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9、萧恂染病  ...
            
                
                
                    - 
                          他开始没告诉任何人,是突然倒下的,把冯令瑜派去跟着他的侍从吓一大跳,当即把他送到县衙。
  县令请来全县最好的大夫,知道这萧公子不仅是落魄皇室宗亲,更是郡主心头宠臣,分毫不敢怠慢生怕他死在他们这儿,大夫却摇头表示,公子体质不佳,时疫十分凶猛,他这段时日日以继夜地照看染病的百姓,操劳亏空,又染上了病症,怕是难以医治了。
  县令暗暗叫苦,若是这萧公子死在他们这儿,冯郡主回来不得大怒之下把他们通通杀了,他这是造了什么孽!
  熟料萧公子这一口气硬是吊了好几日,期间无论是稀粥还是温水,只要送到他嘴边,他都会用力咽下去,抓住一切机会汲取生命的能量,等他终于恢复了些力气,为自个儿把脉,气若悬丝地吩咐下人去抓哪几味药。
  他喝了他自己说的药,竟然日复一日地好了起来。
  等到十一月初,萧公子躺了半个月后,已经能下地了,这时外面的瘟疫越来越严重,他却很是高兴地说,他知道这个药方或许可以治疗时疫,但不确定,因此不敢贸然给百姓们使用,只好现在自己身上试验,好在结果是好的,请县令立即按照药方熬药分发给染病的百姓。
  他淡然说着,县令却早已满脑门汗,谁能想到这萧公子不动声色的,压上自个儿性命当赌注啊!县令也没法子,被萧公子漆黑的两丸瞳孔盯着,不由自主地点了头,去告知郡主的一干侍从和自己手下的人,找齐药方上的药。
  然而随从回来说,里面关键的一味药雪莲芯在几个月前便被神秘人士买空,如今整个市场上,一两份还可能寻到,更多的,无论出多大的价钱,都买不到。
  萧恂心中似沉下巨石,拖着仍旧虚弱的身子来到前厅,听见裴柳等人说一定是方作的阴谋,不如带一队人马杀去锦州,把他们藏着的雪莲芯抢回来。
  “不可。”
  萧恂大病初愈,身形瘦削撑不起宽大的衣袍,却身骨挺拔,颇为风流俊逸,他对裴柳等人说:“如今两军相持甚为关键,贸然出兵是为挑衅,一定会引发新的时段,裴柳,我们守在萦州,不能让郡主为难。”
  “恂公子说的是,我也是一时情急,未能远谋,请公子见谅。”裴柳作揖道。
  一名谋士不忍心百姓受难,又立功心切,言辞激烈道:“恂公子出身王府,又抱上郡主大腿,自然高枕无忧,可知百姓们过的是什么苦日子,明知药材就在锦州,我们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百姓死去,而不做任何行动!”
  萧恂不答,只是只身走到外头,吹奏笛子,伴随他的笛音,天上下起小雨,悠扬的笛音让那位谋士心中的戾气消失,纵然还有不满,却是安静了许多。
  “既然万物相伴相生,自然还有旁的药材,可以代替雪莲芯,比如莲蓬干和竹叶须,这两味药相加,或许可以替代雪莲芯的功效。”他口吻平淡却十分笃定,旁人再无二话。
  莲蓬干在萦州不算稀罕物,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备着,但这竹叶须生长在山上,虽然常见,却很少有大夫想到用它来入药,需要上山现采,裴柳当即找来了一些,就着萧恂给出的药方熬制出一副解药,先送给病情最重的百姓,那百姓果然逐渐好转。
  众人大喜,裴柳立即安排众侍卫到萦州各处山头大规模采药。那位看起来身娇体弱的萧公子,却日日跟着他们一道上山,裴柳有一次回到村庄里,才发现萧公子走路一瘸一拐,原来是他的鞋子磨破了,白皙的脚生生被粗粝山石磨去一块血肉。
  萧恂却笑着说不碍事,等第二日在脚下缠上一层白纱,照旧跟着众人上山,“我很希望能帮上郡主一二,裴公子不必担心。”
  裴柳原是乔夫人安排陪着冯令瑜一块长大的,郡主于他即是主上又是妹妹,他一直看不太上萧恂,虽然知道郡主需要一位男宠的苦衷,但萧恂实在太配不上郡主。如今却是有所改观,“郡主吩咐属下照看好恂公子,磕了碰了,她一定会找属下算账,恂公子还是看顾着自己些为好。”
  萧恂只休养了一日,照旧上山,这日去的是章武城附近的仓崖山,路陡南行,萧恂双腿颤颤,用竹枝撑着地面,仍是跟着爬了上去,在采集竹叶须时,却忽然从巨石后窜出来一只成年男子高的吊睛大老虎,大张着獠牙,目光幽幽盯着采药的几人。
  裴柳握紧手中佩剑,只有一头老虎,合众人之力可以与之一战,不料那老虎仰天嘶吼,竟从森林深处又唤来了三头老虎。在这如此陡峭的山崖上,稍有不慎便会失足坠落,绕是数十名武艺精湛的侍卫,也没有把握在这四头老虎的合围下全身而退。
  众人提心吊胆之时,却有一阵飘渺笛音,如垂柳轻拂水面,把焦灼的气氛和老虎们的低声吼叫一道随风吹散,那几头老虎起初只是呆愣,后来竟然全都趴了下来,眼神也从凶狠变得纯善,萧恂从众人的保卫圈中走出,边吹笛子边顺了顺老虎头上的鬃毛。
  这些郡主身边最为亲近的侍从,此刻都对萧恂充满了敬佩。
  “萧公子,喝些玉米粥吧,再不吃就放凉了。”萧恂一个早上在村庄里帮忙配药、熬药、分发药物,披着大氅的身体看起来仍是十分清瘦,村民们看着都心疼不已。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他们改变了对萧公子的看法,他绝非只是郡主的一届男宠,虽然长着那样一副文气的外表,却绝对不懦弱,在他的帮助下,遭遇水患的村庄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和。
  萧恂从村民手上接过飘着热气的玉米粥,冻成冰棱子的手指过了一会儿才感觉到温热,他站在茅草屋的檐下,漫天纯白的雪景把他的皮肤衬托得更加苍白,似从雪魄中走出来的谪仙,他伸手去接下一朵雪花,“这场雪可真大。”
  “哎!先是水患,又是大雪,世道当真艰难!”
  “我听说,是女子为主,有违伦常,咱们萦州才会遭受天罚……”有人小声地说,其余的人立刻把他按下,“胡说八道!那锦州是方作的地盘,还不是一样,又是水患又是雪灾又是瘟疫,咱们郡主不缺金银,还有萧公子在帮咱们,已经很好了!”
  萧恂喝着手边的玉米粥,却把那位非议郡主的百姓记下,若他再有此番煽动言语,一定会让他吃个暗亏。表面上依旧温温柔柔地笑,直到裴柳来告诉他,章武城收到消息,几日前在谢临的母亲,秦夫人的寿宴上,郡主和方小姐上演了一场当众争夫。
  “原本虞轼带着方小姐前去昶州,目的是向谢临寻求结盟,共同对抗冯氏,在寿宴之上,秦夫人也对方小姐甚为满意,但在许下婚约之际,郡主忽然自帘后现身,她未曾下拜帖,装扮成谢临身边的小厮,她当众公开身份,向秦夫人表示自己钦慕谢临已久,恳请倒贴幽萦二州求嫁。”
  众人都用悲哀的目光看向萧恂,觉得他当真可怜,为郡主鞍前马后救治时疫,险些在这萦州的乡野送命,而郡主却转眼将他厌弃,不惜以幽萦二州作为筹码从方小姐手上抢夺如意郎君。
  萧恂却没什么情绪波动,把碗放进水槽,手指在刺骨冰冷的水里冻了一遭,方才那点暖消失不见,他淡然笑道:“郡主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作为臣属,只要听从安排就好。”
  第二日,萧恂又病倒了,他摸到自己滚烫的额头,看着自己多了几块疮疤,斑驳腐烂的手臂,明白自己是再次感染了时疫。这个冬天是度过时疫的一道难关,撑到夏天,疫病自然会消失,他明白自己必须好起来,强撑着病弱的身体,去为自己熬一副药。
  他蹲在灶台前,看着柴火上跳跃的火焰,想到那个如烈火般明艳的女子,或许在谢临的耳边,也像对他一样声声诉说爱慕,他的脸被火光熏得很热,眼泪止不住地流。
  “萧恂,乱世之中,你要藏拙。”“离魂曲,我只教你一遍,唉,我垂垂老矣,抱守此曲竟已七十余年,想到若我身死,此曲就此散佚,便不禁,扼腕可惜,你素有天资,生性善良,把离魂曲传授给你,也算恰如其分。”“萧恂,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你会离魂曲,以免被诸侯利用,致使生灵涂炭!待天下平安,你可将此曲写成琴谱,进献给天下之主,以流传后世。”
  神医邬慈对他的嘱咐声声入耳,但他一样都没做到,在攻打萦州时,为了帮郡主保存神箭军营的一干人等,他第一次使用了离魂曲,之后,他再次在郡主面前吹奏,以为邀功,是他太过无用,急着亮出所有底牌,跪在地上,双手侍奉到郡主面前,请求她稍微垂怜。
  药熬好了,萧恂的眼泪也流干了,他像感觉不到烫似的大口喝下,喉咙到肠胃灼烧般疼痛,他才感到自己活着。他回到小床上盖好被子,心想他一定要尽快好起来,他还没有被郡主厌弃,只要他还有美好的容貌和温柔的性情,他就有把握去和谢临争一争,只要郡主仍然愿意看向他,他就有活下去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