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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送机 ...

  •   茶凉了,但余温仍在杯壁徘徊。李砚将掌心贴在上面,感受着那渐弱的热传导,如同某些情感正从显热转向潜热,无声汽化,却改变着整个体系的内能。他没再翻书,也不再看照片,只是静静望着光斑爬过桌面,像一条缓慢推进的等温线。远处铃声响起,操场上的人群散开,曲线终于抵达下一个节点。
      李砚和文颖分开,他独自走进食堂。食堂的人很多,他端着餐盘寻觅空位,视线扫过一张张年轻的脸,李砚面盲竟分辨不出谁是谁,陈默看到了李砚,朝他招手,李砚便走了过去。坐下后,陈默递来一包纸巾,顺口问:“又去图书馆了?”
      “嗯,看了会书。”
      “你天天除了上课,就是泡图书馆,你的生活一般人可接受不了。”赵宇打趣,李砚笑了笑,没反驳。
      他低头拆开纸巾包,指尖触到一张窄条便签,上面印着一行小字:“自由能最低的状态,未必在路径尽头。”他心头微动,抬眼望向窗外——阳光正斜斜切过图书馆的玻璃幕墙,像一道无声的指示剂,悄然标记着某个只有他知道的反应终点。那行字仿佛与阳光共振,在视网膜上久久不散。
      李砚总是有写小纸条,似乎这还是他的高中。南粤的高中教育全国数一,它既没有中明地区的内卷,也没有东华地区的竞争压力。南粤高中施行走班制学生可自由选择课程与教师,教室因此不断流动,像离子在电场中迁移。李砚曾在这片森林里循着兴趣穿行,将每一节自习课都变成自主反应。李砚在高中喜欢坐在最后一排,因为那里没人可以注意到,谁也没想到的是,李砚竞成为了明港一中唯一的700分以上学生。那年高考放榜,校长在台上念出他名字时,台下一片低语,仿佛难以置信这寂静的箭矢竟穿透了所有喧嚣。而李砚只是低头看了看手中攥皱的纸条,上面写着:“反应一旦启动,便自有其路径。”那一刻他明白,真正的自由不是无序迁徙,而是明知方向仍选择独行。如今阳光穿过食堂玻璃,映在他餐盘边缘,像一道等势线悄然闭合。
      “怎么了?怎么就突然楞住了。”陈默用手在李砚面前晃晃。
      没什么。”李砚回过神,将纸巾折成一个小方块,压在餐盘下。阳光正缓缓移过桌面,像一条等温线爬向新的平衡态。他忽然想起高中物理老师说过:“系统总会趋向最稳,但最稳未必最显眼。”那一刻,他明白自己仍在反应途中,而自由能的极小值,或许就藏在下一个未被观测的瞬间。纸巾下的字迹悄然隐去,如同反应路径上被标记的过渡态,短暂却不可或缺。
      李砚望向窗外,图书馆的玻璃依旧反射着阳光,像一个巨大的晶格,规整而沉默。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追寻的从不是终点,而是持续演进的过程——就像电子在能级间跃迁,每一次吸收与释放都构成意义本身。

      下午是大学体育,每个人都在抱怨:“他们一个整化学的,为什么还要有体育,是要去和化学反应比速度吗?”
      李砚笑了笑,没有插话。他是不用上体育课的,有免修资格。
      田径场上,班级同学在秋风中跑着八百米,呼出的白气像散逸的蒸汽压。李砚坐在看台最上层,指尖摩挲着那张被压平的纸巾,隐约还能触到字痕的褶皱。
      风将跑道边的银杏叶卷成漩涡,像未配平的方程式在空中打转。
      李砚无聊地望着跑道上此起彼伏的身影,给李桐发了个消息:“我现在好无聊。”
      “你没有上课吗?”李桐秒回。
      “我在上体育课,他们在体侧,我免修了。”李砚回复。
      “哦哦,马上国庆,你定的什么时候的机票?”李桐问。
      “9月30日21时。”李砚说。
      “怎么定那么晚的,到江汉不就10月1日了。”
      “我想看看中春和江汉的夜景。”
      “我三十号休息,没有实习课。我来找你玩?”
      “好,我明天只有一节高数了。”
      李砚的手机又弹出了另外一条消息,那是苏皖发的:“你什么时候来江汉,我好去接机。”
      “我半夜凌晨到,你不用,太晚了。”李砚回复。
      “那肯定不行,你半夜来,那我肯定要接机。”
      李砚犟不过苏皖,只好同意。苏皖向来如此,认定的事便不容反驳,像催化剂不改变平衡却加速抵达。李砚望着屏幕,忽然觉得那晚的航班也不再只是行程,而成了某种奔赴的象征。夜风渐起,银杏叶的漩涡在跑道边解体,如同未完成的反应终将走向各自的产物。他低头折了折纸巾,将它收进衣兜,仿佛收藏起一段未写完的方程式——答案不必即刻显现,过程本身已在趋向稳态。

      北疆的秋风轻缓了,卷着沙粒与枯草掠过铁轨边缘,铁轨在暮色里延伸,像一条未标注的反应路径,指向不可见的活化能峰。铁轨旁的信号灯亮起微弱的红光,如同反应体系中悄然升高的温度,预示着某种不可逆的启动。一列绿皮火车缓缓驶过,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像是电子跃迁时释放的光谱频率,规律而遥远。
      由于国庆要到来,街上变得热闹,中春也算是一个旅游强市,游客们提着行李穿行在梧桐树影间,商铺提前挂出了打折的旗子,连空气里都浮动着一种即将启程的躁动。
      李砚站在看台边缘,望着城市渐次亮起的灯火,仿佛无数并行的反应链在夜色中悄然接续。这晚,李砚睡得比较踏实。
      清晨的光斜切过窗棂,将书桌上的草稿纸一分为二,明暗交界处恰停在一道未解完的积分题上。
      第一节课的高数使得大多人精神萎靡,而李砚却异常清醒,笔尖在纸上划过,如同电子顺着重排的轨道疾驰。窗外梧桐轻响,仿佛有风携着中春的气息穿堂而过。
      教授在黑板上推导极限时,粉笔灰如雪飘落,每个人都在笔记本上记录着。
      下课后,李砚给李桐发了条消息:“我结课了。”
      “其实我刚醒,哈哈哈。”李桐回复。
      你又熬夜打游戏了?”李砚回消息,嘴角微扬。阳光透过教室前排的玻璃斜洒进来,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收起笔袋,抬头看见窗外一群鸽子掠过钟楼,翅膀拍打着秋日清亮的空气。手机震动了一下:“这次不告诉你。”李桐发来一张糊掉的截图,是某局游戏的结算画面。李砚轻笑,把手机塞进兜里,心想,有些反应一旦启动,便不再需要外界催化——就像此刻,他正走向站台,奔向那个早已注定要抵达的夜晚。
      三十分钟后,李砚在校门口看到了李桐,李桐迎着阳光走来,发梢染成淡金色,肩上还落着一片不知从哪飘来的银杏叶。
      两人去了学校外的小吃街,烟火气在晨光中升腾,油锅爆炒的声响与笑语交织。李桐指着一家老字号摊位,说这的煎饼果子能让人吃出春天的错觉。李砚看着他被热气映红的脸,忽然觉得某些化学反应无需方程式——像此刻的风、温度和笑声,早已在某个无形体系里达成了动态平衡,静待时间给出最终产物。煎饼果子的香气在空气中扩散,如同分子热运动般无序却充满生机。李桐咬了一口,嘴角沾上面糊,笑得像个偷吃了反应物的催化剂。李砚低头看了看手表,指针正指向十点三十七分,阳光斜照在两人之间的石板路上,影子被拉得细长,李桐又趁李砚不注意,咬了一口煎饼果子。
      “我没吃早饭,就来找你了。”李桐边吃边说话,吐词不清晰。
      “那你咋不多买一份,应付应付。”
      “等会就要吃午饭了,不行,而是你要多吃,长那么瘦。”李砚叹了口气,目光落在李桐那副理所当然的神情上,没再争辩。风从街角穿过,掀动他书包侧袋里那张未交的习题纸,边缘微微卷起,像一段待续的反应路径。阳光正缓缓爬过石板路的缝隙,时间在烟火气中悄然推进,而某些平衡早已确立,无需计量,也无需言明。
      李桐带李砚来到,他之前喜欢来的一家店。“大一的时候,总喜欢来这里吃饭,也算是学校附近好吃的打卡点了。”木质的招牌早已褪色,藤编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推门进去,老板娘仍记得李桐,笑着问“还是老位置?”窗边的座位正对着巷口,阳光洒在桌角,照出浮尘飞舞的轨迹。
      还是老位置。”李桐拉开椅子,拍了拍木椅背上的微尘。老板娘端来两杯柠檬水,杯壁沁着水珠,像极了那年实验室里凝结的冷凝管。
      “菜单,你看看你要吃什么。”李桐把菜单推到李砚面前。李砚扫了一眼,又抬眼看向窗外,几片银杏叶正缓缓飘落,像被无形的手写下的注脚。他合上菜单,说:“都行,你点吧。”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李桐点了两份一样的,老板娘笑着点头记下,转身时还不忘打趣:“口味还是没变啊,这位咋之前没见过。”
      “这是新生,第一次来您的店。”李桐笑着说,同时给李砚的茶碗中添满水。李砚垂眸看着茶面轻微晃动的倒影,没有否认。老板娘走后,店里短暂安静下来,只有银杏叶擦过窗棂的轻响。
      上菜很快,“这个招牌挺好吃的,你下次来可以试试金汤的。”李桐夹起一片肥牛放进李砚碗里,动作自然得仿佛重复过千百次。李砚低头看着那片肉在汤汁中微微颤动,忽然觉得这熟悉的味道并不只是来自食物本身,李砚慢慢的吃下,他感觉没有很排斥李桐的夹菜,但并没有代表没有洁癖了。
      “下午我们去日月公园玩吧,去走走。”李桐说着,目光落在李砚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腕上,白皙得近乎透明,仿佛能看见血液在皮下流动。李砚轻轻应了一声,目光仍停留在碗中泛起的涟漪上。风从半开的窗缝溜进,吹动他额前碎发,也把李桐身上淡淡的雪松香带了过来。那味道很淡,却固执地缠绕在记忆深处。
      日月公园算是中春的5a级景区,园内湖水澄明如镜,环湖步道蜿蜒如脉。每逢春分,银杏与枫香夹道而立,叶隙洒落的光斑随风明灭,仿佛自然在低语平衡的法则。自然树种高达三十余米,枝干交错如古老契约的纹路,默默见证着季节更迭中的恒常。园内也是众多情侣的打卡地。
      李砚和李桐两人慢慢地走着,观赏着树木,享受着天然氧吧,阳光透过枝叶在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影,像碎金铺就的隐秘符号。李桐忽然停下,指向远处一株半枯半荣的银杏:“你看,活着的和死去的长在同一棵树上。”李砚顺着他指尖望去,树干一侧青苔蔓延,另一侧却裂开焦黑的缝隙,如同时间被劈成两半。
      李砚曾以为自己只信数据与规律,可此刻,他忽然明白,有些关系如同这林间生态,无需时刻丈量,却始终共生。风过处,叶落成诗,步道尽头隐约传来钟楼报时,恰是午后三点整,阳光斜切过湖面,将两人的影子轻轻推往同一方向。钟声荡过水面,惊起一池涟漪,也惊醒了沉睡的思绪。李砚望着那株古树,忽然想起《庄子·齐物论》中所言:“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此刻,他不再抗拒那份悄然滋长的牵连。
      李桐依旧站在身旁,呼吸轻缓如风拂林梢。两人影子被拉得悠长,仿佛时光也为之驻足。李砚转头看向李桐,目光在对方眼底停驻片刻,像是终于读懂了那抹藏匿已久的温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送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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