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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转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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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出门,表面的冷静开始难以维系,尽管表情还算淡然,内心焦灼感却在逐渐加重,熨烫着整颗心脏。
要先控制住那边的事态,现在应该找……
恰在此时,收到了靳原的消息。
“她那边有我在,你先处理网上的事。”
帖子刚上热搜不久,靳原就发现了。他第一时间想去找虞晓,然而电话没打通,发消息也不回,一连问了很多人都没有下落。
不安感愈来愈浓重,生怕她被人伤害,或是一时想不通做了傻事。有人告诉他好像在一条街上看到了她,他立即驱车赶过去,却没找到人。
直到热搜上多出了一个直播,他才醒悟过来,她可能是回家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些流氓地痞为了钱能做出什么,都不可想象。
现在那边人太多了,除了催债的,还有一堆看热闹的人,一个人去怕是不管用。大脑飞速运转,他不敢去想更坏的打算,维持着膨胀脆弱的理智在通讯录里搜索。
“嘟,嘟……”
快接啊……
“喂,靳公子,什……”
“陈叔,调一队人过来,现在!我在……”
他飞快报出一串地名,气息急促,像坏掉的风箱。挂掉电话以后,他难以克制地喘息了片刻,再次强提起精神。
晓晓,等我。
围在楼下的人七嘴八舌,推推嚷嚷,都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人拼了命往上头挤,对上拿着家伙的混混又灰溜溜地跑了下来。就在这时,一队穿着制服的人冲了进来,动作整齐有序,很快把围观者拨到一边。
“喂!你们干嘛的……”
被推到的人大喊。
“嘘,你也想进去?”
“噢……那中间那个是?”
他指了指被护在中间的人,背影看起来年纪不大,也没穿制服。
“那就不知道了。”
说话间的工夫,那些人已经尽数上了楼。后面又跟着来了一批人,开始疏散群众。不一会儿,原本拥挤的人群就散干净了。
胸腔中的燥郁逐渐堆积,在看见一个凶横男人手中的铁棍时达到了巅峰。
“滚开!”
靳原大吼出声,抬腿便踹,男人刚想回击,就被几个人一拥而上摁在地上。
前后左右都有人开路,他们一路上了五楼,门还是开着的,几个大汉就坐在楼梯口打牌,中年女人神情绝望,跪坐在地上不停说着好话,那些人不管不顾。其中一个抽了张牌,掏了掏耳朵,不耐烦道:“别嚎了,让你拿钱,不拿就这么耗着吧,看谁耗得过谁。”
说到这里,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个邪笑:“要不让你女儿出来,给我们那个一下……”
“砰!”
话还没说完,一根铁棍重重敲在他嘴上,将他抽得栽倒下去。
那铁棍在空中抡了一圈,才被用力杵到地上。丢下铁棍,靳原拍了拍手,斜睨那群人,眸色深沉。
“这些人你们处理了。”
门口的女人应该是虞晓的母亲,然而他现在没闲心多说什么。深深吸了口气,他问她:“她在哪?”
洗手间的门被锁住了,拍了拍门,得不到任何回应。怕暴力开门会伤到虞晓,他又临时找人来开了锁。
“咔哒。”
门锁打开的瞬间,本是该放下的心反而提起了。
“晓晓?”
小心地呼唤名字,依然没有回答。里面黑漆漆的,仅能靠门缝外照进来的一缕光线勉强辨认清布局,由于空间狭窄,墙角的身影很快暴露在眼中。
视线刚掠过那里时,他有些不敢置信,几乎在一瞬间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角落的阴影下,湿答答的地面上,少女倒在那里,蜷缩成一团,像一只濒临死亡的幼兽。她脸色苍白,散落的长发铺开在地面上,形成扭曲的纹路,似是什么诅咒,又如深海里的藻类,正在吸取她的生命。
靳原走到她身前,蹲了下去,想要伸手触碰,却发现她在颤抖。连续的、细微的、身体本能般的抖动,眼睛闭得紧紧的,依然有泪从里面流出来。她似乎陷入了一场无尽的梦魇,用尽办法也逃脱不得。
他顿时心疼得无以复加,俯下身把她搂进怀里,她的身体冷得和冰一样,感受不到任何温度。颤抖并没有因此停下,那连绵的海浪隔着皮肤传递了过去。
“救我……妈妈……”
本能的呼唤通过冻得发紫的嘴唇道出,她或许已经在呐喊,却只有将耳朵凑到唇边才能听见,那微弱的、绝望的啼鸣。
“别怕,晓晓……安全了,有人来救你……”
“已经没事了,乖……睁开眼睛看看……”
靳原忍着心脏的酸疼,柔声哄她,轻轻为她拍背,抹去眼泪,可是那泪水就好似苦痛的河,怎么也流不到尽头。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低头用唇去蹭她的脸颊,又辗转到鼻尖、额头,感知到一片冰凉,和泪水的微咸。
在这种窒息般的境地,他竟微妙地拥有了一种绝望的幸福。
许久以后,虞晓终于平静下来了,只是意识还有些模糊。朦胧间,她能感觉到自己置身在一个人的怀抱里,这种感觉让她安心。
她忍住喉咙的疼痛,挣扎着发出声音。
“封,越……”
脸侧游离的温暖停住了,甚至开始发冷,紧贴着她的身体也变得僵硬。
怎么了?
隔了几秒,一切又恢复了。
“嗯,我在。”
意识在深海里不停下坠,始终触不到底,水流被扰动后泛开波纹。慢慢地,泡泡从中长出,托着她浮出了海面。
首先恢复的是听觉。
“……按照描述,推断是抑郁症和幽闭恐惧症,很可能已经是重度抑郁了,还是需要醒来以后再观察……”
陌生的男声。
“……”
后面还有人说了什么,她又听不清了。海水再次漫过了口鼻,挤压着她的身体。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眼皮终于变轻了,她睁开双眼。陌生的纯白天花板,叠着重影出现在眼前。
“唔……”
她尝试说点什么,只发出一点模糊的呜咽。依然有着重影的画面中,出现了熟悉的脸。
封越……很少看见他这么惊慌失措,眉眼间透出疲乏与狼狈。
“请问,我……”
视线又开始模糊,惊惧的神色在他脸上放大。
“……我可以死掉吗?”
等再次清醒过来以后,世界里原本熟悉的人变得只剩下封越了,陌生的人反而多了好多。
每天会有一个年轻女人温柔地询问她状况,后来又换成一个头发全白的外国女人,带着眼镜,神态语气都很和蔼,被她用那对平和的蓝眼睛注视的时候,难得能感到平静。
房子里还会有很多人走来走去,几乎不与她直接接触。有几个固定的人每日为她打扫房间,到时间了先轻敲房门,打开一条缝用眼神询问,见她点头后才鱼贯而入,快速把一切整理好。
她好像一直穿着睡裙,在大床上坐着,有时候也坐在书桌前发呆,精神好一点的时候会写写画画,笔下的东西自己也看不懂。
封越经常问她要不要出去,她能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他期待的回答,可她还是摇头。
于是他把她抱到腿上,将一些有趣的见闻娓娓道来。她听得很专心,搂住他脖颈,去嗅他颈间的雪松木香气。
这样平静的日子很快被打破了,那天她太专注了,没听见门外接近的脚步声,门打开的一瞬间手被惊得一抖,液体瞬间淌了出来,裙摆和床单上开出了玫瑰。
封越望着地上瓷杯的残骸,又看向她的动作,身侧攥紧的手颤抖得厉害,青筋浮起,咬嘴唇的动作那样用力,大概已经留下了深深的齿痕。
“对不起……”
她这么说,其实心里并不觉得愧疚,反倒是希望他更生气一点,最好能彻底抛弃她。
“对不起,对不起……”
颤抖的嗓音盖过了她的,他克制住所有的情绪,就连拥抱也不敢用力。
为什么……你要说对不起呢……
麻木已久的心久违感受到一丝疼痛,本以为会很快消失,反而越来越剧烈。多日的平静终于在此刻崩解,她哭着躲开他的怀抱,用力捶打,抓咬,将手中的碎瓷片扎入他的身体。鲜血从他身上流出来,他没去管,只不住地念她的名字。
激烈情绪波动的影响下,身体开始僵直,痉挛,手指犹如被钢筋撑开,口像是被捂住了一般喘不过气。
她最后用抽动的手指捏住他的衣摆,哽咽着问他:“你可以不要再爱我了吗?”
封越胡乱用衣服把手上的血蹭干净,轻柔地捧起她的脸,注视着她涣散的瞳孔,温和又坚定地摇了摇头。
“……对不起。”
只有这个不可以。
经过了最艰难的时刻,事情渐渐有了转机。
通过定期服药,还有他长期根据指导耐心陪伴,虞晓的情况开始好起来,愿意多吃一点,对外界事物也起了兴趣。
他也终于有精力去关注其他事情的进展。
那个恶意热搜事发当天就被撤下了,参与拱火的营销号背后的运营失去了工作,此后不得进入相关行业,在帖子下发布恶性言论的账号也全被封禁了。
虞晓的个人信息一概从网络上清除,相关的字句发出也会被马上屏蔽。
网民都是追寻热闹的人,十天半个月过去,沸腾的水早已连余温也剩不下了。
戴芙进了看守所一个月,这期间在他的操作下戴家的产业遭受了毁灭打击,听说她父亲借着探望的借口在看守所大闹,对她大打出手,自己也气急攻心入院。看来用不了多久,戴家就会彻底倒塌了。
……
这天天气很好,他领着虞晓的母亲去见她。还隔着好远,就看见了花房里的身影。穿着粉色薄绒外套的女孩儿原本蹲在花丛前,发现有人来便起了身,朝他们回眸粲然一笑。
“妈妈现在很好,你不用担心……那些人都被抓了起来了,家里的欠债也还完了。”
她说着,忍不住扭头去看一旁封越的表情。
“那很好啊。”
虞晓微笑着答到。
“……你以后,就好好在这里吧,他……小封他,对你挺好的。”
“嗯,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