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清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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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在奶茶店前分手。
于昧文坐在出租车内翻看扣扣群消息。苏沅的生日怎么安排最终尘埃落定：周六下午去爬县城边上的兰梓峰。
这个建议是崔懿撺掇的，理由是“天天上课坐着都要长霉了。出去走走，活动身体。”身为班长，他能如此得民心，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苏沅人缘不错来玩的有二十几个人，其中，尤其需要注意的就是陆元初和林依月了。太热闹的地方陆元初可肯定不自在，长定太小了，要去游乐场之类的要出县，林依月也去不了，单纯吃饭太闷，林依月还得早走。爬山这项活动，动静皆宜，时长可控，恰到好处的卡在了中间。
于昧文自然是没有异议，不过，萧景鸿一晚上都没提去的事。刚刚考虑到陆元初还在边上他没问。这会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刚接通他就单刀直入：“苏沅生日爬山你去不去啊？”他猜想林依月应该是提过的。
萧景鸿没料到他会问的这么直接，喻礼显然也听见了，把视线从车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象上收回来看他。
萧景鸿退出通话界面发消息给他，言简意赅：“打字说。”
于昧文也没多问，挂断电话发消息过来：“去不去？”
“不去，我明天要陪喻礼。”
喻礼上初三，平时只放礼拜五晚上和礼拜六的假，明天晚上还要去上晚自习。于昧文猜想喻礼学习压力应该也挺大，也就明天能和萧景鸿待着。于昧文微微思索后回复：“理解。”
萧景鸿刚放下手机，喻礼就凑过来：“你同学生日啊？”
萧景鸿垂着眼镜，像在思考般的，须臾后才答话：“嗯。”他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很是踌躇的样子。
“你去不去啊？”喻礼很轻松的问，身子却在不知不觉中压过来了。
“不去。”萧景鸿难得的对喻礼话少，他感觉到喻礼的靠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香。
“为什么呀？”喻礼其实已经猜到了，问这话也不是为了听听萧景鸿怎么说。只不过是在铺垫接下来的话而已。
萧景鸿不知道怎么回答，说不熟也不太好，就算称不上熟络也是相处了半年多的同学了。他只好实话实说，“…明天陪你。”
这回答在喻礼意料之内，“去吧，周末多的是，同学生日一年才一次。”他顿了顿，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反正我们周末都在一块。爬山多有意思啊！”
萧景鸿抬眼。喻礼的眼神干净又真诚，仿佛萧景鸿的世界若能更开阔些，他便能同样感到快乐。沉默了几秒，萧景鸿重新拿起手机，给于昧文回了一个字：“好。”
周六下午，几人打车汇合在兰梓峰脚下。
大家都注意到了于昧文脸上的伤，但意外的是谁也没有多问什么？
中午出门的时候何春落原来说给于昧文遮一下，于昧文还是拒绝了，他有点难以接受化妆品上脸的感觉。
林依月带头拿出了自己的礼物。“我跟着网上学做的布娃娃钥匙扣。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林依月笑着拿出一个精美的礼袋，没说这是她做的第五版了。
苏沅笑着接过，“怎么可能会不喜欢？”
大家都围过来送礼物，20多个礼袋，苏沅实在是拿不下了。崔懿、于昧文他们走过来帮忙拿了几个。
“早知道就背个大点的包了，或者拿个手提袋就省得大家这么麻烦了。”苏沅笑盈盈的说着，眉眼间是抑制不住的雀跃。
人群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声音，大家都异口同声的说着没关系。
山间的冬天痕迹更为明显，石阶干燥冷硬，常青树上覆着薄霜，空气清冽。队伍很快拉开距离。于昧文、崔懿和萧景鸿走在前面，不时踩碎几片枯叶，发出清脆声响。陆元初依旧习惯性地走在最后，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微低着头，与前方的热闹保持着一段观察的距离。
不同的是，于昧文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等陆元初落伍多了就回过身来喊：“陆元初，过来看，这雪还没化完！”或者是指着一块怪石胡编一段神话，大家也都会停在他身边听他瞎掰，萧景鸿偶尔在他扯过了时，加一两句客观形容。
“你这景点解说员挺专业。”趁陆元初又落后几步时萧景鸿低声对于昧文说。
于昧文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你懂什么？这叫‘战略性休整’培养团队意识，防止有人掉队。”说完，又朝后面喊了一声，“同桌，跟上啊，前面风景更好。”
陆元初没应声，只是默默的加快了脚步。下午的阳光很暖和，均匀的扑洒在山林间，前面于昧文咋咋呼呼的声音和同学们的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并不让他觉得烦躁或尴尬。
爬到半山腰那座香火不算旺盛的小道观时，大家都有些气喘吁吁。道馆很旧，青瓦灰墙，墙壁上干枯龟裂的青苔透着岁月的痕迹。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道长正慢悠悠的在门口扫地。
于昧文凑过去笑嘻嘻地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老道长停下扫帚，笑着指了指殿侧小小的钟楼。于昧文眼睛一亮，立刻招呼大家：“快来，道长说可以让我们敲钟祈福。”
钟楼很小，悬挂的钟也不大，但古拙可爱。大家顿时兴奋起来，嘻嘻哈哈的排着队，每人敲一下，然后说模作样的闭眼许愿。
轮到林依月时，她敲得很轻，钟声微弱。她双手合十，闭眼站了比他人都久一点的时间，神情格外虔诚。苏沅亲昵的搂着她的肩膀笑问：“许的什么愿啊？是不是希望你弟弟下次考试拿第一？”
林依月抿唇笑了笑，眼神温柔的看向西边家的方向，轻声道：“希望他平安快乐就
好。”她声音虽然不大，但在不远处的陆元初听见了。他看着她带着淡淡牵挂却无比柔软的侧脸，心里微微一动，这种将家人置之于自己之前的愿望，很朴素，却很有分量。
陆元初面前的男孩敲下目前最响的一次，陆元初站在原地犹豫犹豫不好意思上前，于昧文轻轻推了他一下，“去啊，同桌。给自己求个逢考必过”
陆元初愣了一下，还是走上前拿起那根光滑的重锤，用不大的力气敲了一下。“当——”清远的钟声在山谷间悠悠荡开，回音袅袅。他什么具体的愿望也没许，只是在那短暂的涤荡心灵的嗡鸣声中，忽然希望这段时光能再长一点慢一点。
于昧文最后一个敲的，他敲的最响，钟声激越，他闭着眼，嘴角却带着笑，大声说：“愿我们都心想事成！”大家跟着笑起来，气氛融洽。
下山时已是傍晚，夕阳把天空渲染成温暖的橘红色，层林尽染。苏沅早就做好了攻略，轻车熟路地领着大家拐进山脚的一家热闹的大排档。塑料座椅、明亮的灯火、鼎沸的人声混合着炭火和香料的气味，瞬间将大家从山间的清幽静谧拉回充满烟火气的世俗。
几人找到包间坐下苏沅拿过菜单，直接递给了崔懿，“大家随便点，点自己喜欢的就行。 ”
大家也都不在意大人口中的条条框框，崔懿半开玩笑，“我们的寿星不点第一道？”
苏沅顺手就捶了他一下，最小的一脸灿烂，“我食量大如牛，先看看你男孩子点多少，免得搞像饿死鬼一样。”苏沅开着玩笑说回去。
大家被他俩逗得哄堂大笑，氛围轻松自在，菜单在大家
没一会就，几大盘滋滋冒油的烧烤端上来，气氛彻底热烈起来。几个男生开始用可乐“拼酒”，幼稚的扮演着成人。苏沅笑着躲开同学抹回来的一点点奶油，藏到林依月身后。于昧文忙着翻动烤架上的鸡翅和韭菜，防止烤焦。陆元初安静的坐在他旁边的塑料凳上，于昧文问了嘴他的口味，顺手把最先考好的多撒了点孜然的一串鸡翅递给他，“尝尝，也不知道弄得好不好 。”
陆元初抬头与他对视一眼，伸手接过时于昧文提醒，“可能会有点烫，小心点，别被滴下来的油烫到了。”
陆元初张口本来想说谢谢，结果指尖意外触到另一个人的体温，他错愕的抬头，不自觉的捏紧了手上的竹签。
于昧文头也没抬，接着翻动烧烤。仅仅随口道，“爬了山，手还这么冰？”他顿了顿，补充道，“冷不冷啊？冷的话跟班长换个位置，那里有背风，应该暖和一点。”他已经摸索出了跟陆元初说话的方式，如果和他说陈述句或不必要回答的话，他大概率说不出什么，只有问他必须回答的疑问句，才可能引出下文。但他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在他看了有些人不善言辞很正常，这并不代表他们就孤僻难以接近。
陆元初果然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不冷，到冬天手就是比较冰，正常的。”他摩娑着手指，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于昧文温热的温度。
“放心吧，现在不冷的话，待会坐久了也可能会有点冷的。”于昧文看了看他，认真的说：“你可以往我这边坐一点，挨着烤架，暖和。”
陆元初点了点头，似乎觉得还不够，补了句，“好，谢谢。”
萧景鸿没参与打闹，他安静的吃着，目光扫过桌面，默默的把一盘一点辣都没放的烤茄子和几串不辣的烤馒头片换到离林依月的位置--他刚才无意间听到林依月对苏沅说最近有点上火。林依月注意到这个小动作，愣了一下，随即看向萧景鸿，两个人的目光短暂交错，萧景鸿向她微微颔首，仿佛只是随手为之。林依月低下头，小声说了句“谢谢”，耳根微微发热。
不一会天已经擦黑，林依月的手机响了，是奶奶打过来的。说自己今天晚点回家，催促她早点回去带弟弟。尽管她接电话时走到了旁边，声音压的很低，但离得近的些人还是隐约听到了内容。热闹的气氛微妙的凝滞了一瞬。
“嗯，知道了奶奶，我很快就回去。”林依月挂断电话，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匆忙。
于昧文立刻站起来，拿起一串烤得金黄的馒头片，像举杯一样，声音明朗的打破了短暂的安静：“哎，时间也不早了。咱们以串代酒一起再祝寿星生日快乐，然后各回各家，明天还要接着跟数理化战斗呢！”
大家心领神会纷纷举起手中的肉串或饮料，笑着再次祝福苏沅。喧闹山中路，陆元初看着于昧文在明亮灯光下笑得明媚且异常温暖的脸，又看看身边这群因缘际会聚在一起，各有心思，却又在此刻共享欢乐的同学。觉得心中某个常年空气的角落正被一种陌生而充盈的暖意悄悄填满。他随着大家的动作低下头，咬了一口手里调料十足的鸡翅，辛辣鲜香的味道在舌尖炸开，带着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热闹的人间滋味。
大家在老板的指引下，到路边等着最后一班公交。上车时，大家都累了，东倒西歪的挤在车厢里。林依月靠着车窗，看着窗外的枯草干田飞速后退。觉得这个不用在家里辅导弟弟作业的傍晚短暂的像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
于昧文坐在陆元初旁边，低头按着手机。没多久，陆元初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消息来自“黑脸的monkey”：[怎么样，没骗你吧？从兰梓峰往下看，县城想撒了一把碎星。]
上面铺着一张照片，显然是在傍晚的山顶偷偷拍的。照片有些歪斜，焦点是山下阑珊的灯火，但画面的边缘，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捕捉到一个清瘦的背影--是凭栏远眺的陆元初。
陆元初点开图片，放大看着那个模糊的轮廓。车窗外两侧幽白的路灯飞速后退，与手机上光影交织在一起，印在他深色的瞳孔中，仿佛也落进了一片细碎的星光。他指尖在屏幕上停顿片刻，最终回复了一个字：
[嗯。]
他没有立即退出，手指依旧在屏幕上敲点。最终那个基本只有于昧文单方面输出的聊天记录背景变成了那张细碎的温柔的照片。
车子在夜色中平稳的行驶，载着一车疲惫但满足的青春，驶向各自归处。而有些东西就像山间清朗的钟声，一旦响起，就余音不绝。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清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