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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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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真从地上拎起本语文书,朝他走来,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直到停在余元嘉面前。
余元嘉心中警铃大作:“干嘛?”
高中生时期的纪真一副高冷男神模样,即使满脸睡醒的倦态,依旧帅得光彩夺目,一手插兜,一手把着书角指了指窗口。
余元嘉怔愣,眨了眨眼,没明白他的意思。
看余元嘉半天没反应,纪真叹了口气,扬起下巴道:“让让。”
“哦哦。”余元嘉反应过来,支在窗口上的身子朝里侧了侧。
信仁中学的窗户是不能全开的,仅能开一条手臂大小的缝,用于通风,两人趴在窗口上,一人占了半条缝,举着书本装模作样地听着。
余元嘉自然是没心情听的,刚经历了重生这种大事,不发个疯都对不起他重生者的身份,此刻还能安安稳稳地在教室外面站着,已经是心理素质极强了。
想到前世他的工作、他的学生、他的家人,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一堆事和卡里几十万的存款,他就有一堆气要叹。
麻烦事可以往后排排,可钱,他辛辛苦苦存的钱,他每天勤勤恳恳上课存的钱,就那么没了,他心里怎么不惆怅。
人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人死了,钱还在。
不过也幸好还有点钱,要不然,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妈妈怎么受的了。
几年前,丈夫生病走了,现在,儿子又被撞死了。
也不知道纪真那个没良心的有没有帮他要赔偿款。
想着,余元嘉忍不住侧眼瞥了瞥隔壁。
脸还挺嫩,跟十二年后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就是有点好笑,要是让纪真未来的员工知道,他们一丝不苟的纪总上学时候会因为上课睡觉被赶出来罚站,会是什么心情。
余元嘉撇了撇嘴角,心里偷笑。
说到纪真,余元嘉又是一叹气,对于这个人,总是不爱比爱多,离婚,也是无奈之举。
这辈子,他是不想和这个男人产生交际了。
正感慨着呢,左肩传来推搡感,扭头一看,是纪真:“过去。”
“嗯?”余元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挤到我了。”纪真高冷地一扬下巴。
“哦。”余元嘉反应过来,挠了挠脸,移步到原来的位置。
原来此时正是寒假开学,屋里打着空调,暖和,为了缝隙里那丝丝缕缕的热气,不知不觉中,余元嘉占据了全部的缝隙,反倒把纪真这个缝隙常驻户给挤了出去。
罪过,罪过,此时的纪真跟他无冤无仇,即使是不小心的,也是自己不对。
余元嘉闭上双眼,心里给他道了个歉。
结果纪真还得寸进尺,一脸鄙夷,嘲讽道:“自己不学,别人还要学。”
余元嘉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了。
这话是他妈妈胡老师用来讽刺学渣纪真的,结果现在居然被这个学渣反用到自己身上了。
可要反驳,话到嘴边了,又发现没话说,没话说不是因为反驳不过纪真,而是余元嘉发现,纪真说得很有道理。
正打算就地含恨咽下时,无意之中,他瞄到纪真课本翻到的那一页——《边城》。
再抬头,黑板上——《氓》。
余元嘉:“……”
原来你也没听啊。余元嘉讥讽冷哼。
再一低头——《孔雀东南飞》。余元嘉笑不出来了。
大哥别笑二哥。
看着手里的语文书,余元嘉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了深深的迷茫,作为前世P大的学生,这一辈子,他可能要栽在开学考上了。
他可没忘记,在被亲生母亲赶出来之前,自己听到了什么。
六门考试科目里,除了数学他有信心,数学是他任教的科目,其它的……毁灭吧。
正思考如何垂死挣扎、蒙混过关时,玻璃上氤氲的雾气中,胡老师俏丽的身影又出现了在他的面前,正紧紧地盯住他。
怎么了……他怔愣,心里猛然一缩。
低下头检查,书本是翻到《氓》那一课,刚才自己的表情伪装地也很恰当才是。
可胡老师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你,直把你看得心里直发毛。
是纪真?
余元嘉转头去看他,正巧纪真也看他,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的。
“你们这眼波流转的,在传什么情啊?”胡老师的教棒从窗户缝隙伸进来,插进两人紧贴的肩膀中,将两人拍开,“还贴这么紧,什么时候你们关系这么好了,是在交流学习吗?啊?”
教室里一阵咯咯咯的怪笑。
“可是……”余元嘉委屈。
“可是什么可是,三扇窗户还不够你们站的,还想怎么样啊你们!”
余元嘉呆住了,他怎么那么傻,教室外面三扇大窗户居然被他忽视了,直愣愣地跟纪真抢这一个小缝隙来了。
说到底,作为一个守纪明法的好学生,站窗户这事还是他经验不足。
正要挪步,纪真已经从善如流,挑选了一块风水宝窗站好。
余元嘉:“……”
不知道有句话当不当讲,他觉得纪真他是故意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吃饭,两条腿终于解放,死党陈实从后面跳起,一把揽住他的肩,笑嘻嘻道:“大学霸今天怎么睡着了。”
余元嘉摆摆手:“别提了。”
看他面色不虞,陈实也没再提,转而笑道:“那不说了,我们今天吃哪个食堂?”
“茶餐厅吧。”
“艹,这么豪华。”
茶餐厅是信仁中学三大食堂中最好吃、服务最好的,以精品小炒闻名,但高昂的价格令许多同学望而生畏,一般老师和领导吃得比较多。
“放心吧,我请你。”余元嘉道。
“哇吼!兄弟,太仗义了!说吧,想请我干什么?”陈实猥琐地挑动眉毛,一勾一勾。
“能有什么,这么长时间不见,想你了。”余元嘉道。
这倒是真的,陈实从幼儿园起就跟他是同学,大学也是一个城市,但工作后,一个回老家当老师,一个进了国企,聚少离多。
后来,陈实得罪了领导,发配到非洲搞建筑,算起来,也是四五年没见面了。
现在再见,亲切不少。
“要不要这么肉麻啊。”陈实咧嘴歪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怎么可能。明天开学考,死前一顿断头饭。”余元嘉凄凉惨笑。
“哎,别说了,好兄弟,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今天你是要请我吃顿好的。”陈实苦涩道。
余元嘉极其大方,两个人叫了四个小炒一盘水果,既是庆祝自己重生,也是哀悼明天的开学考。
刚准备吃饭,某个不合时宜的家伙又来了。
余元嘉发现,他真是和纪真八字不合,怎么在哪都能碰上他,虽说大家都是同学,见面的概率很大,可这概率也太大了吧。
茶餐厅空位这么多,为什么偏偏坐在他旁边。
余元嘉侧头看他,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在他的记忆里,高中时期,他和纪真应该是没什么交际的,甚至话都没说过几句,真正交朋友的时候,还是上大学那会。
三个人面面相觑,谁都没先说话。
纪真手握拳,贴在嘴边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露出一个英俊腼腆的微笑:“吃饭呢?”
“啊……是。”陈实摸不清他的用意,呆呆回复。
“我也来吃饭。”纪真认真道。
陈实面露难色:“可是我跟余元嘉……”
“请我吃吧,我饭卡丢了。”纪真微笑,礼貌打断。
“啊……这个……你问余元嘉吧,这是他请的。”陈实看向余元嘉。
余元嘉:“……”
都说到这个分上,再拒绝就显得他特别冷血。况且,纪真筷子都拿手上了,还能把他赶出去不成。
吃吧,吃吧。他叹了口气。
这是吃得最索然无味的一餐,余元嘉第一次发现高中时期的纪真竟然如此健谈,在他的印象里,少年时候的纪真特别高冷,特别中二,走个路都带个“老子不好惹”的气质。
以至于那时同样处于“Bking”时期的他,本着王不见王,是一句话都不愿跟纪真说。
就算见面,也是目不斜视,傲然走过。
现在回想起以前的黑历史真是令人面红耳赤,好在领略过大人世界的余元嘉再也不会干出原来那么幼稚的事。
开始以为纪真跟他一样是重生过来的,可饭一吃完,余元嘉就否定了这个猜想。
无他,太熟悉了,寒假的安排、同学等等,在余元嘉记忆里淡忘的东西,纪真能对答如流。
如果纪真是重生了的,那他拿的一定是上帝视角了。
有可能是真的不了解高中时期的纪真吧。
余元嘉向数学组办公室走去。
午饭过后,是半小时的午间小练,一般都给到数学。
作为一班的数学课代表,他要去拿小练。
说起余元嘉的父母,他妈妈姓胡,红眼镜,小高跟,身材略富,神情严肃,是信仁最优秀的语文老师之一,常年担任班主任。
他爸呢,与他妈妈正好相反,个子高瘦,为人随和,教的呢是数学,一班和二班。
而他,也正是他爸爸的数学课代表。
说到他爸,大余老师,余元嘉心里还是颇为激动的,自从几年前,他爸病逝后,他就只在照片里看到了。
现在要线下真人见面,倒是让他好好澎湃一阵。
可临到门口了,却又不敢进去,近乡情怯这种心情,今天算是领会到了。
踟蹰了好一阵,才做好心理准备,一鼓作气,伸出手,推开门。
他来得比较晚了,其他数学老师都发好试卷,回家睡午觉了,办公室里空空荡荡,只有他爸一位。
看到他爸音容样貌依旧,余元嘉眼睛发酸,嘴角一瘪,险些掉下泪来。
正要声情并茂地和爸爸来一段父子相认的感情大戏,虚虚按在门上的手一抖,门幽幽全开了。
露出了另一个人。
一开始,还以为是哪个学生,可再一眨眼,全身汗毛纷纷竖起,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纪初!
我靠!是纪初!这张脸,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他!
那些囚禁的、痛苦的回忆乍然涌上心头,余元嘉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后退两步,扑腾撞到走廊墙上。
说起纪初这个人,那是三天三夜讲不完的。
只要知道对于他,余元嘉是十二分的愧疚与恐惧,也是这辈子,哦,不,上辈子唯一对不起的男人。
简而言之,余元嘉在和纪初谈恋爱的时候,出轨了纪真。
即纪初=前男友。
现在前男友站在里面,怎么不让人恐慌,特别是前世他们以那种方式分手,导致余元嘉患上了一种名为“纪初”的PTSD,一看到就瑟瑟发抖。
他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如果不是清楚地知道,里面站着的那个此刻还是纯洁小白花,他一定转身就逃。
敛了敛心神,余元嘉强逼着嘴角上升两个像素点,以展现出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
目睹了一切的余老师和纪初:“……”
“我有那么可怕吗?”大余老师看着同手同脚走进来的小余同学,轻笑道。
“爸。”余元嘉尽量当纪初不存在,全身绷成一根弦,张嘴叫道。
“嗯。怎么这么晚才来啊?”余老师咧开嘴,呵呵笑道。
要是以前,余元嘉肯定要跟他爸插科打诨一番,但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人,现在的他只想拿了卷子赶快跑。
他干笑了笑,没说话。
“你们两个课代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天都来得这么晚,我看了一下,这小练是做不完了,要不然午睡是来不及的。告诉他们,最后两道大题不用做了。”余老师一边说着,一边把两叠试卷递给他们。
余元嘉连连点头,甚至都听不清他爸说了什么,只觉得身侧那个身着校服的男人异常可怕,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挑动他脆弱的神经。
即使纪初什么都没做。
“小嘉同学,在做什么白日梦呢?”见余元嘉心不在焉的样子,余老师好奇问道。
听点到自己,余元嘉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颤颤巍巍伸出手,一把夺走了卷子。
抢了卷子后,更是招呼不打一声,飞速逃离,只留下余老师和纪初两个人目瞪口呆。
“他这是怎么了?”余老师眨了眨眼,仰头问纪初,纪初也是一脸茫然,摇摇头。
“这小孩,跑得飞快。晚上作业都没拿。那你顺便把一班的作业带过去吧,作业就是几道复习的题目,都是基础题,让他们好好做。”余老师失笑着摇摇头,翻出两叠卷子,“少的这份是二班的,多的是一班的。辛苦你了。”
“没事的。”纪初淡淡一笑,仿佛毫无在意余元嘉那样失礼的行为。
“嘉嘉做事就是这么冒冒失失的,还是你比较稳重。”余老师后靠在椅背,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里面泡的是白茶。
“没有,余元嘉他很好的。”纪初轻声道。
“呵呵,就你小子嘴甜。”余老师乐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