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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亚人血脉……白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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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队的喧嚣如同潮水,在傍晚时分终于开始退去。车轮声、人语声渐渐远去,村庄重归宁静,只剩下几声犬吠和晚风吹过草叶的窸窣。
安维尔斯瘫在床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方才那场短暂而激烈的血脉冲击,几乎榨干了他刚刚恢复的一点元气。他闭着眼,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颤音。耳根后那片皮肤依旧残留着灼热和麻痒,提醒着他那未完成的蜕变。
林怠已经坐回了窗边,皮卷重新摊在膝上,但他没有看。他的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纸面上摩挲。
亚人血脉……狐狸?还是影猫?觉醒不完全,能量逸散,特征不稳定……后续可能会反复发作。
他得出了初步结论。这意味着,“麻烦”不再是静态的伤口,而是变成了一个不稳定的、随时可能引爆的隐患。管理难度指数级上升。
床上传来一声极力压抑的咳嗽。安维尔斯侧过头,肩膀因为压抑咳嗽的动作而微微发抖,牵扯到伤口,让他眉头死死拧住。
林怠站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一碗清水。他没有立刻拿过去,而是从那个装着淡黄色粉末的陶罐里,又多捏了一小撮,溶入水中。这次,他还额外加了一点点深紫色的、带着安神气息的干花碎末。
他端着碗走到床边。安维尔斯听到脚步声,警惕地睁开眼,深碧色的眸子里疲惫与戒备交织。
林怠没说话,只是把碗递过去。
安维尔斯看着那碗颜色略微深了些的水,犹豫了一下。身体的极度干渴和虚弱最终战胜了疑虑,他伸出手,试图去接。
他的手抖得厉害,几乎端不稳碗。
林怠看着他颤抖的手指,没有松手,反而就着他的手,稳稳地托住碗底,帮助他将碗沿凑到唇边。
安维尔斯顿了一下,垂下眼帘,小口地喝起来。加了料的水带着更浓郁的草药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流过喉咙,似乎真的稍稍安抚了体内残余的躁动和疲惫。
喝完后,林怠接过空碗,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的视线落在安维尔斯被汗水黏在额角的银发上,以及那依旧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耳廓。
“下次,”林怠开口,声音依旧是平的,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告诫,“感觉到不对,提前说。”
安维尔斯抬起眼,对上他的目光。
“说了,有用?”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连他自己都无法完全控制的东西,提前说了又能如何?
林怠看着他,黑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
“至少,”他淡淡地说,“我可以把你绑起来,或者堵住你的嘴。免得你把狼招来。”
林怠的话直接得近乎残忍,却奇异地让安维尔斯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线。至少,这个人有应对方案,哪怕是最粗暴的那种。这比未知和不确定性要好。
“知道了。”安维尔斯低低应了一声,重新闭上眼睛,将头转向里侧。
林怠拿着空碗,回到桌边。他没有再去看皮卷,而是开始整理那些研磨好的药粉,分门别类地用干净的叶片包好。他的动作有条不紊,仿佛在为一场可能到来的、更持久的“麻烦”,做着物资储备。
窗外,最后一丝天光被夜幕吞噬。小屋陷入黑暗,只有两人轻重不一的呼吸声,在寂静中彼此交错。
安维尔斯在疲惫和药力作用下,意识逐渐模糊。在陷入沉睡的前一刻,他恍惚地想,那差一点的、未能彻底完成的觉醒,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而林怠,在黑暗中静坐了许久,直到月光透过窗隙,在地上投下清冷的光斑。他听着床上那人逐渐平稳悠长的呼吸,才缓缓起身,悄无声息地躺回了自己的地铺。
安维尔斯在睡梦中并不安稳。
白日里被外来刺激引动的血脉躁动,并未因暂时的压制而完全平息,反而在夜深人静、意志松懈时,更加隐秘地翻涌起来。那股热流不再像下午那般狂暴,而是化作一种绵密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酥麻感,尤其集中在他的尾椎骨附近。
睡梦中,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仿佛想要躲避什么,又像是在迎合某种陌生的本能。他翻了个身,盖在身上的薄被滑落些许,露出背部紧实的肌肉线条。
月光恰好落在他的腰臀下方。
在那里,紧贴着他苍白皮肤,一道模糊的、介于虚实之间的纯白虚影正不安地扭动、凝聚。那像是一条……尾巴的雏形。它尚未完全实体化,边缘还带着些许透明的质感,如同月光下的雾气,但其轮廓已清晰可辨——修长、蓬松,带着属于狐类的优雅曲线。
而在这条虚幻尾巴的最末端,一点温暖明亮的橙色,如同黑暗中唯一的余烬,正顽强地、持续地闪烁着微光。那橙色是如此鲜活,与周遭的清冷月光和安维尔斯的苍白肤色形成了鲜明对比。
睡梦中的安维尔斯似乎感受到了这异样的牵拉感和聚集在身体一处的温热,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困惑和不适的呜咽。他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指尖无意识地抠紧了草垫。
一直在地铺上静卧的林怠,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林怠并没有睡熟。或者说,在察觉到安维尔斯体内那不稳定的血脉因子后,他就保持着一种半警觉的状态。
他悄无声息地坐起身,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测量仪,瞬间就捕捉到了安维尔斯腰臀下方那异常的光点和虚幻的尾巴轮廓。
白狐血脉……不完全显化。能量集中在末端,特征色为橙。
林怠的视线在那点温暖的橙色上停留了片刻。那颜色,在这清冷的夜里,显得有些突兀,甚至……带着点与安维尔斯此刻虚弱状态格格不入的、顽强的生命力。
他没有点灯,也没有靠近。只是借着月光,冷静地观察着。
那尾巴的虚影时而凝实几分,橙色的光点也随之明亮;时而又涣散开,变得几乎透明。它仿佛在与某种无形的束缚抗争,试图真正降临于此世,却又因为力量的不足或本体的抗拒而屡屡失败。
安维尔斯在睡梦中蹙紧了眉,身体不安地扭动了一下,那虚幻的尾巴也随之摆动,橙色的光点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短暂的、优美的弧线。
林怠看着这一幕,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过于平静的黑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数据更新”般的微光。
形态不稳定,受本体意识和身体状况双重影响。目前不具备物理干涉能力,但能量辐射已可被感知。
林怠默默地更新了关于这个“麻烦”的评估报告。危险等级未有显著提升,但复杂度和不可预测性增加了。
观察了约莫一刻钟,那尾巴的虚影和橙色的光点终于如同耗尽了力气般,缓缓黯淡、消散,最终彻底隐没,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安维尔斯尾椎骨附近的皮肤,还残留着一片不正常的温热。
安维尔斯紧绷的身体也逐渐放松下来,呼吸重新变得绵长,陷入了更深沉的睡眠。
林怠又静坐了片刻,确认异常波动完全平息后,才重新躺下。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却清晰地烙印着那一点在月光下闪烁的、温暖的橙色。
麻烦,果然总是以出人意料的方式,增加着新的变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