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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磨合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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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下午，阳光正好，透过画室巨大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大片明亮温暖的光斑，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安静得能听到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艺术楼里比平时更显空旷静谧，正是专注工作的好时机。
季然提前到了画室。他已经将初步构思好的板报设计草图放大，用浅色的粉笔轻轻勾勒在了教室后方那块巨大的黑板上。线条清晰，布局合理，分区明确，留下了填写文字和粘贴图片的空间。他正站在椅子上，用尺子比着，仔细地描绘着标题字的轮廓，神情专注得像是在完成一幅精美的壁画。
就在这时，画室的门被“哐当”一声推开，一个充满活力的、与周遭宁静格格不入的声音响亮地响起：“报告！我没迟到吧？”
林骁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身上还带着室外阳光的气息和运动后的微热。他穿着宽松的T恤和运动裤，头发似乎刚随手抓过，显得有些凌乱，脸上洋溢着周末特有的放松和……过于旺盛的精力。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把季然吓了一跳，握着粉笔的手一滑，在黑板上划出一道轻微的、多余的斜线。他微微蹙眉，转过头，看着门口那个大大咧咧的身影。
“嘘——”季然下意识地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压低声音，“画室里请保持安静。”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像是在提醒一个闯入图书馆的孩子。
“哦哦哦！对不起对不起！”林骁这才意识到自己动静太大，立刻捂住嘴，压低嗓音，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动作夸张得像是在做贼，反而显得更加引人注目。他仰头看着黑板上已经初具规模的草图，眼睛一亮，忍不住又提高了音量：“哇！你都画这么多了！好厉害啊！”
说完他立刻又捂住嘴，眨巴着眼睛，用气音补充：“……好厉害。”
季然：“……”
他默默地从椅子上下来，拿起板擦，小心地擦掉那道多余的划痕。对于林骁这种一惊一乍的赞美，他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最终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刚开始。你收集的材料呢？”
“在这里在这里！”林骁赶紧把手里的一个文件夹递过去，里面是他这几天辛苦搜集来的照片打印稿和同学们写的感言纸条，还有些杂乱无章。“照片我挑了一些我觉得特别帅的！感言也按你说的，分类了一下，不过可能分得不太好……”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季然接过文件夹，走到旁边的课桌旁坐下，开始仔细翻阅。林骁也凑了过去，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他旁边，距离近得几乎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松节油和铅笔灰的味道，混合着自己刚带来的、淡淡的汗味（幸好他冲了澡）。
季然看着那些照片，大部分是运动会时抓拍的冲刺、跳高、投篮的瞬间，充满动感和力量，但角度和光线有些杂乱。他抽出几张：“这几张动态感很好，可以用。”
林骁立刻眉开眼笑：“对吧！我就说这张我投篮的特别帅！肌肉线条都拍出来了！”
季然顿了顿，又抽出另外几张：“这几张构图和光线更好，更清晰，适合做主体。”
林骁凑过去一看，那是几张班级大合影和几个同学领奖的照片，看起来……挺普通的。
“啊？为什么不用那张投篮的？多霸气啊！”林骁有些不解，他觉得那些充满力量感的特写才更能体现“青春”和“奔跑”的主题。
季然耐心解释（虽然语气依旧平淡）：“板报版面有限，需要兼顾整体布局和视觉重点。特写镜头冲击力强，但太多会显得杂乱。清晰、构图好的全景或中景更适合作为视觉锚点，稳定画面。”
他指着草图上的几个区域：“动态特写可以放在这里，和这里，作为点缀和呼应。”
林骁听得似懂非懂，但他看着季然那专业而认真的眼神，还是选择相信对方的判断，虽然心里还是有点为自己那张“帅照”没能当上主角而感到小小惋惜。“哦……好吧，听你的。你是专家。”
接着是感言部分。季然看着那些纸条，眉头微微蹙起。很多字迹潦草，内容也五花八门，甚至有些搞怪的（比如大熊写的“梦想是每天都能喝到食堂免费的汤”）。
“这些需要筛选和整理，挑出最贴合主题、书写工整的。”季然拿出另一张纸，开始誊写和归类，动作慢而细致，力求完美。
林骁在一旁看着有点着急。他觉得这太慢了，直接挑几个写得好的贴上去不就完了？
“要不我来帮你抄？”林骁主动请缨，想加快进度。
季然看了他一眼，似乎不太放心：“你的字……”
林骁瞬间噎住，想起自己那手被老师称为“甲骨文”的狂放字体，讪讪地缩回了手：“呃……那还是你来吧。”他只好百无聊赖地坐在旁边，看着季然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地誊写，感觉时间过得无比缓慢。他习惯球场上的快节奏和高效率，这种需要极度耐心的精细活，对他来说简直是折磨。他忍不住抖腿，转动椅子，发出轻微的声响。
季然被他制造出的细微动静干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那眼神分明写着“你能不能安静点”。
林骁立刻僵住，像个被老师盯住的小学生，乖乖坐好，大气都不敢出。他第一次觉得，安静地坐着比跑一千米还累。
季然终于抄写完毕，开始准备给黑板上的草图涂色。他调好颜料，拿出各种型号的板刷，动作娴熟而专业。
林骁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能出力的地方，再次兴奋起来：“我来帮你涂色吧！这个我肯定行！保证不出线！”他跃跃欲试地拿起一支最大的板刷。
季然看着他那拿刷子像拿接力棒的姿势，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从林骁手里拿过那支大板刷，换了一支小号的给他，然后指着一块需要填充深蓝色、面积较大且边缘规整的区域（天空部分），语气谨慎：“你……试试这个区域。蘸取颜料不要太满，顺着一个方向平涂，速度均匀一点。”
“没问题！看我的！”林骁信心满满，蘸了满满一刷子深蓝色颜料，就朝着黑板扑去。
结果因为蘸取太多，第一刷下去，颜料就差点滴下来，而且涂得厚薄不均。
“哎哟！”他手忙脚乱地想补救，结果动作太大，手肘不小心碰倒了旁边洗笔的水桶！
“哐当！”一声轻响，水桶倾倒，虽然水不多，但还是溅出来一些，打湿了季然放在旁边的帆布包一角，和几张贴好待用的照片！
“对不起对不起！”林骁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放下刷子去扶水桶，手忙脚乱地找纸巾擦拭，脸上写满了闯祸后的惊慌，仿佛回到了第一次闯入画室的那天。
季然看着眼前的一幕，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他放下手中的调色盘，拿过纸巾，默默地将帆布包和照片上的水渍吸干。幸好水不多，没有造成太大损失。
“……还是我来吧。”季然的语气听起来有点疲惫，他接过林骁手里那支惹祸的板刷，重新递给他一叠照片，“你……负责把这些照片背面贴上双面胶吧。沿着边缘贴整齐就好。”
这是他能为林骁找到的、最不容易出错的工作了。
林骁看着季然默默收拾残局的背影，心里充满了挫败感和愧疚。他本来是想帮忙的，结果又帮了倒忙。他蔫头耷脑地接过照片和双面胶，老老实实地坐在角落，开始小心翼翼地贴胶带，动作笨拙又认真，仿佛在拆弹。
画室里再次恢复了安静，只有季然画笔刷过黑板的细微声音，和林骁撕拉双面胶的刺啦声。
气氛一度降到了冰点。
林骁偷偷抬头看季然。对方正专注地给标题字上色，侧脸在阳光下显得平静而专注，仿佛刚才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他的情绪。但林骁能感觉到，那平静之下，肯定有无语的波澜。
他忽然觉得，季然脾气其实挺好的？要是换了自己，有个家伙一直在旁边帮倒忙，还差点又毁了东西，估计早就发火了。
微小的适应
时间一点点过去。
林骁终于把所有的照片背面都歪歪扭扭地贴上了双面胶（虽然有些贴得有点歪，胶带也皱巴巴的）。他拿着成果，小心翼翼地递给季然：“那个……我贴好了。”
季然接过来，检查了一下，虽然做工粗糙，但至少完成了。他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一些：“谢谢。”
只是两个字，却让林骁的心情瞬间阴转晴。
他看到季然旁边放着一瓶拧开的矿泉水，似乎快喝完了，便立刻主动说：“你渴不渴？我去帮你再接点水吧？”他急于做点什么来弥补之前的过失。
季然愣了一下，看了看水瓶，又看了看林骁那充满期待的眼神，迟疑了一下，还是把瓶子递了过去：“……谢谢。饮水机在走廊尽头。”
“马上回来！”林骁像接到重要任务，拿起水瓶就冲了出去，动作依旧风风火火，但这次记得放轻了脚步。
很快，他拿着装满水的瓶子回来了，小心地放在季然手边。
“谢谢。”季然再次道谢，这次似乎多了一丝真诚。
夕阳西斜，金色的光芒充盈着画室，将黑板上的色彩渲染得更加浓郁。
季然终于完成了大部分区域的底色铺设，画面顿时鲜活起来。林骁在一旁看着，虽然帮不上大忙，但也不再添乱，只是安静地看着，偶尔根据季然的指令，递个橡皮擦或者拿支不同颜色的粉笔。
他甚至开始觉得，看季然画画也是一种享受。那种专注、精准和创造美的过程，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这里，”季然指着“共绘的蓝图”区域预留出的空白处，“需要画一些代表不同梦想的小元素。比如书籍代表知识，飞机代表旅行，音乐符号代表艺术……你觉得还可以画什么？”
林骁没想到季然会主动询问他的意见，受宠若惊，认真思考起来：“画个篮球！”他脱口而出，随即又不好意思地补充，“……代表运动和活力嘛。”
季然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拿起笔，在那个角落，轻轻地、快速地勾勒出了一个简洁而可爱的篮球图案。
林骁看着那个小小的篮球出现在“蓝图”上，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洋洋的，比投进一个三分球还开心。
一个嫌对方吵嚷、毛躁、帮倒忙。
一个觉得对方过于安静、较真、节奏慢。
但在这不可避免的碰撞中，他们也都在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自己，尝试着去理解对方的节奏和世界。
笨拙的尝试，细微的让步，偶尔成功的配合，还有那一声声“谢谢”和“对不起”，都在悄然融化着最初的坚冰。
当夕阳的余晖将画室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时，今天的板报工作也暂告一段落。黑板已经铺好了大色块，贴上了部分照片和文字，初具规模，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两人并肩站在黑板前，看着他们的劳动成果。
“哇，看起来真不错！”林骁由衷地赞叹，心里充满了成就感。
“嗯。”季然轻轻应了一声，目光扫过黑板，似乎在检查还有哪里需要改进，但嘴角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满意的弧度。
收拾好东西，一起走出艺术楼。
“周一放学后继续？”季然问。
“没问题！保证准时到！”林骁用力点头。
“嗯。路上小心。”
“你也是！”
简单的道别后，两人走向不同的方向。
林骁回头看了一眼季然消失在暮色中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周末的下午，虽然磕磕绊绊，但好像……并不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