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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发烧 ...

  •   外面四四方方的围墙外传来喧闹的吆喝声。

      是九皇子带着内务府的人浩浩荡荡来了,十来个小太监刚进偏殿就开始搜罗他房里贵重的家具、摆设往外搬。

      穆玦眼也没抬,安抚地拍了拍母妃的手,继续读他的《诗经》。

      他房里的东西搬完了,太监们进了这儿。

      九皇子在众人的簇拥下,扬着下颌盯向他。

      “六哥在这儿呢,刚刚忘了和六哥说了,六哥马上就要去北狄做质子,这里这么多好东西当然也看不见用不着了,弟弟就先带人来收走,省得以后再麻烦。”

      青年背对着他们,脊梁很挺,像雨后的修竹俊秀。

      九皇子没得到回应,也没有看到想看的场面,神色阴沉下来,过了一会儿才冷笑说。

      “六哥还不知道吧,父皇为了防止六哥不懂事偷跑,已经派禁军过来了——在启程去北狄前的这几天,你一步都不能离开这儿,外面会有禁军守着,去北狄的车驾上,也会绑着你的手脚,你绝不可能跑的。”

      九皇子把殿里的东西几乎搬空了。

      连一床稍厚些的褥子都没有留下。

      穆玦把偷偷藏好的衣服大半给了母妃取暖,剩下的裹到自己身上,蜷着腿侧躺在床上。

      禁军的确把外面围得水泄不通,他的手脚也被戴上了铁质的镣铐。

      冰冷的,带着淡淡锈味儿的镣铐贴着他手腕、脚踝的皮肤,好像在吸取他本就不多的体温。

      青年打着颤,在夜晚的北风呼啸中根本酝酿不出一丝睡意。

      院子外有人在和禁军说话,说话声停下后,有脚步靠近。

      他的殿门被人敲响。

      “六殿下,殿下!殿下睡了吗?”

      是夏明的声音。

      穆玦坐起身,燃了床边的烛火:“我不是叫陆世廷把你带走,你怎么——”

      “是奴才求陆厂督回来陪着殿下的……奴才也没有别的亲人了,殿下不带奴才去北狄,奴才还能去哪儿呢?”

      “你当北狄是什么地方?”穆玦缩着手,往掌心哈了一口热气,“再说我母妃还留着,我多半是不可能从北狄回来了,你要在这里替我好好照顾她。”

      “可是殿下身边没有人可怎么办呢?”

      “我还年轻,再说大宁和北狄签了和约以后,北狄难道还能把我这个质子杀了吗?我在北狄说不准比在这里过得还要好呢。”

      他哄骗着夏明,自己去北狄已经够了,没必要多搭上一个。

      夏明哭丧着脸,哽咽地点了点头。

      “奴才一定照顾好丽妃娘娘……可这几日,殿下至少留我在这里再侍奉殿下几天吧?”

      穆玦没再赶他走。

      夏明在殿里来来回回找了一圈,没找到厚实暖和的被褥,再看看自家殿下手腕被镣铐勒出来的红痕,刚止下去的哭声又大起来。

      “……好了好了。”穆玦轻声安慰他,“以前更冷的时候,我们不是也没有被子吗,不照样活下来了。”

      夏明去院子里捡了一些枯树枝,在房间里升起火取暖。

      微弱的火苗被北风一吹就灭了,连着几次后,再也点不着了。

      穆玦的手脚冰冷,冻结骨血的寒意顺着皮肤一直蔓延到心口,他靠在床边打了个哆嗦。

      过了一段时间锦衣玉食的日子,他的身体好像还不如以前了。

      以往再冷的天,他手上都是冻疮,掌心脚底皮肤干裂开了一道道血口子,他也能在晚上睡着。

      但现在浑身只剩下冷的知觉,熬了几个时辰,除了太阳穴越来越疼,眼皮越来越沉重,根本没法睡过去。

      “殿下。”夏明的声音带着鼻腔,“要是当初陆厂督没有帮我们,是不是……我们也没有得罪过东厂啊,为什么——”

      “没有陆世廷,你以为去北狄的质子就不是我了吗?”

      厌弃他的人太多了,没有任何权势地位的皇子,总是要被人推出去做牺牲品的。

      至于陆世廷,他不知道对方到底想做什么,但对方的确是没打算放过他的。

      在去北狄的路上逃跑?

      他要是真的听信这句诱惑,试图跑了,看守押送他的禁军就算将他的手脚都砍了,也不会让他逃掉的。或许是被抓回来打断骨头,甚至是灌下药损毁神智。

      他孤身一人,也没有学过武,手脚带着镣铐,拿什么去跟禁军搏命?

      “你知道陆世廷入宫前的身份吗?”

      “这……奴才哪里能知道这个,不过听宫人说,陆厂督是个孤儿,家人很早就死了。他八岁进宫,很快认了当时掌权的总管太监当干爹,十一年后亲手杀了自己干爹,执掌了东厂。”

      夏明感叹:“啧,十几年的干爹,说杀就杀了。”

      穆玦在心里责骂自己。

      他怎么就没本事杀了皇帝呢?

      “那陆世廷的籍贯是哪儿的?”

      “是北边哪个小地方,奴才也不记得了,只记得是一家农户。”

      “他家里人的死和皇室有关系吗?”

      夏明茫然地摇头:“不会吧,十几年前咱们大宁还是海晏河清,仓廪丰足的,当时北狄压根不敢进犯,也没有什么灾荒。”

      “要是陆厂督的家人是瘟疫死的,哪儿怪得到皇室?要是是家里犯了重罪满门抄斩,一家农户哪有这个可能,而且家里有重犯,也没法进宫来当太监啊,都拿不到路引。”

      穆玦皱了皱眉,隐隐觉得陆世廷不会是出身那家农户的。

      但他身上太冷了,头也疼得厉害,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细想下去。

      昏昏沉沉过了一夜,第二日他醒来,喉咙干涩得刺疼。

      夏明给他倒了杯水,递过来时吓了一跳。

      “殿下,您,您手怎么这么烫?!”

      穆玦纤瘦的手腕箍着沉重的镣铐,苍白的皮肤有一圈怵目的红痕,有一种随时要被压断的感觉。

      他好像都没力气拿稳瓷杯了,指尖一直在抖。

      穆玦放下杯子,低下头,用自己的手背碰了碰额头。

      他冷得要命,身体却往外散发着滚烫的热意,好像一块快要燃尽的炭火。

      穆玦轻轻呼出一口气。

      “可能是发烧了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发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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