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红（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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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宫人服饰下的秦昭眉眼如同以往一般柔和。他盘着女子的发髻，穿着女子的衣裙，不仅不违和，反而很是秀气好看。
秦岁臻道：“怎么装扮成这样？”
秦昭浅笑着，眼神却冷得吓人：“督公将姐姐软禁起来，为了见上你一面，叫我煞费苦心。”
他好似很不高兴，明明是笑着，可浑身上下发着凉意。
秦岁臻不知道他这莫名的情绪是从哪里来，只问：“那位杜衣丞………”
秦昭立刻道：“我和杜充有些私交，前些年他入了少府做衣丞，今日就请他帮了个忙，姐姐放心，他不会乱说的。”
秦岁臻了然，知道了杜充同秦昭的关系，她心里放松了一点。又瞧见秦昭身上穿着的女子衣裙，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小昭妹妹，今日真是漂亮极了。”
说完，忽想到秦昭也是为了见自己才做出这些事的，自己这样笑他，未免也太不仗义。
她复又抬起头，本以为秦昭大概会恼她方才的笑，可秦昭非但没有，反而神情柔和了许多，他缓缓上前走了两步，低下头来瞧着她：“看见姐姐还能笑得这样开心，我这身衣裙穿得值得。姐姐喜欢的话，我往后常常穿给你看。”
他总是能说出好听话来。
秦岁臻心想，她若真有个弟弟像秦昭这样，一定很招人疼。
“还是不要了，下次再不要再冒这样大的险。我左右不过就是被关几天，可若是让他知道你偷偷来见我，触怒了他，反而对你不好。”
她口中说的“他”是谁，他们都心知肚明。秦昭没有多言，眼神专注而安静地看着他，突然便显得有些沉默。
他有时会这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叫人捉摸不透。
但也只是片刻，片刻后，他缓缓道：“梅相和祝将军领兵出了建安的第二日，姐姐就被囚禁在这里，我想，这件事定和姐姐有关。”
他真是敏锐，秦岁臻知道即使说谎话也骗不过秦昭，干脆点了点头：“是，确实同我有些关系。”
秦昭没有再追问，只是说道：“那姐姐知不知道，在你被囚禁的期间里，傅督公发了三道召令，勒令梅相与祝将军还军回建安。”
果然，傅修果然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就算已经发兵，他依旧可以用各种手段迫使他们回来。
秦岁臻不由得手捂住心口，却怎么也压不住心跳，她迫切地望向秦昭：“那……他们如何了？”
秦昭莞尔一笑，看向她捂住胸口的手，眼睛带着几分探究：“姐姐问得是谁，是梅栩？是傅修？还是祝衡山？”
情急之下，她没有发现秦昭对他们的称呼有了些微的改变。
“我只是想问，这事情，后来如何了？”
秦昭慢慢打量着她，好像将她整个人都看透了，看穿了她心中所想，看穿了她掩藏不住的焦虑。
他缓缓道：“梅栩与祝衡山抗了三次旨，未曾还军。一个月前，他们抵达涂州与连州交汇处，安营扎寨。这一个月里，与孟颉的军队交锋三次，两胜一败。前些日子传来了消息，听说孟颉军队开始退军，已经后退了十里。”
她知道的，她向来知道梅栩的厉害。梅栩聪慧至极，心性坚韧，这世上大概是没有他不能做到的事情。
她心中悬了多日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不由得吐出一口气。
秦昭盯着她，却又道：“依我推断，退军不过是孟颉的缓兵之计，他们的援兵应当就在路上。孟颉这次好不容易快要拿下连州这块风水宝地，怎么会轻易退军。”
他不过三言两语，却叫秦岁臻的心忽上忽下，方才松了的气如今又回到了胸口。
秦昭不动声色地握住她的手，轻轻地，好像怕惊扰了她：“怎么了，姐姐好像很担心他们。”秦岁臻掩饰道：“我只是担心南隋这一场战事，不知能不能赢。”
秦昭温声细语：“以后外头有什么消息，我都会来告诉姐姐。姐姐出不去，我便来做姐姐的眼睛与耳朵。”
他的声音令人信赖，说出来的话更是叫人觉得宽慰，秦岁臻几乎要被他感动。现在秦昭是她唯一可以与外界沟通的桥梁，她反握住秦昭的手，分外急切：“好，你一定要把知道的都告诉我。”
她第一次这样需要自己，第一次眼中只能放的下他。她抓着自己的手那样用力，好像自己是唯一可以救她出苦海的那根稻草。
秦昭心中满意极了，弯下身，和她靠得很近：“姐姐开口要的，我从来不会不答应。”
他瞧见秦岁臻如今对他的亲昵没有任何抗拒，只有全心全意的信赖，他心中的愉悦几乎溢满胸膛。
可惜，外头梅欢催促的声音传来，打破他沉浸在这样的享受中。
秦岁臻素来胆小，他不能表露出来一点自己对她的贪念。
于是他只是拍了拍她的手：“我会常来看姐姐的。”
秦岁臻舍不得他离开，却又不得不放手，没了秦昭，她又要变回那个终日困在常宁宫中的雀鸟。
她慢吞吞松开手，垂下了眼睛，满是失落。
秦昭走了几步，回头瞧见她这副神情，右手紧握起来，他僵硬地扭开头，害怕再多看她一眼，自己便无法离开。
秦昭只待了不一会儿，就给她带来了许多消息。秦岁臻将一些消息告诉了梅欢，没有全说。
梅欢对梅栩的担心不会比她少，她只挑着好消息同她说，不想她和自己一样忐忑。
可梅欢还是看出了些什么来，她没有问，也许知道问了也是涂增担忧，不如不问。
因为有关心的人上了战场，秦岁臻连着抄了十几日的佛书。只希望上苍保佑，让梅栩平安。
梅欢看着她每日抄的佛书越来越多，也只是安静地在一旁研墨。
在抄佛书的第十九日，秦昭终于又借着岁旦的由头来了，与上次不同，他这次扮了杜充身旁的一位侍从。
他一来，秦岁臻就迫不及待地问：“战事如何？”
秦昭没有说话。
秦岁臻急得扯住他的袖子：“小昭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连州情况不好……”
秦昭面无表情，随后缓缓道：“或许我本不该来，姐姐见到我只问战事，却不问一句我。”
他的话叫秦岁臻愣得不知如何回答，可就算傻子也能听出来他话中的不悦，她只能耐心安抚：“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因为我做过流民，我知道那些忍受饥荒与战乱的百姓之苦，比起在这宫中衣食无忧的你，我确实更想知道战事的情况。”
她刻意没有替梅栩与祝衡山，她隐隐有些感觉，秦昭好像不喜欢在她嘴里听到旁人的名字。
她的话总算也是唬住了秦昭，他面色缓和许多：“是我的错，是我没有考虑到姐姐以前受了许多苦。”
他慢慢喝了口茶：“不过姐姐以后不必再担心了，昨天夜里传来了消息，祝衡山领着他的祝家军打得孟颉七零八落，赶了三日，不眠不休，将他们彻底赶出了连州。孟颉这场仗算是元气大伤，短时间内，定不敢再来侵扰。”
秦岁臻眼眶湿了湿，这场战事终于到了结尾。她偏过头，小声问道：“那……我们这边可有伤亡……”
秦昭看了他一眼：“听说伤亡与俘虏情况还未报上来，我还没有消息。”
问得这么清楚，确实难为了他。可……秦昭虽然不像自己一样被软禁，但他的消息却也太过灵通。
秦岁臻忽然发觉秦昭并不似自己之前想的那样，孤立无助、无依无靠，反而似乎略有一些手段。
“这些是我家里来的消息，”他走到秦岁臻身边：“我父亲有些暗桩，要获得这些消息，不是难事。”
是了，他父亲是文留王秦业。秦岁臻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憨厚模样的人，是她以前上朝时见过的面孔。
秦业外表看起来不像个工于心计的恶人，可能和秦广这些年争锋相对的人，不会是善茬。能获取到这些消息，也实属正常。
秦岁臻想了明白，心中不再有顾虑。
秦昭看着她舒展的面庞，问道：“姐姐很开心。”
“打赢了仗，当然开心。”
秦昭摇了摇头：“姐姐还是太单纯了，要我说，接下来才要有好戏上演。祝衡山和梅栩，他们成了救国救民的大英雄，你猜傅修会怎么对付他们？也许他对梅栩能手软一些，可祝衡山，大概没几日好活了。”
“祝衡山手中有兵，督公不能……”
“姐姐错了，”秦昭打断道：“区区祝家军，他怎么会放在眼里。再者说，傅修他，早就是个不要命的活法了。姐姐进宫也快一年了，难道你没有察觉到吗？”
秦岁臻眉头蹙起，口中发苦。
秦昭上前，满怀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像姐姐这般不敏锐，在这宫里要怎么活？我想，傅修接下来几日不仅会找他们的麻烦，还会找姐姐的麻烦。姐姐到时候务必要卖个乖，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梅栩和祝衡山二人身上，祝衡山左右也是要死的人，就算你什么都不说，他也还是要死，姐姐不必觉得歉疚。”
他何时说话这样阴冷，秦岁臻忽然觉得秦昭有些陌生，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秦昭就已经牵住了她的手：“我知道姐姐不认同我，可身在宫中，命不由己。我只想傅修不要再针对姐姐了。”
他也是为了自己，秦岁臻在心里说着，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敢再看秦昭，她匆匆扭过头：“我知道了，接下来几日，我会多加小心。”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红（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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