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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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月落星沉站在扬州城熙攘的码头边，目光越过叫卖的货郎和奔跑的孩童，精准地落在了河畔柳树下那个安静的身影上。
NPC：【琴师·顾清涯】。
一个几乎被所有玩家忽略的存在，除了偶尔有萌新会在这里接取那个毫无难度的“寻找失落的曲谱”任务。
但在月落星沉眼中，他是完美的“器”。
作为PVE巅峰的玩家，月落星沉对效率有着偏执的追求。
三年前，他偶然发现了一个系统漏洞，通过一系列复杂到令人发指的指令组合，可以暂时“绑定”一个友好阵营的NPC，使其成为自己的“镜像分身”。
镜像共享他的一切装备属性和技能效果，但会承受100%的伤害。
一个绝对听话、永不抱怨、还能完美复刻他顶级操作的……肉盾。
他需要一个隐蔽的、不易引起注意的绑定目标。
顾清涯，颜值顶尖，足以匹配他的顶级外观，位置偏僻无人打扰，完美。
他走到顾清涯面前，屏蔽了周围所有玩家，修长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舞，敲下最后一行指令。
【系统特殊提示】：叮！镜像契约已建立，绑定目标：【琴师·顾清涯】。
顾清涯原本平和弹奏的动作微微一顿，那双温润如玉的眸子抬起，看向月落星沉，里面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数据流光，随即又恢复了系统设定的温和笑容。
月落星沉满意地打了个响指。
“走了，干活。”
2.
三年。
整整三年，【月落星沉】这个名字高悬全服首杀榜前列，是所有PVE玩家仰望的神话。
他们惊叹于他匪夷所思的“无伤”通关，却无人知晓这神话背后，站着一位沉默的“镜像”。
在烛龙殿内，毒气弥漫，跟熬了一万年的菠菜汤似的，绿得直冒泡，还自带“咕嘟咕嘟”的阴间BGM。
空气味道十分上头，像是臭豆腐泡在鲱鱼罐头里，再撒上一把工业香精。
月落星沉捏着鼻子，感觉自己昂贵的限量版外观都要被腌入味了。他瞥了一眼身边那个顶着和自己一模一样帅脸的镜像，也就是倒霉蛋顾清涯同志。
“哥们，老地方，老规矩，”他在心里默念指令，“去给那团绿油油的东西献个吻。”
指令下达，顾清涯版镜像脸上那系统设定的复制黏贴般的温润笑容僵住，眼底甚至闪过一丝“怎么又是我”的绝望。
但他无法反抗，只能像个莫得感情的扫地机器人，直愣愣地冲进了毒雾最浓的地方。
下一秒，那团幽绿毒雾便跟活了似的，幻化出几张狰狞的鬼脸，朝着镜像劈头盖脸地糊了过去！
“-985！”
“-暴击-2013！”
“-中毒-500！”
一连串猩红的伤害数值从镜像头顶蹦迪一样冒出来，血条如同开闸泄洪，嗖嗖往下掉。
他脸上开始五彩斑斓，一会儿绿一会儿紫，头顶甚至开始飘起“眩晕”、“虚弱”、“怀疑人生”的负面状态图标，那身飘逸的外观长袍迅速变得破破烂烂，跟刚从丐帮总部批发来的一样。
月落星沉一边灵活地走位，躲开溅射的毒液，一边还在团队频道里冷静指挥：“奶妈看好T，DPS暴力抽，这波过了出玄晶我红包！”
完全无视了那个正在为他承受所有、快要嘎掉的“自己”。
最后，在镜像血条彻底清空的瞬间，月落星沉甚至看到他对着自己的方向，比了一个极其微弱、但清晰无误的中指。
【系统：您的镜像已英勇就义。】
“哟，这BUG模拟得还挺人性化。”月落星尘摸着下巴点评，“下次得记得，死前把外观脱了，修起来怪贵的。”
……
数据流转，扬州城河边。
顾清涯又坐在了老地方，手指放在琴弦上，月落星沉传送过来，下意识看去。
只见顾清涯依旧笑得温文尔雅，仙气飘飘，指尖流淌出宁静的《扬州慢》。
一切都很好。
如果忽略他那按在“宫”弦上的右手食指，正以一种堪比电动小马达的高频率“得得得”地疯狂敲击琴弦的话。
月落星沉脚步一顿，盯着那根好像有自己的想法的食指看了三秒，恍然大悟。
“看来是上次中毒太深，残留数据没清理干净，导致动作模块出错了。”他认真地想，“问题不大，下次死……啊不是，下次重置的时候，多卡个BUG刷一下就好了。”
他心安理得地转身，骑着里飞沙绝尘而去。
在持国天王殿，心魔幻境中，回廊似乎没有尽头，四周缭绕着如同油彩般浓稠扭曲的粉紫色雾气。
这地方不考验走位，不考验输出，专搞人心态，是著名的“心态爆炸圣地”。
月落星沉站在安全区，看着前方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镜像。他清了清嗓子，在心里熟练地输入指令：
“兄弟，组织考验你的时候到了！去，把前面那些精神污染全给吸收了！就当看了场5D抽象派电影！”
指令下达，顾清涯版镜像脸上那标准化的温润笑容裂开一条缝，眼里写满了“我可能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但他无法抗拒，只能像个即将奔赴刑场的勇士，一头扎进了那团最为光怪陆离的粉紫色浓雾之中。
下一秒，镜像的身影一僵！
只见他时而对着空气深情款款地伸出手：“娘，别走……”；时而抱头蹲下，发出无声的呐喊，头顶疯狂冒出【混乱】【恐惧】【emo了】的状态图标；时而又手舞足蹈，好像在跟看不见的敌人跳二人转，嘴里还无声地念叨着“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否认三连。
最绝的是，幻境似乎读取了他作为“琴师”的核心数据，在他周围具象化出无数崩坏的琵琶虚影，360度无死角地对他演奏各种节奏剧烈的串烧。
月落星沉一边嗑着系统送的“清心丹”，一边还有空在团队频道打字吐槽。
最终，在经历了一系列“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的哲学拷打后，镜像的目光彻底涣散，变得如同看破红尘的老僧，空洞中带着一丝安详，血条虽然没掉，但精神层面显然已经嘎了。
【系统：您的镜像已脱离幻境，精神损耗度：99%】
“搞定！”月落星沉打了个响指，“下次记得带副耳塞进去。”
……
数据重置，扬州河畔，风景依旧。
顾清涯又坐在了老地方，指尖落在琴弦上。月落星沉办完事路过，习惯性地瞥了一眼。
外表看起来，顾清涯还是那个清雅出尘的NPC，没问题。
但仔细看他的眼睛，原本那双蕴藏着江南烟雨、温柔得能滴出水的眸子，此刻虽然依旧好看，却莫名少了点“灵魂”。就像是被格式化了无数次的U盘，虽然还能用，但里面存储的“灵气”好像丢失了一点点。
那目光，三分茫然，三分放空，还有四分是“累了，赶紧毁灭吧”的淡漠。
月落星沉摸着下巴，对着那双略显空洞的眼睛研究了片刻，恍然大悟。
“看来是上次在持国殿，精神污染数据没清理干净，把眼神光效的渲染精度给拉低了。”他认真地分析，“问题不大，等下次版本更新，说不定会自动修复。实在不行，多喂他几个提升NPC心情值的任务道具，兴许就能亮回来了。”
他满意地点点头，觉得自己真是个善于发现问题并解决问题的好玩家，随即召唤出坐骑，潇洒离去。
身后，顾清涯静静地坐在那里，空洞的目光望着流水，好像在思考一个终极哲学问题，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个把他当“人形精神污染净化器”的狗东西，也扔进持国天王殿里泡上三天三夜。
在狼牙军大营里，火光冲天，喊杀声震耳欲聋。
月落星沉一个潇洒的“疾”冲出包围圈，正准备回头给那个残血的狼牙精英队长来个“突”收人头，就看见那队长红着眼睛，放弃了所有防御，使出一招标准的“力劈华山”，带着同归于尽的气势朝他脑门砍来！
“卧槽！”月落星沉心里咯噔一下，这距离，这速度，躲是躲不开了，硬吃这刀不死也得残！
电光火石之间，他以单身二十年的手速在脑海里狂敲指令：“好兄弟！救驾！快用脸接住那个大招！”
指令刚发出，那个顶着和他同样俊脸的顾清涯版镜像，好似被设置了“绝对守护”程序的机器人，瞬间一个“迎风回浪”，不是后退躲开，而是退到了月落星沉身前，用自己的胸膛，迎向了那柄寒光闪闪的大刀！
“噗嗤——”
一声无比拟真的、利刃穿透血肉的闷响。
那柄精铁大刀直接从镜像前胸贯入，后背透出，刀尖甚至差点戳到月落星沉的鼻梁。
“数据鲜血”噗地溅射开来，在他那身价值不菲的“雪河”校服铠甲上，晕开了一大片刺目的红。
镜像头顶那长长的血条，就像被扎破了的气球，嗖地一下彻底清空。
镜像那张帅脸瞬间失去血色，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用一种混合着痛楚、无奈和“我就知道会这样”的眼神，深深看了月落星沉一眼，然后化作点点白光，消散了。
【系统：您的镜像已为您挡下致命一击，英勇牺牲。】
月落星沉看着系统提示，又低头看了看铠甲上正在慢慢刷新的血迹，松了口气，顺手就把那残血队长给捅了。
“好险好险，”他拍了拍胸口，“差点就要修装备了，这镜像真值！”
……
数据流转，月光如水。
月落星沉骑着马溜达到扬州河边，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照得河面波光粼粼，他本能地看向柳树下那个熟悉的身影。
顾清涯安静地坐在那里，月华洒在他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清辉。他依旧在弹琴，侧影完美得如同画中人。
可不知怎的，月落星沉觉得今晚的顾清涯，有点不一样。
不是外表，而是那种……气质。
之前的顾清涯，眸光温润，嘴角带笑，像是春日里最和煦的那阵风。而现在的他，虽然动作依旧优雅，琴声依旧悠扬，但整个人却透出一股……被玩坏了的感觉。
那是一种历经了千百次“狼牙大刀穿胸过”、“毒潭绿水肚里流”、“精神污染耳边绕”之后，彻底的、看破红尘的麻木。
就像一块被盘了太多年的核桃，表面光滑，内里却早已失去了最初的鲜活。连系统强制赋予的温柔微笑，都显得有点程序化，有点力不从心。
月落星沉勒住马，远远看着那道月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和寂寥的侧影，心里那点儿因为白.嫖了一次“无敌”而升起的小得意，突然就卡壳了。
一丝极细微、极快速的不适感，像根小刺，在他心尖上轻轻扎了一下。
有点闷。
但他立刻甩了甩头，把这莫名其妙的感觉抛到脑后。
“错觉，一定是月光太亮晃的。”他熟练地进行自我说服，“一堆数据而已，表情模块偶尔加载延迟很正常。重置之后，啥痕迹都不会留下，跟没事儿……人一样。”
他嘟囔着，一夹马腹，策马跑远了。
河岸边，顾清涯的琴声未有片刻停歇，只是那月光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像是承载了太多无法被重置的记忆。
3.
游戏迎来“山海源流”资料片，系统全面升级，旧有漏洞被彻底修复。
当月落星沉习惯性地召唤他的“镜像”时，耳边响起的只有冰冷的提示：
【系统错误】：指令无法识别，请重新输入。
他愣住了。
一遍，两遍，十遍……回应他的只有同样的错误提示。
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侵袭住了他。没有镜像，他第一次在副本中失误，第一次被小怪重伤，甚至第一次……直面死亡。
灰色的屏幕倒映出他不敢置信的脸。一种莫名的烦躁和巨大的空虚感从心底蔓延开来，比任何一次副本失败都要强烈。
他失去了什么？仅仅是一个工具吗？
他鬼使神差地，用最快的轻功回到了扬州城，回到了那条熟悉的河畔。
柳树依旧，河水潺潺。
顾清涯也依旧坐在那里。
只是，他指下流出的不再是系统设定的那首柔和温婉的《扬州慢》，而是金戈铁马、杀伐铮铮的《十面埋伏》！
琴音带着席卷一切的凌厉气势，引得路过玩家纷纷侧目。
4.
月落星沉一步步走过去，心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越发强烈。他像过去三年一样，选中了顾清涯，想要点击交互。
没有弹出任务对话框。
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刺目的、好像由破碎代码强行拼凑而成的猩红文字，扎眼地悬浮在顾清涯头顶：
【警告：目标单位产生未知错误，权限紊乱。】
顾清涯的指尖突然按在琴弦上，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他缓缓抬起头。
那张依旧俊雅出尘的脸上，系统设定的温和笑容消失不见。他看向月落星沉，嘴角一点点勾起一个完美却毫无温度的弧度。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那里面不再是温润，不再是空洞，而是历经了千百次“死亡”与“重置”后沉淀下的疯狂与彻骨寒意。
他开口，声音依旧清越，却带着一种电子杂音般的质感，好像两个重叠的声线在同时说话：
“主人，”
他轻声问。
“玩够了吗？”
月落星沉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双深渊般的眼睛凝视着他，听到那带着杂音和冷意的声音，宣判着他的结局。
“这一次，游戏规则，由我来定。”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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