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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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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陈源戈。我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子——阳光、优秀、值得信赖。这很好,这说明我的演技足够精湛。
这个世界本质上是一场大型实验,而大多数人都是浑浑噩噩的实验品。他们被情感、道德、社会规则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束缚着,像提线木偶。而我,是那个站在幕布后面,观察并偶尔拉动丝线的人。这很有趣,比任何竞赛、任何奖项都有趣。
我的父母是这场实验的第一个样本。他们维持着体面的婚姻,各自拥有精彩的地下生活。家里冰冷得像停尸房,只有利益交换时才会有点人气。他们教会我的第一课就是:感情是多余的,控制才是核心。你要学会伪装,戴上合适的面具,才能获取你想要的资源。
我很擅长这个。成绩、荣誉、人缘,这些不过是需要解锁的成就,步骤清晰,逻辑明确。直到我遇见李墨。
他太……显眼了。不是那种耀眼的显眼,而是像实验室里那只最孱弱、最瑟缩的小白鼠,眼神湿漉漉的,写满了“需要被引导”和“极易操控”。他几乎是我见过最完美的实验对象:敏感、自卑、缺爱,还有一个制造了他大部分创伤的“父亲”角色。完美的空白画布。
接近他毫不费力。一点廉价的关心,几句故作深刻的“理解”,就能让他受宠若惊。我看着他因为我随手递过去的一块糖而眼眶发红,心里只觉得荒谬又可笑。人类的感情,竟然可以如此廉价。
我开始系统地构建我的实验。第一阶段,建立依赖。无微不至的“关怀”,精准的“肯定”,让他觉得我是他灰暗世界里唯一的光。这很简单,观察细节,投其所好。他不吃香菜,他喜欢某个冷门作家,他害怕他父亲严厉的眼神……这些细节,都是撬动他心灵的完美工具。
效果显著。他看我的眼神,从最初的怯懦,逐渐变成了全然的崇拜和依赖。像雏鸟认母,可笑又可怜。他开始模仿我的言行,以我的喜好为喜好。我告诉他那个朋友心思不正,他就乖乖疏远;我说他父亲的教育方式失败透顶,他眼中对父亲的怨怼就更深一分。太容易了,容易得几乎让我失去兴趣。
但第二阶段更有趣:重塑与孤立。我开始若即若离,偶尔收回一点“温暖”,让他陷入恐慌和自我怀疑。然后,在他最不安的时候,再给予一点“恩赐”。我向他“袒露”我家庭的“不幸”,构建一个“只有我们懂彼此”的虚假同盟。他彻底上钩了,把我当成了他的救世主,他的唯一。
他的敏感和那种隐藏在骨子里的“睚眦必报”,成了我意外的发现。这不再是温顺的小白兔,而是一把可以指向任何地方的刀。只需要我一个暗示,一个眼神,他就能心领神会地去“解决”掉那些让我觉得碍眼的人或事。看着他用那种看似无辜的方式达成目的,而我置身事外,这种感觉……很美妙。这是一种高级的操控,证明了我的理论:只要方法得当,任何人都可以成为工具,甚至享受作为工具的过程。
李鸢,他那个姐姐,有点意思。她看起来大大咧咧,但眼神里有种护犊子的锐利。她试探过我几次,被我滴水不漏地挡了回去。她那种粗糙的、基于血缘的“关爱”,在我看来原始又低效。她根本不懂她弟弟内心那个巨大的、被我填满的空洞。
我知道李墨去她那里会偶尔“动摇”,但这没关系。一点小小的“惩戒”——比如冷暴力,或者暗示他的“不够好”——就能让他乖乖回到我构建的牢笼里,并且因为那点“动摇”而更加愧疚和顺从。
如果不是那次意外的疏忽,让他看到了我的电脑……这个实验本可以持续更久,或许我可以看到他彻底与家庭决裂,完全变成我想要的形状。
看到他惨白着脸站在那里,我有一瞬间的意外,但随即是一种实验出现变量带来的新鲜感。也好,温水煮青蛙的游戏玩了太久,是该让他看看锅下面的烈火了。
我甚至懒得再伪装,直接撕破了面具。看着他崩溃的样子,我说出了那句精心准备的话:“也就只有我不嫌弃你了。” 这是摧毁他自尊的最后一步,也是最能让他彻底臣服的一步。我预料他会像以前一样,恐惧、哀求、更加离不开我。
但他没有。
他只是用一种空洞的,仿佛不认识我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沉默地离开了。那种沉默,比我预想中的任何哭闹都更……不对劲。
他居然开始反抗。拉黑我,躲避我。这不在我的剧本里。我尝试了各种方法,忏悔、威胁、制造偶遇。但他像一块忽然失去磁性的铁,对我的手段不再有反应。
我几乎都要都要对这个失败的试验品失望了,他却突然给我打电话,说离不开我。
这简直,太让人惊喜了!
陈墨啊,你总是让人充满意外。
李鸢,那个蠢女人,像只护崽的母狮子,挡在他前面。主动给我打电话的小白兔,后来却畏畏缩缩不出来?还真是个兔子。还有他们那个家,那个古板严厉的父亲,居然也开始用那种笨拙的方式试图“温暖”他?可笑。那种残缺的、充满漏洞的家庭关系,怎么可能比得上我精心构建的精神牢笼?
但我貌似低估了“习惯”的力量。低估了那种粗糙的、原始的所谓“亲情”的韧性。在这两种我极度蔑视的变量下,李墨居然在那种低级的关怀里,慢慢找回了一点可笑的“自我”。这让我感到烦躁。这种粗鄙的低级的亲情,居然让我死灰复燃的实验品彻底脱离了掌控。
这是一场失败的实验,和唯一的、正确的、实验结果完全不符。
我彻底厌倦了。
后来,我争取那个至关重要的出国项目。一切都很顺利,直到有人匿名举报了社团的账目问题。问题不大,但足够麻烦,足够让我错过最佳时机。调查过程拖了很久,最终名额落在了别人手里。
我几乎立刻就想到了李墨。是他。那个曾经对我言听计从的小白兔,用我教给他的“手段”,反过来咬了我一口。
我没有证据,但我能感觉到。这不是他姐姐那种直来直去的风格,这是一种阴湿的,藏在暗处的报复。很符合他现在的心态,不是吗?既想摆脱我,又不敢正面冲突,只能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
我简直想要大笑!
愤怒吗?有一点。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劣等实验品反噬的荒谬感和……一丝极其微弱的,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兴味?
李墨不再是我手中完美的玩具了。他有了裂痕,并且试图用那点可怜的自我意识来修补。这个过程或许比他完全顺从时,更有观察价值。虽然这观察让我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这个世界依旧无趣,大部分人依旧愚蠢。我会继续我的实验,寻找新的样本,验证我的理论。至于李墨……他或许会以为他“清醒”了,摆脱了。
但他永远不会知道,他学会的“报复”,他多出来的那个“心眼”,甚至他此刻努力构建的所谓“独立”,有多少是在我的“培养”下催生出来的痕迹。
我存在于他的过去,塑造了他的现在,并且,会像一道幽灵,永远潜伏在他未来的阴影里。
他以为他离开了实验室。
但他身上,早已打满了我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