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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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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开学的第一天，程宜可心情很好。
主要原因有以下几点：首先，他和原来爱抢他东西的讨厌鬼同桌分开了，而他的发小林衾分到他们班，成为了他的新同桌；其次，他们原来的数学老师宣布退休，这老头在去年最后一年的教学生涯里明显摆出一副沉迷摄影无心上课的样子，以至于他们班的其他科目总分都在年级遥遥领先，唯独数学常年垫底，新老师是从别的学校调来的，听说风评很好，这让程宜可觉得自己不堪入目的数学成绩终于有救了；第三，在上午报道时，全班最后进教室的祝和别无选择地坐在了他正后方。
在高一的一整年里，他跟祝和位置相隔甚远，以至于说话的次数不超过十次，其中又有六次是身为地理课代表的祝和来找他收作业。但从今天开始，程宜可从祝和的“普通同学”升级成了“普通前桌”，他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大概这样他们可以多说几句话，让他的珍贵回忆增加一些，即使毕业以后，当他想起祝和的一些片段的时候，可供选择的瞬间也能更丰富。
在程宜可脑袋里名为《祝和宝贵瞬间》的宝石盒里，最珍贵耀眼的一颗生产于去年的9月2日，他们在报道之后无缝衔接开始军训，于是教官要求每个人轮流站到队列正前方、操场的正中间做自我介绍。
这是程宜可每到一个新环境中最怕的一个环节，他最不擅长在公共场合说话，一到这种时候就紧张，而他带着紧张情绪说话时尾音会无意识地上扬，导致他在初中刚入学和转学被迫进行自我介绍的那两次都曾遭到过大面积嘲笑。
回想起那些场景，程宜可的手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在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先打腹稿时，旁边有人戳了戳他的肩膀。
那是一个个子很高、腿很长的男生，程宜可从小就被人说皮肤很白，但他觉得这个人好像跟自己差不多，从程宜可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他靠近程宜可的这一侧耳垂上有一颗小小的痣。程宜可对他有点印象，是因为他本来想找个角落默默站住
他不知道这人找他干嘛，也不是很想主动开口说话，便投以一个疑惑的视线。那人本来也用余光瞥他，看到他这个样子，突然好像忍不住一样露出一点笑嘻嘻的样子，然后把头侧过来一点，很小声地问：“你是不是很紧张啊？”
正好这时教官在队伍最前面下达了“坐下”的指令，于是男生趁机往程宜可这边靠近了一点才坐下。他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根小树枝轻轻戳了戳程宜可的手背：“你一直在抖，我刚还以为地震了。”
程宜可感觉有些尴尬，但男生看起来又好像没有恶意，于是他用气声回答道：“是，我不想做自我介绍。”
前排的人已经开始逐个上前了，程宜可在心里模拟练习到第四遍，男生忽然又凑过来。
“现在上面那个，跟我一个初中的。”队伍的前两排都是隔壁班的，那是个戴眼镜，留着刘海的男生，“我初二的时候还特别矮，可能才快一米六，是后面才长起来的。在我还是个矮冬瓜的时候，有天晚自习放学回家我碰到他，那段路特别黑，他就一直嘲笑我，说我这么弱碰到坏人别吓哭了，我刚准备骂他，啪唧一声他就踩在路边的一大坨狗屎上了，他那会儿叫得可比嘲笑我的声音大多了。”
程宜可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有点好笑，旁边的人就又补充了一句：“其实那天晚上我也踩到了，但我忍着没说，不然就没法让他独自难堪了，反正路那么黑，谁也看不清我，是他自己非要叫出来的。”
这下程宜可彻底忍不住笑出了声，所幸周围这会儿都比较喧闹，没人注意到他。等他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就轮到他上台了。
这应该是他近几年来最艰难的一次自我介绍，因为他总是和那个男生对上视线，然后就会变得很想笑，在他艰难地止住笑意、顺着打好的腹稿就这么念下去之后，居然顺利完成了他最讨厌的这项任务。他觉得其中有这个男生一大半功劳，准备回头好好感谢一下他，可就在他下台、对方上台，他们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他忽然对程宜可露出一个笑，然后很快地问了他一句话。
“怎么样，这样就不紧张了吧？”
程宜可常被人吐槽迟钝，一直到男生告诉大家自己叫“祝和”、又走下来回到他身边坐下，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之前祝和是故意在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看着祝和，半天说不出话，而祝和却只是冲他眨了眨眼，就又将视线投向陆续上台的其他人。
而之所以在今后的一年中与祝和没能说上几句话，是因为自我介绍过后，教官就把他们按身高重新划分了队形，程宜可比祝和矮了大半个头，被分到了中间的横排中，祝和则在最后一排。他走到教官指定的位置，往旁边一看，正好是那个踩过狗屎的小眼镜。
他感到有点悲伤又有点想笑，悲伤是因为还没来得及跟祝和说话，想笑是因为看到小眼镜就让他情不自禁去想象还是个小矮子的祝和隐忍的表情。
跟最早站在他旁边的酷哥肯定是两模两样。
之后的几天，程宜可开始不自觉的关注起祝和。虽然他在祝和前面，背后也没长眼睛，但休息时间他的视线就总是往祝和那里飘。祝和跟旁边的几个男生站在一起说话，一次也没有看过程宜可。
等到军训结束，程宜可才感到有一丝不妙：祝和是寄宿生，他自己却是走读生，每天固定和发小一起上下学，而他们那群寄宿生已经明显成为一个小团体了。
程宜可不喜欢运动，打游戏很菜，好像跟他们根本没有共同话题。
而且他本来就是个不擅长交际的胆小鬼，如果贸然搭话、说错了话，也许会引起祝和的反感也说不定。
从那天起，程宜可就成为了一个（自认为的）跟踪狂，他开始留意祝和跟哪些人关系好一点，喜欢喝什么水，擅长理科但是对英语很苦手，跟程宜可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你们小组的作业好了就放我桌上”（共计6次）。
虽然和程宜可说话的次数很少，不过祝和还是有很多美好的品德被程宜可装进宝石盒。比如他乐于助人，经常给邻座的同学答疑解惑；再比如他聪慧过人，能轻易学会程宜可怎么都弄不明白的物理题。还有很多细节，总之在这些珍贵品质的包装下，祝和在程宜可眼中愈发闪光起来。
高一升到高二的暑假后半段，程宜可有一天晚上做梦，梦见他其实根本还没开始军训，什么祝和，什么小眼镜，其实都是一场梦中虚构的人，吓得他一醒来就打开班级群，看到他曾多次点开的那个灰色毛绒企鹅头像还在和其他人插科打诨，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程宜可还是觉得这个梦带有一点特殊含义，可能预示着他对祝和的憧憬终究只是一场梦、祝和眼里的他只是个过眼就忘的四十九分之一的同班同学，还是最不熟的那一批。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不到一个月，这个“预知梦”就被打假了。
祝和从他旁边走过、再坐到他身后的那几秒里，带来一阵柠檬味的微风，好像人也又长高了一点，程宜可低着头，看到去年祝和还合身的校服裤子已经露出一截脚踝；人缘也很好，才刚坐下就有很多人跟他搭话。
怎么自己就没有长高，如果要身高排座位的话，那他又要成为一般路人程宜可了。从今天开始努力运动喝牛奶的话，不知道高三能不能抢先一步选好座位。
他还在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突然感觉后背被戳了一下。
他转过头，祝和又是笑嘻嘻的表情，他说：“嗨前桌，怎么都不跟我打招呼，我喊你好久，难道新的一年又有新的紧张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