰冷而坚硬的现实。
正当他打算去洗漱时，手机响起了一串的消息提示音。
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正当他以为又是什么垃圾推送广告准备退出时，他猛地看见许邱两个字。
他不敢点进去。
不敢面对许邱的一连串问题。
是的，他父亲出事后，他一个人都没有联系过，包括许邱。
算了，过去的一切就让它停留在回忆里吧。没必要总是拿出来让他提醒自己的过去是怎样的。
他刚打算关机时，许邱的电话打来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楚淮？你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对面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
“我在我叔叔家……以后都不会和你一起上学了。互删吧。”楚淮组织了一下语言。
“开什么国际玩笑？你要是敢删除我，我晚上就乘飞机到你那，你信不信？”
“可是现在的我已经没有资格和你做朋友了。”他苦笑一声。
“什么资格不资格的？你就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
楚淮闻言先是眼睛一酸，后来那股酸劲又蔓延到鼻子，最后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许邱。
他躲到厕所，开始向许邱讲述经历。
听完后，对面一阵沉默。
然后他听到了很低的一声“操”。
“还有几天才开学，我明天去找你。”
不容拒绝的语气。
“地址在哪？我给你拿点东西吧。”
楚淮一晚上都没有睡着。
他一方面期待许邱的到来能给最近糟糕的生活带来点好运，一方面又怕许邱看到担心。
就这样辗转了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楚淮就打了车到火车站去接许邱。
许邱的到站时间是9点。
其实他自己对这一片还不怎么熟，他还在想这两天带许邱去哪里转。
火车的鸣笛声越来越近，他的心也越来越紧张。
车停了，他看到许邱大包小包从车上下来。
不出意外的话，那些全都是带给他的东西。
“诶呦，你快点过来，给你带的东西可沉死我了！”许邱朝楚淮挥了挥手，示意他过去。
“来了！”楚淮小跑到许邱身边。
“哟，小邱子，来给朕进贡了？！”
“去，这时候还跟我开玩笑呢？还不快谢谢我？”
两个人就这样你一袋我一包把这些东西都抗回了家。
楚辉和乔伊都去上班了，楚彦到同学家里去玩了，家里现在一个人都没有。
“进来吧？”楚淮本来想给许邱拿双拖鞋，结果一打开柜门，都是一些有点破但能穿的拖鞋，他想起了那日楚辉给他拿拖鞋的样子。
最后，他只好挑了一双还行的，把自己脚上那双好的给了许邱。
许邱下意识的打量了房间布局，但出于礼貌还是很快移开了视线。
许邱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楚淮感受得到他在想什么。
两个人都默契的没有出声。
楚淮把东西安置好之后，许邱提议让他带自己出去这一片转转。
“我自己都对这一片很不熟呢！再说了，你敢让我这顶级路痴带你？你也不怕咱俩一起被卖了。”楚淮摇摇头。
许邱无语的看了一眼楚淮。
“那我带你行了吧？我用导航吧。”许邱强拉着楚淮出了门，“这里我还没来过呢！”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