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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高中篇·上:旧球寻踪,公园诉心 ...

  •   北苑一中体育馆排球室,宋教练端着一盒镁粉招呼大家集合:“今天先测一次摸高!”宋教练是北苑一中的排球教练兼体育老师,出了名的护短。队员们边排成一队边七嘴八舌地讨论——“上次测摸高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是联赛之前吧。”“哎,你说我每天跳绳,能练摸高不?”

      宋教练突然绕到这个队员身后,拿名册轻轻敲了下他的头:“练个大西瓜!看见司昭了吗?”

      那队员支支吾吾:“听、听说他上节课没上……”

      话音刚落,刚换好运动服的司昭从门口进来,正好撞见接完电话回来找他的宋教练。宋教练恨铁不成钢地拦住他:“你个混小子,长能耐了啊,敢给我逃课?”

      司昭垂着眼没吭声。宋教练看他这闷葫芦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举起手里的电话说:“你班任让你滚回去!”司昭心里门儿清,宋教练已经在生气的边缘了,可他不想回去——回去又是没完没了的说教,要是真得选一个,他选排球。直到宋教练咬着牙说出“你以后别来了”,司昭才低下头盯着鞋尖,转身走回活动室换衣服。他早想过,这场“排球与成绩”的斗争里,注定要挨无数次这样的暴风雨。

      另一边,景熠回到家,把房间翻了个底朝天,愣是没找到那只旧排球。搬家前他本想扔掉,是老爸死拦着不让,他明明记得带过来了,却怎么都想不起放哪儿了。他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打算歇会儿再去杂物间找,刚喘口气,就发现房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景父站在门口,看见儿子扭头看他,顺势扔过去一瓶凉水,笑着问:“找啥呢,儿子?”

      景熠猛灌两口,这瓶冰水解了一下午翻找的燥热,擦了擦嘴角回答:“找你不让扔的那只旧排球。这个点你怎么在家?”

      景父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上午没陪你去医院,心里不落忍,想着下午回来看看你。谁知道你小子刚回家就风风火火钻屋里,我哪敢打扰啊。”他说着,眼睛亮了亮,语气轻快起来,“对了,你李叔叔说你恢复得特别好,能打球了!就是得注意着点,别太拼。我怕你看见旧排球心烦,就给放我屋了,这就给你拿。”

      景熠点点头:“行。你晚上在家吃吗?”

      “不了不了,”景父摆手,“新项目刚谈妥,晚上得请人家吃饭。我顺路买了菜放冰箱,别总吃外卖,对身体不好。”说着,他在卧室里翻了两下,把一个蓝黄色的米卡萨球扔给景熠,“想打球是好事,改天爸再给你买个新的。”

      旧球的球身有些磨损,橡胶纹路里还沾着点灰,却不耽误用。景熠把球在手里轻轻垫了两下,声音淡淡的:“不用买新的,我就打着玩。”

      景父说的新项目,是翻新维修省队的速滑馆——那馆子年头太久,墙皮都掉了,管道也老化,要修可不是小工程。景父心里盘算着,等项目方案定下来,就能多腾出点时间陪儿子了。

      景父走后,景熠从冰箱里扒拉了点青菜鸡蛋,简单做了碗面。吃过饭,他忽然想起学校附近的一个什么公园有几块场地,看高度像是女网,不知怎的,心里总惦记着,想去看看。他没背球包,就用一只大塑料袋,装了条毛巾、一瓶水,还有那只旧排球。

      景熠拎着塑料袋,脚步匀速地往公园走,指尖自然搭在袋边,塑料的凉意透过掌心传过来,很清晰。路过街角便利店时,他停下脚步,盯着玻璃门上自己的倒影——拎着塑料袋的少年,袋里鼓囊囊的排球轮廓藏不住,他忽然想转身往回走,可心里那股莫名的劲儿,还是推着他继续往前。走到公园入口,他又停了停,目光越过跳广场舞的人群,平静地落在远处的球场网子上。袋里的排球随着脚步晃了晃,熟悉的重量隔着塑料传来,像老朋友的轻拍。他站在原地扫了眼球场:零星几个孩子在追着球跑,场地空旷,没有熟面孔。没有多余的纠结,他收回目光,抬步走向球场,最后稳稳站在了网边。

      而另一边,逃课被抓的司昭,在办公室里接受了一下午的“审判”。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司昭垂着头,视线钉在脚尖磨白的运动鞋上,身边是班主任的念叨,还有父亲的冷脸。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校服袖口,余光瞥见桌角摊开的月考排名单,他的名字在A班末尾,像根扎眼的刺。

      突然,司父看了眼手表,皱着眉对班主任说:“不好意思啊许老师,晚上还有个重要的局,这孩子我先领回去,一定好好管教,让他好好反省!”起身时,椅子腿蹭过瓷砖地,发出刺耳的声响。司昭攥着校服衣角的手悄悄松了松——心里竟有点说不清的庆幸,可余光扫过窗外操场的排球网,那点庆幸又沉了下去,变成密密麻麻的疲惫,压得人喘不过气。直到跟着父亲走出办公室,他后颈还绷着劲,像训练时久蹲后没缓过来的酸胀,卸不掉。

      说实话,比起从前,他的成绩确实下滑太多了,也许下次月考,就是他彻底离开A班的时候。他不是天生头脑聪明的孩子,在A班的这些日子,他拼尽全力也只能维持在中游,那“A班学霸”的光环,早就让他觉得累了,累到不想再扛。刚才老师、父亲和他三方对峙的场面,尴尬得让人想逃,好不容易借着父亲的饭局钻了空子,他却不想回家——妈妈去莫斯科带队出差了,家里空落落的,太无趣。于是他绕了远路,走了圣心公园,他记得小时候,爸妈常带他来这儿打球。

      公园的晚上总是热闹的,广场舞的音乐混着小商贩的吆喝,邻里间的谈笑声此起彼伏,偶尔有成群的孩子打闹着跑过。有几个孩子手里攥着小排球,叽叽喳喳地喊:“去看哥哥打球!有个超厉害的哥哥在球场!”

      司昭被这股活力勾着,也跟着往球场走。走到近前才看清,那个“厉害的大哥哥”,不是别人,正是下午救了他西瓜的同学。司昭心里嘀咕: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倒挺有缘分。再看景熠,正用最基础的二传托球姿势,给网前的几个孩子托球,动作轻缓,哪有“厉害”的样子?司昭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小声嘟囔了一句。

      司昭从场外慢慢走过去,景熠很快就发现了他。想起下午刚跟司昭说“不打球”,此刻自己握着球的样子,着实有些尴尬。没办法,两人又像下午那样,坐在了球场边的长椅上,这似曾相识的场面,连司昭都觉得有点好笑。

      司昭从背包里翻出一听可乐,递向景熠。景熠摇摇头,语气淡淡的:“钙流失。”

      司昭“噗嗤”笑出声——这话像极了宋教练,总在队里唠叨“少喝碳酸,别缺钙”。他把可乐放在一边,看着景熠拧开矿泉水瓶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瓶身。他其实很好奇,景熠下午为什么要说谎。

      司昭的目光落在滚到脚边的旧米卡萨球上,轻声问:“你的球?”

      景熠没否认,也没正面回答。司昭弯腰捡球,动作比平时慢了半拍——指尖触到磨损的球皮,没有像往常那样颠动,只是轻轻托在掌心,指腹反复摩挲着球身,像在琢磨心里的事。

      他抬眼时,正好撞见景熠落在球上的目光,声音放得很低,还带着刚从办公室出来的疲惫:“刚在办公室坐了一下午,肩膀僵得慌。”说着,他没把球递过去,而是将球放在两人之间的长椅上,球身轻轻滚了滚,停在景熠腿边。他盯着球上的划痕,像是想起什么,又像是在缓和心里的闷:“之前在树林里说过,下次见面教你打球……这会儿我也想松松肩,要是你不介意,就陪我搭个手,轻轻垫两下就行。”

      他没抬眼逼景熠回应,只是抬手活动了下肩膀,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嗒”声,补充道:“刚才跟我爸吵了架,脑子乱,不想回家,这儿倒挺清净。”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低落,既像说给景熠听,又像自言自语。

      景熠盯着司昭看了一会儿,指尖悄悄蜷了蜷,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声音很轻:“行。

      早在司昭来之前,景熠对着不高的球网试了几个基础球——球擦着网沿稳稳落在对面空地,腕间发力时没有预想的滞涩,连肩颈都没泛起熟悉的酸胀。他指尖摩挲着旧球皮,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原来状态比自己想的要好,也难怪后来司昭邀他打球时,他没再犹豫。

      可司昭的球带着副攻特有的力道,每一次垫过来都比景熠预想的沉,几个回合下来,他后背已沁出薄汗,多少有些招架不住。停下捡球时,他望着滚远的排球忽然走神:排球是集体运动,从前在南府高中,是队友们的传球托举着他,他才能在主攻位上“飞”得那么高。也正因如此,当初一声不吭的退出时,他才会那么羞愧——像辜负了一整个队伍的期待,像个逃兵。如今自己却躲在公园的场地,和刚认识的人偷偷打球,想想竟真有些荒唐。

      两人一直打到天擦黑,场边追着球跑的小朋友早被家长喊走,只剩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他们并肩站在场边擦汗,景熠活动了下肩膀,除了肩颈有点轻微酸痛,竟没别的不适。

      司昭向来不藏着赞扬,攥着毛巾冲他亮了亮大拇指:“你球打得真可以!”这几局球不仅扫光了下午被说教的不痛快,还补上了没去训练的空缺,他忍不住趁热打铁,“要不要来我们校队?我跟宋教练提一嘴。”他看得出来,景熠打球时总下意识收着劲,好几次能扣的球都轻轻托了回来,像藏着什么顾虑,可即便这样,也藏不住扎实的功底。

      景熠把毛巾叠好放进塑料袋,笑着摇头:“不了,我就打着玩,算不上专业的。”
      司昭被拒也不恼,只是撇了撇嘴,把毛巾随手扔进背包。景熠看他这模样,随口问:“这么晚不回家,家里没事吗?”

      这话正好戳中司昭的心事,他一屁股坐回长椅,腮帮子还鼓着,像只闹别扭的青蛙:“我爸应酬,我妈去莫斯科出差了,家里空落落的。”说着,就把父亲怎么变着法儿拦着他打球、怎么拿“成绩下滑”说事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

      景熠坐在旁边听着,想起父亲总挂在脸上的笑容,忍不住打趣:“要是能换,我倒不介意跟你换换爸爸。”司昭愣了愣,随即笑出声,方才的憋闷散了大半。

      景熠到家时,客厅亮着灯,一股酒气扑面而来。他皱了皱眉,在玄关脱鞋时嘟囔:“这得喝了多少……”走到沙发边,正要晃醒醉得瘫在上面的父亲,却瞥见一旁没熄屏的手机——屏幕上正循环播放他高一时的省级联赛个人技术分析,画面里的自己还穿着南府高中的队服,动作利落得不像现在的他。

      他拿起手机翻了翻,一个名叫“熠熠生辉”的□□文件夹弹了出来,点进去才发现,里面全是他的照片和视频:幼儿园第一次抱着排球拍球的糊照、初中校赛夺冠时的合影、国青赛候场时的侧影……很多比赛父亲明明没去现场,却不知从哪儿找来了这些,连他自己都快忘了的瞬间,全被好好存着。“这些……他都是从哪儿弄来的?”景熠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五味杂陈。

      他回头看了眼还在打盹的父亲,把人晃醒:“爸,回床上睡。”

      景父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儿子,挣扎着坐起来,拍了拍他的背,声音裹着酒气:“儿子回来了……爸今天喝酒不痛快,咱爷俩唠唠?”

      景熠没走,倒了杯温茶推过去,看着父亲喝了口才问:“生意谈崩了?”

      “没崩,”景父摇摇头,忽然激动起来,“酒桌上碰到个教练,他家孩子跟你一般大,也打排球。我听着高兴,就多聊了几句,结果他说什么‘十来岁的孩子懂什么人生’,还说打球没前途,让孩子别折腾……这叫什么话!自己像个缩头乌龟,还想拦着孩子!”他把杯里的茶一饮而尽,情绪才平复些,声音逐渐放低,像在坦白藏了很久的话,“其实爸一直想让你接着打球,可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怕提了让你更别扭……一想到你明明喜欢,却因为我没照顾好你、让你受了伤,我这心里就堵得慌。”

      景父顿了顿,眼神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你实话跟爸说……还想打吗?”

      景熠攥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指尖无意识搓着杯壁,半天没吱声。

      父亲没追问,只是絮絮叨叨地说:“想打就放开打,天塌下来有爸顶着。你李叔叔都说了,你恢复得好,还有机会……别总跟自己较劲。”

      父子俩又聊了几句,互相催着去睡。回到房间景熠长舒了一口气,他知道今天晚上爸喝醉了,平常他是绝对不会讲这些话的,今天讲过的或许明天也忘了,他想着,背靠着门板摁亮灯,暖光漫开的瞬间,他愣了愣——床上放着个没拆膜的新排球,蓝黄色的纹路和他的旧米卡萨一模一样,旁边还摆着成套的球包和护膝,一堆东西中间,压着张白色卡片,上面用极其规整的商务字体写着:“熠熠勇敢飞!”

      景熠走过去,指尖先碰了碰新球的膜,才慢慢勾起嘴角,整个人摊倒在床上,嘟囔:“他这是搞什么……”笑声没停多久,眼泪却悄悄漫上来,砸在新球的包装膜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盯着天花板,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只觉得今晚的夜,好像比往常都要长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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