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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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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点窸窸窣窣的声音也没了,包间里很安静。于东站在门那儿,居高临下,看着另一边的贝珍宝。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整个人看起来和先前没什么差别,安静又顺从。于东心里却是难得的百转千回,杨娇娇嘴欠,他也跟着激动,现在,恨不得咽下刚才那句话。
杨娇娇反应过来,从地上爬起来。水泵重新打开了,眼睛里汩汩往下淌着水,声音也是我见犹怜:“东子,求你了,和我回去吧。”
于东没反应,杨娇娇都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到。
“东子,就算你现在不想和我回去,那你总得把我送回去吧?”这鬼地方,杨娇娇是一分一秒也不想待了。明明已经疲惫,忽然又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抓着于东,猛往外扯。他们前脚刚出了包间门,后脚包间门就关上了。
啪嗒一声,特别轻,不仔细注意,谁也听不到的那种。但是于东听到了,仿佛就响在他耳边,听得他心里没来由地一紧。偏偏杨娇娇什么也没注意到,在他跟前还一个劲儿地作,弄得于东烦不胜烦,“回不回去随你,但是别想搭我的车。谁接你下的飞机,你找谁去。”
杨娇娇哪儿肯,说什么也不要在这儿放了于东,论缠人没人比得过她。
于东这时候悔得肠子都青了,当时也不知那根脑筋搭错了,居然折返回去载杨娇娇。但又有什么办法,这么一个杨娇娇,把他折磨得不成样子,到现在时过境迁,百足之虫还死而不僵。
闹腾来闹腾去,云甸快被闹翻天了。惊动了一大伙人,连云姨都出来了。
“脱不了身了?”云姨视线落在于东胳膊上,杨娇娇也是真敢下手,那指甲,留下的全是一道道的红痕。
于东倒是不痛不痒的样子,看了云姨一眼,云姨对他点点头,说:“行,我替你拦着,你走。但你得记着,这算你欠我的。”
于东应了。三两步回了贝珍宝包间,门紧合着,他按了按门把,没打开,门从里面反锁了。顿了顿,他挨着门,敲了两下。
“谁?”
“我。”
贝珍宝开门的手停住了,没想到他还会回来。
但很明显,现在,贝珍宝一点也不想于东进来,她觉得累,贴着门站着,过了一会儿,才慢腾腾地说:“我想睡了。”
逐客令。
于东当没听懂:“我也想睡了。”
他拿短短的指甲扣了扣门,“你床借我睡下,你开个门。”
贝珍宝静了静,才说:“于老板,你的身份,睡我这鸡窝,不太好。”
于东一时无言。他就知道,刚看着贝珍宝不哭不闹,像个看客一般不冷不热,其实到头来,她在这儿候着他呢。
于东砸吧砸吧嘴,犹豫了一会儿,干笑着打了个趣儿,“你胡说什么,什么鸡窝,你这儿这么干净还鸡窝,我那儿不成狗窝了。”
门里头没动静。
于东清清喉咙。
“你先开个门,”他说,“我手机还在里面。”
贝珍宝仍旧没吭声,门也没开,倒是门下,一阵捣鼓的声音。于东向下看,嗬,这包间门造得可真敞亮,连门缝都这么宽一条。贝珍宝蹲在门里,小着心往外塞手机呢。于东想也没想,侧着脚贴上去,把缝堵了。
贝珍宝:“……”
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说:“你把脚拿开。”
于东:“……”
她怎么知道。
“什么脚,我不知道。”
贝珍宝在原地蹲了一小会儿,也没继续傻乎乎地塞手机了,站起来,仍旧贴着门,声音带着点儿有气无力,“你非要进来干什么。”
干什么?
于东自己也在琢磨,他这人走得比较顺遂,仿佛带着光环一般,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时候吃过这种闭门羹。吃就吃吧,吃了一口还不够,他傻逼兮兮站这儿一口接一口地吃。熟悉他的人要是知道了,还不得笑话死他。
他也觉得自己有毛病,不就是一不小心说错了话么,至于在这儿吹西北风么。
但是,于东他就是非要进去。
“贝珍宝,”于东顿了顿,又沉了沉气,才说,“刚对不住了,我就是有口无心。”
门里安静了会儿,贝珍宝短时间地怔住,她其实是觉得有一点惊讶的,同样,于东也是,他这人什么时候和别人说过一声对不住啊,现在突如其来地说出口,倒也不觉得有什么掉面子的,反倒心安。
于东垂下眼皮子去看门把,就等着贝珍宝消气开门。好一会儿,门口总算有了动静——
咻地一下,他的手机从门缝里飞出来。
于东:“……”
他妈这女人气性还真不小,他居然哄都哄不动。
得,于东想,他今儿已经够了,到现在,楼下还在闹腾。他讨了个巧,从后门出去,离开了这是非之地。回去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就要出差。本市的项目荷花芯渐渐步入正轨,于东开始着手和胡峰的合作项目,胡峰做东,天一亮就飞,本来计划住三天,结果项目进行顺利,睡了一晚上就飞回来了。
大晚上的飞机,落地后天黑得很透。
刚开机,王中华就打电话过来,在于东这儿大吐苦水。于东听得不耐烦,说:“你别管她不就成了。”
“大佬啊,我可没你这么洒脱,这么一小女人搁我跟前,我没法儿不管啊。于老板,我求你了,你快出手,把人弄走吧。”
于东没说话,顺着人群出机场。手机那头王中华急不可耐,想着于东要是不管这茬儿,那他也就索性破罐子破摔,说:“于老板,你要不打算处理的话,我可也真不替你兜着了。我现在就告诉她,你回来了,看她去不去你那儿堵着。”
机场外停车场里,于东把车开出来,直接回家。王中华已经把电话挂了,他这人平日里跟着于东前后忙活,很是积极,刚一番说话,于东知道,王中华也是确实没办法了。快到家的时候,于东就把车停了,不出意料,家门口堵着人呢。
要说这杨娇娇,也是光鲜得体的姑娘,做起事儿来,怎么就这么不要脸面呢。于东出差这两天,杨娇娇三番两次地去找王中华,等于东回来了,又马不停蹄地赶过来。看她那架势,分明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杨娇娇刚回来的那天,王中华就给于东提前通了气儿,说:“于老板,我看这回,她是势必要把你挽回了才肯罢休啊。”
于东只笑不说话。
他坐车里,熄了火,关了灯,静静看着杨娇娇那边。心里滚着浪,像数九寒天刮着风,哪哪儿都是冷飕飕的。这杨娇娇还是这么不识相,她要早这样,就没后边这么多事儿了。
于东拉着嘴皮子,冷笑了笑,转了车头,快速地驶离了。
他不想住宾馆,也不想到哪个朋友那儿避避风头。在城市里孤独地兜兜转转,到最后,还是到了云甸。
恰好云姨在,接待了他。云姨太清楚于东想要什么,没等于东发话,先和他说:“贝贝今儿没空。”
于东想了想就笑,“怎么没空?不是那天的事,还窝气呢吧?”
云姨可不知道那天的事是什么事,只说:“来了个客人,和你一样,也是看了画册,点名要了贝贝。”
于东收了笑。手里把玩着手机,两指捏着手机边角,一圈一圈地旋着。末了忽地收手,把手机好好地安放入掌心,看向云姨,“你想个法子,把贝珍宝换出来给我。”
云姨说:“在我这儿,无论是谁,来了就都是老板,我怎么换?”
“嗯,”于东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说,“你这态度很端正,不过,我有个不成熟的小建议。要我说,这老板也分大老板小老板,你呢,生意也做了很多年了,总不会傻到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吧。”
“于大老板,您可别难为我了。我这庙小,西瓜不敢丢,芝麻也不敢丢。”
云姨云淡风轻地和人周旋,不直接应了于东,不想得罪楼上的芝麻,也不把话说死,不敢得罪眼前的西瓜。好在云姨在心里算计着,她打听了,楼上那位,其实不是什么老板,不过是个吃国家饭的医生。想来是头次来这种地方,进门了还畏首畏尾的,要不是喝了个烂醉如泥,借了酒精的胆儿,上楼去贝珍宝包间还能哆嗦一阵子。
就大堂到楼梯,这么屁点儿距离,医生已经把自个交代得差不离了。这种人遍地都是,无非就是个普通人,有份安稳的工作,有个快结婚的女朋友。万事俱备,就差临门一脚了,女朋友忽然移情别恋,医生借酒浇愁,哭得肝肠寸断。
云姨看他酒量也不是很好的样子,随便估摸一下,就知道,到贝珍宝那儿,也就是随便聊几句,指不定一会儿还得又晕又吐。
没一会儿,楼上有了些响动,贝珍宝趿拉着拖鞋跑下来,第一眼注意到坐沙发里的于东,她愣了一下,于东笑了笑,视线从她脸上往下滑,她穿和当天一模一样的白色棉裙子,长长的裙摆被提起,露出一截藕白的小腿,上面不知沾了什么东西,脏脏臭臭的。
于东皱了下眉。
云姨问:“怎么了?”
贝珍宝绿着脸,答:“吐了,现在不知是晕过去还是睡过去了。”
云姨点头,“行,我让人给你清扫清扫。”
腿上那玩意儿就是吐的了,于东也不嫌弃,拍拍身旁位置,对贝珍宝说:“过来,坐这儿。”
也不知贝珍宝是不是没听见,仍旧望着别的方向。
于东又重复了一遍,很是恳切。贝珍宝回头,还是那副样貌眼神,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又看向别处。
于东热脸贴冷屁股:“……”
他四处扫一眼,那些个吃瓜群众纷纷收回视线,埋头做自己的事。于东拍拍屁股站起来,望着贝珍宝的后脑勺,觉得目前这场面也挺好笑的,声音里就带着笑了:“还不高兴呢?祖宗。”
贝珍宝没反应,于东仗着胳膊长,隔着一条茶几,去抓人手臂。也不知这女人背后长眼睛了还是怎么的,偏偏还给躲过去了。
于东就这么在半空捞了个空。
跟水中捞月的傻猴儿似的。
“好了贝贝!”楼上清扫包间的服务生往下招招手,说,“给你弄干净了!”
贝珍宝仰头说了谢谢,提着裙摆又打算上楼。
于东这么看着,心里滋味微妙。等人好不容易上了楼,他也把头仰着,对上面说:“你非要伺候个吐了的男人干什么?你下来,我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