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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以后也不会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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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天在走廊听到谢景梵那句“我对他没想法”之后,他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再踏足高二教学楼。那道无形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隐痛。他把自己埋进了文科堆里,埋进了更深的班级工作里,用近乎自虐的忙碌来填补那份骤然被抽空的失落和难堪。
又到了周五,之前他最喜欢的日子,可以去广播站播报。阳光透过广播站教室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暖融融的方形斑块,空气中的微尘在光柱里缓慢浮动。常谷清提前到了,正背对着门口,低头调试着主控台上的设备。他的动作熟练了许多,不再像最初那样生涩,指尖划过冰冷的旋钮和推子,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精准。
他提醒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个黑檀木雪松的身影,不要再去期待每天那短暂的“问题时间”。他甚至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可能与谢景梵产生交集的场合。今天的广播站值岗,他知道自己是周五固定播报,但搭档是流动的,至于是谁,他已经不在意了。无论是谁,都与他无关。他现在只想做好分内的事,然后离开。
就在他专注地检查着音频输入电平的时候,身后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股熟悉的、凛冽厚重的气息,如同无声的潮水,瞬间漫入了这个密闭的空间。
黑檀木。雪松。
常谷清调试设备的手指明显的僵了一下,常谷清心想着“姜存不是说谢景梵只出席大型活动和调整设备吗?这次为什么又来了?”仅仅是一瞬间又有了内心活动,“算了,随便怎么样吧。”便恢复了动作,只是指尖微微有些发凉。他没有回头,依旧背对着门口,只当进来的是一阵寻常的空气流。
谢景梵走了进来,他看了眼常谷清调试设备的背影,视野里只能辨认出那个清瘦的轮廓和那头柔软的黑发。他没有打招呼,也没有询问为什么这几天没有去问题,只是正常走到副播的位置坐下,开始检查他那边的设备。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沉默。设备在低低的嗡鸣,两人淡淡的息素在空间里无声汇聚——一方是冷冽回甘的墨香茶韵,带着刻意收敛后的平静;另一方是厚重凛冽的木质松香,一如既往地给予压迫感。
常谷清能感觉到那存在感极强的目光偶尔会落在自己身上,但他始终没有回头,也没有主动开口。一味地专注地看着电平表,麦克风的角度调了又调,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在平静的表象之下。
播报时间到了。
常谷清戴上耳机,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变回了往日的清朗平稳,可今日又不同往日,声音里比平时多了一丝刻意的、不带任何个人情感的腔调:
“老师们,同学们,中午好。这里是‘校园之声’广播站,我是常谷清……”
他的播报流畅而专业,无论是新闻简讯还是接下来的点歌,都处理得恰到好处,听不出任何异样。
谢景梵全程打配合,操作设备,偶尔简短地报出歌名。他的表现就像是并没有察觉到常谷清与以往有何不同,或者说,即使察觉也无法理解其含义。
播报顺利结束,背景音乐缓缓流淌出来,是一首舒缓的钢琴曲。
常谷清摘下耳机,开始整理自己面前的稿子和设备,依旧没有看谢景梵一眼,准备像往常一样,收拾完就立刻离开。
就在这时,那个静谧许久的声音,在流淌的音乐背景下,又突兀地响了起来,打破了这刻意维持的沉默:
“今天有题要问吗?”
“……”
常谷清整理稿子的动作猛地顿住。指尖用力,几乎将纸张捏出褶皱。
他竟然还问?
在他那样明确地表示“没想法”之后,在他连续几天没有出现之后,他竟然还能如此平静、如此理所当然地问出这句话?
一股混合着荒谬、讽刺和更深切疼痛的情绪,像酸液一样腐蚀着常谷清的心脏。他几乎要冷笑出声。
原来,在他那里,自己真的就只是一个会定时出现问问题的“题库刷新机”。装置坏了,不工作了,觉得有点奇怪,便程序化地询问一下。
常谷清缓缓直起身,终于转过来,第一次正眼看向谢景梵。
谢景梵也正看着他,那双冷漠带点钝感的眼睛里,没有任何试探、没有任何歉意,甚至没有任何好奇,只有一种纯粹的、等待答案的询问。
常谷清看着这张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隔着一个星系那么远的脸,看着他眼中那片自己挤破脑袋也没踏足过的冰冷荒原,心底最后一点残存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也彻底熄灭了。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其浅淡、几乎看不出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疏离和一种彻骨的疲惫。
“没有。”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和坚定,像碎冰碰撞,“以后,应该也不会有了。”
说完,他不再看谢景梵的反应,拿起自己整理好的东西,转身,拉开广播站的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午后的阳光迎面扑来,有些刺眼。常谷清眯了眯眼,感觉眼眶有些发酸,他用力眨了眨,将那点湿意逼了回去。
他不会再为他流泪了。
一次心碎,已经足够。
他挺直背脊,朝着教学楼走去,将那个充斥着黑檀木雪松气息的房间,连同房间里那个永远也捂不热的“理科神话”,一起抛在了身后。
广播站教室里,谢景梵看着被关上的门,听着门外脚步声渐行渐远,眉头微乎其微地蹙了一下。
常谷清说……以后也不会有了?
为什么?
是觉得题目太难?还是找到了其他可以请教的人?比如……那个最近经常和他在一起讨论的、信息素是朗姆酒冷杉的Alpha?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并没有留下太多痕迹。既然常谷清不再来问问题,也将意味着他每天节省出了一小段固定的时间。
这似乎是件好事。
他低头,开始关闭设备。
只是,在按下最后一个电源开关,整个教室陷入一片寂静,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校园噪音时,谢景梵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平时只觉得嘈杂麻烦的广播站,似乎有点过于安静了。
那种熟悉的墨香冷茶信息素,也随着那人的离开,正在大面积迅速消散,最终,只剩下他独自一人,置身于这片过于空旷的寂静里。
他甩了甩头,将这莫名其妙的感觉归因于环境噪音的突然消失。
收拾好东西,他也离开了房间。门外阳光依旧温暖,校园依旧喧闹,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只是,那个固定时间会出现的、带着难题和熟悉信息素的模糊身影,从此在他的日程表里,悄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