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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伤停的补时与奔跑的誓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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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书市逃离后,整个周末潘夏槃都把自己关在家里。
那个冲动之下的亲吻,像一枚在她自己脑海里引爆的炸弹,巨大的羞耻感和一种破罐破破摔的痛快感交织,让她几乎无法面对外界,尤其是楚易观。
她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右脚上护具的沉重提醒着她的狼狈。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书市上的场景——楚易观惊愕僵住的表情,李郁棠冰封的眼神,聂清柰无声的垂首,还有周围那些探究、起哄的目光。
“我亲我喜欢的人,不行啊?!”
这句话在她耳边循环播放,每播放一次,她的脸颊就烫一分。当时是爽了,是豁出去了,可现在……完了,全完了。
楚易观会怎么看她?一个不知羞耻、行为鲁莽的疯丫头?李郁棠肯定在心里嘲笑她,聂清柰大概会觉得她粗俗不堪吧?
一种前所未有的沮丧和自我怀疑,像潮水般淹没了这个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女。她引以为傲的奔跑能力暂时被剥夺,而她试图用最直接的方式去争取的东西,似乎也搞砸了。
周一,她不得不返校。拄着拐杖走进校门的那一刻,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窃窃私语声像蚊子一样嗡嗡作响。
她强迫自己挺直脊背,扬起下巴,用尽可能凶悍的眼神瞪回去,但内心早已兵荒马乱。
一整天,她都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遇到楚易观的路线。课间宁愿待在座位上发呆,也不去走廊。
体育课更是请了假,独自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看着窗外操场上来回奔跑的身影,一种巨大的失落和焦躁啃噬着她的心。
不能奔跑的日子,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放学铃声响起,她几乎是第一个拄着拐杖冲出教室的,只想尽快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氛围。然而,就在教学楼通往校门口的林荫道上,那个她最想见又最怕见到的人,还是出现了。
楚易观就站在路边的梧桐树下,身影被夕阳拉得长长的,似乎等了有一会儿了。他看着她,眼神复杂,没有疏离,也没有惊愕或厌恶,更像是一种……平静的等待。
潘夏槃的心猛地一跳,差点手一软没撑住拐杖。她想假装没看见,径直走过去,但脚步骤然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楚易观朝她走了过来。
“喂。”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潘夏槃梗着脖子,不敢看他,目光死死盯着地面上的落叶,声音硬邦邦的:“干嘛?来看我笑话?”
“不是。”楚易观走到她面前,停下。两人之间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潘夏槃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几乎要盖过周遭的一切。
“那天……”楚易观终于再次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那天我脑子进水了!”潘夏槃猛地打断他,语速快得像冲锋枪,脸颊烧得厉害,“你就当被狗咬了一口!以后谁都不许再提!”
她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表面的强硬,仿佛这样就能掩盖内心的慌乱和无措。
楚易观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眼眶,看着她紧握着拐杖、指节发白的手,看着她强装镇定却微微颤抖的嘴唇,心里那点因为被突然袭击而产生的无措和郁闷,忽然就消散了大半。
他见过她奔跑时的耀眼,见过她受伤时的脆弱,见过她嚣张时的霸道,却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色厉内荏的模样。
有点好笑,又有点……心疼。
“潘夏槃。”他叫了她的全名,语气认真。
潘夏槃浑身一僵,终于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目光。他的眼神很沉静,像秋日的深潭,没有她预想中的任何负面情绪。
“我不觉得是被汪汪咬了。”楚易观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很清楚。
潘夏槃愣住了,大脑一时处理不了这句话的信息。
“那……那是什么?”她下意识地问,声音弱了下去。
楚易观没有直接回答。他移开视线,看向她右脚,沉默了几秒,才重新看向她,问道:“你的脚……医生怎么说?什么时候能好?”
话题的突然转换让潘夏槃有些跟不上节奏,但她还是老实回答:“恢复训练……至少要一个多月以后了。”说到最后,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失落和烦躁。
“嗯。”楚易观点了点头,忽然向前一步,更靠近了她。
潘夏槃下意识地想后退,却因为拐杖的限制,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心跳失序。
只见楚易观微微俯身,从自己的书包侧袋里,拿出了那个她无比熟悉的、藏蓝色的速写本。
他翻开来,直接递到她面前。
那一页,画的不是风景,不是静物,而是她。
画上的她,不是奔跑的样子,也不是亲吻时的样子,而是体育课时,她独自坐在空荡荡的教室窗边,望着操场的侧影。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她拄着拐杖,背影显得有些孤单,眼神望向窗外奔跑的同学,里面充满了渴望、不甘,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画的右下角,写着一行字:
“暂时的伤停,是为了更强劲的起跑。”
潘夏槃看着这幅画,眼睛瞬间就红了。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她所有的强硬伪装下的失落,看到了她不能奔跑的痛苦。他没有提那个吻,没有给她任何压力,却用他最擅长的方式,告诉了她:我懂。
这种理解,比任何回应都更击中她的内心。
“楚易观你……”她声音哽咽,说不下去,猛地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快要掉眼泪的狼狈样子。
“潘夏槃,”楚易观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等你伤好了,能重新跑步的时候……”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词句,然后清晰地说道:
“我陪你跑。”
潘夏槃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说什么?”
“我说,”楚易观看着她,眼神认真,甚至带着一种郑重的承诺意味,“等你好了,我陪你跑。不是比赛,就是……陪你跑。你想跑多久,我就跑多久。你想跑多快,我就尽力跟多快。”
这不是情话,却比任何情话都让潘夏槃心动。
奔跑是她的生命,是她的语言。而他,这个曾经只会在安全距离外观察的家伙,现在却说,要进入她的世界,用她的方式陪伴她。
泪水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她慌忙用手背去擦,却越擦越多。
“你……你跑那么慢……跟得上吗……”她带着哭腔,嘴上还在逞强。
“跟不上,你就等我。”楚易观看着她哭花的脸,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极淡的、却真实存在的弧度,“或者,拉我一把。”
潘夏槃看着他那个罕见的笑容,看着他眼中清晰的自己的倒影,看着他手中那幅理解她一切的画,所有的委屈、不安、羞赧,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汹涌的暖流。
她忽然扔掉右手的拐杖,在楚易观惊讶的目光中,单脚往前跳了一小步,伸出双臂,紧紧地、用力地抱住了他。
这是一个毫无暧昧、充满了感激、依赖和找到同类般激动的拥抱。
她的脸埋在他的肩窝,带着滚烫的泪意,声音闷闷地,却无比清晰地在他耳边响起:
“楚易观!那你给我等着!等我好了,看我不跑哭你!”
楚易观的身体先是僵硬,随后,慢慢地放松下来。他犹豫了一下,最终抬起手,轻轻地、生疏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好。”他低声回应。
夕阳将相拥的两人身影镀上金边,一旁的拐杖静静躺在地上。
对于潘夏槃而言,这个拥抱,无关风月,更像是一种认可和盟约。她得到了她最渴望的理解与陪伴承诺。
而对于楚易观,这个拥抱,则像是一次真正踏入“潘夏槃领域”的仪式。他复燃了那片野火的余烬,他即将亲身感受那份灼热与生命力。
青春的赛道漫长,总有人会暂时伤停。
但幸运的是,也有人愿意停下脚步,等待,并许下一起奔跑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