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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又见面了(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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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安澜一夜无眠,顶着个黑眼圈起床,径直走到阳台的洗手台洗漱。
岁安澜向来不喜欢在卫生间里洗漱,他讨厌卫生间里的洗手台上总是积着一层水渍,所以阳台的洗手台成了他的常选之地。
小余的声音适时响起:“主人,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好的。”岁安澜的回应带着些许倦意。
吃完早餐,离定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岁安澜一个人沉默地坐在沙发上,小桔跳上他的腿,朝他撒娇。
“小桔,舒服吗?”
岁安澜轻轻摩挲着小桔的下巴。
小桔舒服地喵了一声。
岁安澜忽然想起,小桔是他9岁的生日礼物,已经陪他度过了十个春秋。
“以后你也要一直陪着我。”
小桔像是听懂般,用脑袋蹭岁安澜。
他一边摸着小桔,一边想到,在今天晚上会遇见叶祝余。
这是自高考最后一天,那个裹挟着淅沥雨声与清冽气息的拥抱之后的真正的再次相见。
那么,这场梦什么时候会结束呢。
今天,是16号。
四年前的今天,恰巧也是他遇见叶祝余的第一天。
“好久不见。”
这四个字如同落进心湖的石子,在他的脑海里漾开圈圈涟漪。
啊,原来,那时在超市里没听清的话,是“好久不见”。
原来,不只有他一个人记得那个拥抱。
原来,叶祝余还记得他。
突然心底涌起一股急切——好想,好想快点见到叶祝余。
他站在门前,推开门就能更早去a大见叶祝余。
可门,推不开。
岁安澜无助地蹲下,他就这样一点一点数着时间,直到这扇门能被推开。
“好想快点见到他。”
........
地铁门“滴滴”作响,缓缓合拢,裹挟着满车厢的人潮往前冲。
岁安澜抓着扶手,耳机里的旋律漫过周遭的嘈杂。
车厢里,有a大的学生认出岁安澜,上去与他打招呼。
“那个,你好,是岁安澜老师吗?”
岁安澜摘下耳机:“是的,请问有什么事吗?”
男生激动道:“老师,我是你的粉丝,你的设计我真的非常喜欢,可以合个影吗?”
“当然可以,谢谢你的喜欢。”
岁安澜和男生合影完,重新戴上了耳机。
“余淮公园到了,请下车的乘客从右侧下车,下车时请注意列车与站台之间的空隙。”
广播声刚落,许多人涌下车,随后又有更多人就像被推挤的潮水般涌了上来。
他往后退了几步,直到后背贴上冰凉的车门才停下。
此时,耳机里的歌词播放到:“When winter breathes its seventh quiet whisper,my heart begins to beat in time with it.”(当冬日吐出第七声静谧私语时,我的心跳便开始与它同频共振。)
像是有什么东西吸引岁安澜的心,他下意识往车厢最左边望去,心在疯狂跳动,眼睛里只有一个人——叶祝余。
叶祝余安安静静地站着,低头看手机,嘴角始终杨着浅浅的弧度。
岁安澜忽然愣住,他没想到,原来他们早在余淮的地铁里就重逢了。
只是当时的他,沉迷于音乐的海洋里,浑然未觉。
脚步不受控制地想向叶祝余迈去,刚走出一两步,却又被迫僵在原地。
不仅手在颤抖,就连整个身子都在微微发颤。
想要挣脱层层叠叠的束缚,想要拉住叶祝余,想要拥抱叶祝余。
想要...对叶祝余说一句“好久不见”。
最终,他迈开了沉重的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
仿佛时间静止,任凭人群阻隔,任凭身后的景象碎裂成刃,割伤他的手臂,他还是朝着走向叶祝余。
他推开人群,奋力奔向叶祝余。
他抱住了叶祝余。
“好久不见,叶祝余。”
叶祝余刚开始有些惊讶然后笑着回应:“好久不见,岁岁。”
睁开眼时,叶祝余已化作星星点点的碎片,缓缓消逝。
四周一片雪白,分不清方向。
雪色漫过视线时,一个身着朱红婚服的长发男生拉住岁安澜的手,带着他向前跑。
那红袍的袖角扫过掌心,带着滚烫的温度。
周遭的素白,随着奔跑渐渐晕开斑斓:春的梨涡,夏的蝉鸣,秋的枫红在身侧飞速褪去,直到冬雪落满肩头,两人才停下。
岁安澜跑得气喘吁吁,指尖无意间蹭到衣料,不知何时,他的腰上也系着同色红绦,绦子上用金线绣着和男生衣袍上一模一样缠枝莲,针脚细密得能看清花瓣的纹路;头发也变得和男生一样长,其间被各式银饰错落穿插。
男生拉着他的手,眼睛却一直看前面,岁安澜也跟着看去,一颗庞然的银杏树映入眼帘,灰褐色的树皮上满是深浅不一的裂痕,像刻着百年的岁月,树冠撑开巨大的金伞,万千片叶子都染成透亮的金黄,叶缝间还挂满了朱红的绸带,有的绸带上还绣着小小的同心结。
“你是...啊!”
还未询问完,岁安澜就被男生打横抱了起来。
“这是做什么?!”
男生不说话,只是将他抱高些。
岁安澜害怕地环住男生的脖子,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上拿着一条红绸。
男生抱着他,慢慢走到银杏树下。
岁安澜意识到,这是让他将手上的红绸挂上。
他压下一根树枝,把那红绸细细缠绕在上面。
风掠过树梢,那些红绸顺着风势在枝叶间荡开。
发丝遮住他的双眼,他将头发别到耳后,目光落到那根红绸末端,那里用金线绣了“余安”二字,在风里微微闪着光。
男生把他轻轻放下,又牵起了他的手。
不知从哪走出一个身着青色衣袍的男生,将一根红线系在了岁安澜的左手小指和牵着他手的男生的右手小指。
青色衣袍的男生在系上红线后就消失了。
岁安澜的手被十指相扣,抬眼欲望,头上却骤然覆上一层红色的头纱,将视线遮了个严丝合缝,只余下一片朦胧的红,像是要把他困在这满是期许的方寸之间。
男生缓缓靠近,隔着红纱吻上了他的嘴唇。
岁安澜懵懵的,却没有生出一丝反感。
这个吻短暂而温存。
“不要...拒绝我。”
“好。”
男生轻柔地吻上岁安澜的手背。
岁安澜想要掀开红纱,看清男生的脸,却被他阻止。
“不要。”
“为什么?”
两只手被男生拉住。
“等你记起我。”
岁安澜抬起头,想要隔着红纱将男生的脸庞看得更真切些。
“嗯。”
男生抱住岁安澜,在他耳边轻声说:“我等你。”
岁安澜能感觉到男生在发抖,温热的泪水落在了他的后脖颈。
为什么哭,是因为我不记得你了吗。
岁安澜抚摸男生的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男生做出最后的告别:“以后见。不要再感冒了,岁岁。”
“这句话...”
岁安澜还想问什么,男生已经不见。
他将红纱取下,走近那颗银杏树。
那条红绸稳稳挂在枝头,随风而动。
他走到树后,那里有一块掉落的小木牌,木牌上刻着粗糙的三个字“我的树”。
“我的树?名字真奇怪。”
岁安澜捡起木牌,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然将木牌挂在了枝干上。
“感觉,就是应该这么做。”
岁安澜绕着树走了几圈后,开始往回走。
雪花落在他的婚服上,那本就明艳的红,此刻却被白雪衬得愈发浓烈。
头上的银饰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叮铃哐啷的脆响在寂静的冬日里悠悠传开,格外清冷,也格外寂寥。
走到一半,他忽然停下,路边堆着两个雪人,一个堆着精致完美,另一个则堆着歪歪扭扭。
雪人的后面跳出一只肥橘,趴在那个完美的雪人头顶。
岁安澜摸它的脑袋:“这么胖,居然没有压塌雪人。”
肥橘生气地扭过头不看岁安澜。
“脾气还挺大。”
肥橘又扭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岁安澜。
“说你还不乐意,我也生气了,哼!”
岁安澜背过身,用雪做了个肥橘张牙舞爪的表情。
肥橘看见,气得用脚把雪甩到岁安澜身上,岁安澜同样把雪往肥橘上甩。
一人一猫就这样在雪地里打起了雪战。
十分钟后,岁安澜累的躺在雪地里,肥橘趴在他身上。
“休战,休战。”
肥橘晃了晃尾巴,表示同意。
睫毛上沾着细碎的冰晶,呼吸间的白雾轻轻拂过身前。
“你好重,快点起来。”
橘猫从岁安澜身上滚下,紧挨着他,像是在给他取暖一样。
岁安澜起身,一把将它抱起,朝着秋天走去。
独留下三个雪人。
阳光从枝叶的缝隙里漏下来,在红枫间织出金闪闪的光带,偶尔有熟透的枫叶打着旋儿落下,恰好落在肥橘的脑袋上,每每这时,岁安澜就会笑着帮它取下枫叶,而它则会有些不耐烦地甩甩尾巴。
肥橘从岁安澜怀里跳下,与他并排走着,肉垫踩在枫叶堆里,发出“沙沙”的轻响。
它突然加快速度向前跑去,岁安澜紧跟其后。
肥橘在一个老旧的秋千旁待着,秋千拴在一颗粗壮的枫树枝桠上,木板上积着厚厚的灰。
岁安澜将灰尘擦干净后,坐上了秋千,双手抓着绳子。
他总觉得,这种时候,有个人会在后面推着他。
岁安澜轻轻荡起,枫叶簌簌掉落,将肥橘给层层覆盖。
见此,岁安澜放声大笑,笑声在枫林间不断回响,不仅没惊动鸟群,反而吸引了鸟群围观,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般肆意地玩耍。
“我好开心!你听得见吗!”
尽管没有回应,也能从林间的风声找到答案。
他说他听得见,他也很开心。
秋千渐渐停下,岁安澜哼着小曲,走向前方。
秋千上,静静放着那块红纱,似是一段时光的温柔印记。
扑面而来的热暑风,往往是夏日的征兆。
但岁安澜感知到的,却是头顶源源不断的温热·。
“喂,你一定要趴在我头上吗?”
肥橘悠闲的舔着小爪,还时不时凑过来舔舔岁安澜的发梢。
岁安澜满脸无奈,但还是把头上的银饰悉数摘下,由着这只古怪的橘猫在自己头顶惬意趴着。
耳边传来的是聒噪却又充满生机的蝉鸣,一声接着一声,在浓绿的树影间织成一张盛夏的网。
目光落向一边的池塘,满池的荷花亭亭玉立,粉白的花瓣衬着碧绿的荷叶,像一幅晕染开的水墨。
两根鱼竿立在池塘边,肥橘从岁安澜的头顶跳下,趴在鱼竿旁。
“这是什么意思?你想吃鱼?”
岁安澜轻弹了下它的脑袋。
肥橘傲娇地用爪子指了指鱼竿。
“给你宠的。”
岁安澜拿起其中一根鱼竿,静静等着鱼儿上钩。
炽热的阳光洒在岁安澜身上,他却感觉不到热,反而觉得有些冷。
他手中的鱼竿一直都没动静,反而是那根没拿的鱼竿频频有鱼上钩。
岁安澜气不过,硬生生跟手里的鱼竿杠上十几分钟。
最后,肥橘饿得喵呜直叫,岁安澜才将另一根鱼竿上的鱼取下,丢给它吃。
可它没吃,反倒把鱼踢回了池塘。
岁安澜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气得火冒三丈。
肥橘见他生气,急忙逃跑。
“你站住!”
岁安澜在后面追,它在前面跑的更卖力了。
鱼竿旁留下一堆银饰,还有用树枝画的一人一猫的图案。
衣摆扫过铺着粉瓣的地面,惹得满地落花轻扬,连发梢都沾着两片桃瓣,却顾不得拂去,眼里只追着前方那团橘色的影子。
不多时,岁安澜在这桃花林里追丢了。
“喂,快回来吧,等会就迷路了。”
后方传出沙沙响,回头看,肥橘嘴里叼着一根桃枝,缓步向他走来。
它将桃枝放在岁安澜脚边,用身子亲昵地蹭着岁安澜。
岁安澜蹲下捡起桃枝,猫咪立刻过来蹭他的手心。
“行了,我不生气了,乖。”
肥橘喵喵两声,随后带着岁安澜朝出口走去,穿过桃花林,一座木屋悄然出现在眼前。
岁安澜推开院门,里面没有人。
肥橘一溜烟跑进木屋院子里属于它的小窝,那窝的上方还挂着快小木牌,上面写着“小桔”两个字。
“你也叫小桔啊。”岁安澜抚摸牌子上的字:“我也养了一只猫叫小桔,不过,它没你这么胖。”
小桔不高兴地甩尾巴。
“哈哈,到是小时候脾气和你一样大。”说到这,岁安澜的心口又酸又软,“但是它差不多11岁了,换作人类的年龄,大概是60岁左右。”
小桔像是察觉出他的难过,从窝里扒拉出个用竹子做的球,丢到他脚边,岁安澜捡起,反复摩挲着竹纹。
“是你的主人给你做的吗?”
小桔已经蜷成一团,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岁安澜轻笑一声,将那桃枝和竹球放回小桔的窝里。
他推开木屋的房门,屋里陈设干净整洁,却一直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香,那药香里还混着些草木的清芬。
毕竟是别人的屋子,岁安澜没待多久,就出去了。
他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想等着这间木屋的主人回来。
在院子里,岁安澜能闻到附近桃花的馨香,清新又迷人。他将自己长长的头发变成辫子,温暖的阳光照射下来,让他泛起些许困倦,便慢慢阖上了眼。
好安静,安静得能听见药水“滴滴”的声音。
药水?哪里来的药水?
还能闻到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
岁安澜睁开眼,白色的天花板映入眼底。
艰难地坐起身,右手上还打着点滴。
原来是在病房里。
叶祝余趴在一旁,感受到动静,睁开眼,就见岁安澜醒了。
岁安澜笑道:“又见面了,叶祝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